春一卷 11虞朝往事

类别:玄幻奇幻 作者:良药不苦口字数:3307更新时间:24/12/03 15:13:36
    第二天一早,南师彩仍旧嘴唇发白,但她坚持自己已经能够继续跋涉了,石韬担忧着只剩三天的蛊虫发作期限,收拾收拾,扛起扁担就离开了死去的村庄。

    自逃出一线天后,王禹这个脑袋已具备了漂浮能力,最高可以离地漂浮四尺,为了让这个替自己挡了两回箭的兄弟透透气,不遇到意外情况,石韬就不打算把王禹塞进货篓了。

    三步并一步的超村外走去,石韬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只是领走了唯一幸存者

    低矮的屋舍快要消失在视野里了,石韬回头又看了一眼这个村子,又看向了即将跟着他们一同离开村子的蒋平,蒋平也正回头看自己的家乡。

    石韬没催促他,少年离家,心里面肯定要花时间道别的,哪怕是向家乡的尸骸道别。

    王禹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像小虫子一样肆意漂动,残存的头颅能在炁的作用下运动,让他感受到了自由的美好。

    飘来飘去的他,用余光看了一眼蒋平,发现少年似乎在颤抖,知道少年正在忍受痛苦。

    王禹叹了叹气:“曾有一瞬,欢聚一堂,怎堪回想。”

    父亲死后,王禹也经常刻意不去想父亲还活着时的快乐时光。

    蒋平背过身,不再去看故乡了,石韬给了他一块粗糖让他化解一下苦闷,随后一行人迈出了脚步,向西南方赶去。

    赶路的时候,蒋平给众人普及起了三关的情报:三关,昔日虞太祖龙兴之地,如今又是虞朝遗族在天下仅存的立足之地,三关地区位于云断山脉之西,因虞太宗姚芳所主持修建三座关隘而得名,分别是北部屏障——龙湫关,中部要塞——云屏关,南部门户——天荆关。

    这三个关塞也是周边城镇村落的治府,昔日的龙兴之地就此分为三个行政区划。

    姚家的子孙们,就这样躲在三重贝壳包围的地方苟延残喘。

    把基本信息介绍完了,蒋平见赶路的众人默然无语,有些气馁。

    但他一离开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对着这群新的伙伴谈天说地,或许是为了驱逐心中的悲伤,或许是为了排解寂寞吧。

    王禹感觉到了蒋平的情绪,正要让他介绍风土人情,没想到南师彩抢先一步让蒋平说一说虞朝崩解后的历史。

    蒋平两眼一亮,清了清嗓子,侃侃而谈。

    话说虞朝末年,世家权贵恣意霸占田土,夺占民脂民膏,朝堂荒淫奢侈、挥霍无度,那虞厉宗好马球、爱狂乐、喜宴游,宫廷养的乐工足足有两万人之多,每次游幸,内外随从不下于十万之众,所费不可胜计,不但连年用兵于西南的彰国,还同时对萍川高原动武,不但损兵折将,而且军资繁重,进一步恶化了虞朝的困境;

    民间的瘾君子随处可见,赋税、兵役、劳役有增无减,苛捐杂税多如牛毛,虞朝的弊病已积重难返。

    晋河、惠江、吴川,是天下三大河川,因水利年久失修,水患不断,天怒人怨,流民成群,饿殍遍地,本来虞朝对吴川之地设置的就是一半设郡县,一半羁縻。所以,那里虞朝统治最早瓦解的地方,这便是如今的吴国。

    “给你喝点水,然后再讲。”

    石韬丢给蒋平一个封住的竹筒,蒋平将竹筒中的水一饮而尽,然后继续说道:天下百姓,哀嚎于道路,逃窜山林,亲朋不相活,父子不相救,流民变作各路义军,各地暴动不断。

    虞朝中后期,四方节度使治下的藩镇早就逐渐成了独立王国,官军被各地暴动疲于奔命,精锐的周师也逐渐消耗殆尽,节度使们终于失去了最后的枷锁,开始纵兵扩土,裂地称王,列国逐渐形成,乱世就此到来,绵延至今。

    当时的诸多节度使,都是当今列国的太祖。

    天下崩解,虞朝末帝,即虞厉宗之子——虞惠宗去帝号,从皇帝变为一个王,撤离京城,自此,天下沦为列国,困守三关之地,对内称虞王,在外则被列国蔑称为“三关国主”。

    虞惠宗之孙曾力图振作,但就算只剩下三关,藩镇的旧病仍旧存在,三关内部的大部分资源被四卿把持,姜、申、姒、窦,掌握了龙湫关南部、云屏关西部以及天荆关的绝大部分城塞与土地,他们无意恢复昔日的基业,只求关起门来,维持自己一亩三分地里的权势即可。

    既然只要榨取关内的平民足够供养四卿优渥的生活,为什么要为了姚家人而贡献自己的钱粮与军队?说不定折损了实力,还会被姚家人收权缴械。

    硕鼠们关起门来,对上分权,对下剥削,那就是它们的岁月静好了。

    云屏关内的姚家子孙,名为君父,实则共主,想做任何改革都是有心无力,最后一个想完成集权、挥兵攻略关外的绍武王死去之后,姚家子孙对于收复失地再无念想,居住在云屏关内的“京城”,有的也沾染起了烂柯叶,天天欲仙欲死。

