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 剥茧抽丝

    安排妥当了书阁要做的事情，方然带着书楼收藏的全部的典籍回到了荒辰天墟。

    他在和开明兽争斗的时候，天墟上的众人第一次在灵海里打了一场仗，结果还算不错，这阵子正围在一块庆贺。

    驾着五艘伏波舟，冲着书阁紫竹林集火的那五队人，受到了格外的推崇。

    几群人乱哄哄的扎在一起，看到方然来了之后，也不止歇，反而越发喧闹——

    在荒野上苟且偷生了这么些年，刚一出荒野，就几乎压着星域之中最为鼎盛的数个势力之一打了个痛快，糙汉子们觉得血都涌到了脑袋顶。

    这个当口，哪怕方然放言，说要带着他们征服整个十八连星域，怕是这群疯子也会同声应和，并且认认真真地去思考怎么征杀的。

    影若烟迈着长到不像话的双腿从人群中走出来，一身纯黑色的乌云垂甲胄勾出来完美的腿部线条，向上延伸到脖颈，和她麦色的肌肤交相呼应，长发闪动着如水一般的光泽。

    “给你。”她抬手把方然给的承天印丢了回来，一拂长发，“原来和真正的强者战斗，是这样的感觉。”

    说话间，颇有些还未尽兴的意思在里面。

    也是，渊默之野上头活下来的人，撑起来荒辰商会半边天的人……虽说太平日子过着舒服，可本性还是好战的。

    钟鸣泰带着人在外厮杀征战的时候，影若烟久囿于政务，整日伏案疾书，连修炼都是抽时间在做。

    一腔战意早就压不住了。

    操纵着偌大一片浮陆大闹一场，也算是多少宣泄了她积攒下来的精力。

    方然抬手接住承天印，又丢了回去。

    “你拿着吧，留在你手上的作用更大一些。”

    影若烟也不推脱，看了看大印，重新收了起来。

    她看到了方然最后引动洪范九畴、投影一百零八殿宇压服符天书的景象，知道方然要掌控天墟，只是一念之间。

    他的确已经不需要时时将承天印带在身上了。

    “对了。”方然打开一道殿门，从里头搬出来了几十卷卷宗。

    “这是什么？”

    “嗷……”方然动作不停，边往出拿书边回答，“上圣书阁的书楼里头，可不只是圣贤言和阵法，各种道典也存的极多。这些是我已经看完了的，你拿去分给大伙儿，让他们选定了心仪的去参悟。”

    这地上摆的怕是已经不下百册了，道初境的成员人手一册，都绰绰有余。

    能被符天书看上，并且收进书楼里头的，哪怕只是存在二层楼里，也是外头轻易见不到的上等道典。

    方然看过的这些全部来自三层楼，正是被符天书拿来灌顶暗算他的那些，一册就足够镇一宗，其中蕴含的道韵，全都是可以直达天境的，高远如天，浩瀚如海。

    符天书布下的灌顶阵法，粗暴且不计消耗，里头暗藏的道韵被浪费过半，但也只是不能拿来灌顶速成而已，正常研读修行，是一点都不妨碍的。

    荒辰众人在帝墟加持之下，修行此等深奥的道典，假以时日，难以估量能够到达如何的境界。

    这一幕在前，谁还顾得上庆贺？众人纷纷围立过来，眼睛里头闪着绿光。

    火尊者眼疾手快，从一堆道典里头抓出来一本，喜笑颜开。

    “神炎道参！哈哈哈！竟然真的是神炎道参！”

    他抱着那本书，模样比遇见了亲爹亲妈还要亲热。

    “火之一道，这本神炎道可说是最为玄奇的道典之一。有这本书和我的焚日龙炎两相参详，别说六步不日可期，就是天境，也等若是已经是我囊中之物！”

    火尊者畅快已极，笑得眉飞色舞。

    方然看着火尊者的一头秀发，表情古怪。说实话，看惯了那稀疏贫瘠的脑袋顶，现在这华发青丝的模样，反倒让他有些不适应。

    “破地入天要机缘的，你有？”