    天荆关南边的沐国日益强大,五年就要猛攻一次天荆关,北边的晋国与西边萍川高原上的西戎诸部也对龙湫关虎视眈眈,每三年就要进行劫掠与攻略。

    四卿与姚家人看不见死于晋国与西戎屠刀下的龙湫人,看不见死于沐国兵锋下天荆人,看不见一个个腐烂的瘾君子,看不见南北的强敌。

    蒋平说到这,王禹应景的念起了赵国人讽刺三关之主而谱写的小调:“昔年龙兴地,而今边塞处,惶惶姚家孙,枯坐三关里,自号天下主,醉梦云屏京,不见龙湫外,西戎烽火急,晋寇兵戈凶,不闻天荆处,沐贼叩门庭,神州鼓声烈,诸国战云摧,终有碎梦时。”

    听完了王禹这段讥讽三关之主的小调,石韬想到了远方的赵国,心中不无恶意的想:嘿嘿,说的好像石家子孙的天下就很安稳一样,赵国东部的暴动不也是此起彼伏么?三关腐朽,石家人难道就不昏庸?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历史与当下的时间在闲聊中逝去,一行人在黄昏时,终于在石韬的带领下,抵达了一个村子。

    一个设置了木质关隘的村子。

    看着关隘上刚刚点起的哨火,石韬觉得这个关隘比他三个月离开时加高了一些。

    石韬把王禹塞进货篓,示意其他两人待在原地,不要走动,他去把门喊开。

    石韬走近关隘,暗下去的天色中,他看见关隘望楼上的两个人拉开了竹弓,他急忙喊道:“喂!喂!劳烦告知章村正,胡安回来了,还带了客人!”

    短暂的通报过后,木门打开了,望楼上的村民收起了竹弓,石韬欣喜的走到南师彩与蒋平身边,热情的说道:“欢迎来到三桥村,看来章辰渊在我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又收留了一些人手。”

    两个精力充沛、举着火把的年轻人将石韬等人迎了进来,两人立即就带他们引向了村正——章辰渊的住所。

    黄昏下,被群山围绕的村子披上了一层薄雾。(三关到处都是被山包围的村子)

    南师彩的襦裙被夕阳下的凉风吹动,随手挥舞着收起来的伞,她边走边四处张望。

    四周的田野与农舍,都开始与黄昏的色彩融为一体,和蒋平的家乡不同,田明显有了被耕种的迹象,不多时,村正的住处就在眼前了。

    那是一个草草修缮过的小小寺庙。

    寺庙破旧的门前,一个父亲正站在那里,带着微笑迎接众人,之所以让人感觉她是一个父亲,是因为一个约莫十四岁的女孩正躲在那人的背后。

    “章村正,人带到了。”

    “麻烦两位了,你们回家吧。”

    “章村正,可是……要是这些人图谋不轨。”

    一个青年警戒的打量了一番石韬一行人。

    “没事。”

    章村正走过去,拍了拍石韬的肩膀,“胡安跟我是过命的交情了。”

    两名青年踩着夕阳的脚步远去了,夜晚再度主宰了天幕。

    章辰渊看了看石韬身后的南师彩与蒋平,又发现自己借给石韬的牛车并没有带来。

    “看来遇上了不少事呢?”

    “先进去,把蛊虫撤了,我一五一十的讲给你听。”

    石韬从货篓里把人头拿了出来,章辰渊一下子就看出石涛手中的人头是活的。

    章辰渊身后的女孩惊讶的退了两步,脚踝撞到门槛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狐狸的兽耳砰的一下立了起来,四条狐尾顷刻间一并露了馅,恰如炸毛的小猫。

    王禹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养的猫。

    女儿后退坐倒,父亲向前迈步,这个天环教的叛教者一下子激动了起来,近距离观察了一下王禹,搞得王禹想躲起来。

    章辰渊流着口水,去袖子里掏东西,嘴里说道:“这是父生之体?好想施针探究一番!”

    被人当作猎物绝对是惨事,被人当作宝物也好不到哪里去。

    手摸到了想要掏出袖子的物件,但摸东西的手停住了。

    南师彩将伞顶指向章辰渊,一脸“跃跃雷池半步,我就挥剑”的架势。

    章辰渊摊开袖子,将空空如也的手展示给南师彩看。

    “别紧张,我不是什么坏人。”

    南师彩追问道:“那你是什么人?”

    章辰渊一脸玩味的笑着,答非所问的说:“小姑娘,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得死了才能确定,盖了棺,才能定论。”

    “不对,此言大谬。”

    反驳的人,是石韬手中的王禹,他费力的浮起来,与章辰渊眼神平视,将父亲的教诲告知了章辰渊。

    “所谓的人是不能被定论的,哪怕身死,人依然会千变万化。”

    章辰渊不置可否,挥了挥手,走向了庙门。

    “外边冷,进来吧,新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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