    “有有有，自然是有的。”火尊者眼睛发亮地看着盘在方然身上的龙皇小嗷，点头如捣蒜啄米。

    “焚日龙炎，破地入天的机缘，老火我能感觉到，冥冥中，还得落在敖少主事的赏赐上！”

    小嗷闻言，傲然抬高了脑袋：“世间生杀予夺，在我一念。只要你服侍得好，赐下机缘让你破地入天，又有何难？

    “先给嗷……给朕找几条小母龙来！”

    火尊者：“啊？”这不就是没得谈了……

    方然屈指在小嗷脑袋上一弹，前一刻还在耀武扬威的龙皇，下一刻就捂着脑瓜子泫然欲泣。

    不过，到是也的确要考虑到龙族传承的问题了。

    毕竟，小嗷也大了不是……龙性又本那啥，总不能就这么一直压着。

    方然觉得，此刻的自己，七大姑八大姨附体，只恨没有合适的对象可以给小嗷拉郎配。

    不过很快他就自嘲地摇了摇头——我想管也鞭长莫及不是，敖澜都还没有操心呢……

    片刻之后，给众人修习的道典终于倒完，不用影若烟招呼，早就按捺不住的一群道初，就七手八脚地把道典分了个一干二净。

    地上还剩了不少，倒是不妨碍还未入道初却已在武极的成员，观摩参详。

    龙宫里余下的那些，就要由方然自己一本一本看过去了。

    剑意幻身是个好东西，在上圣书阁草创出来这一门符箓之后，也不是没有人尝试过，分心多用来参悟典籍。

    可惜一层楼的书，用剑意幻身分心参悟，他们还能游刃有余，二层楼里存着的，就已经极其危险。

    不是没有抄书人这一境界的强者，强行为之，结果一时不慎反遭反噬，神魂受损的。

    至于三层楼里……符天书用道韵灌顶来暗算方然，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方然强如冲盈境阵师，符天书依旧认为，他受不住在这一层楼里诸多道典灌顶的重荷。

    但是谁叫方然和正常人不一样呢……

    天机轮盘镇压下，只要控制好剑意幻身的量和每一道幻身参悟的速度，且不去触动道韵灌顶，这些玄妙非常的道典，通读下来并不算特别大的麻烦。

    依旧是洪范九畴中心镇柱，浮屠塔之内，一道道剑意幻身或坐或立，或倚或靠，手中拿着一卷卷典籍，沉浸其中。

    朦胧之间，在这镇柱半空中，有一百两八座殿宇的投影浮现，躁动不安的道韵，在这殿宇投影之下，被牢牢镇压，难以肆意妄为。

    最中间的本尊手里没书，盘坐着闭目静息。

    这些幻身所阅读到的东西，全部滚滚汇入天机轮盘之前，被墨迹卷起，送入轮盘本身。

    上古帝墟的许多正史、野史记载，在这些层次极高的道典里头都留下了蛛丝马迹。

    层次低一些的道典或典籍之中，也有许多记录，捕风捉影。旧日的那一段段历史，在这些记录当中，已经被异化成了传说乃至神话一般虚无缥缈的东西。

    但都有其存在的意义。

    就是从这字里行间，方然剥茧抽丝，找到了一段段残破零乱、却在内里又有着一种莫名联系的旧史记录。

    就像在做拼图一般，且这拼图还未见得就可以拼凑出来完整的一幅图像，许多碎片还是冗余乃至根本错误的。

    天墟的地脉鼓动如同心跳，每一瞬间都有巨量的灵力被从灵海当中抽离出来，泵入洪范九畴，再灌入方然的经脉之内，最后汇集到了天机轮盘，成为其解析所燃烧的一捧薪柴。

    在这个过程中，方然周身隐隐泛起一道金芒，无形中，这汹涌的灵力、磅礴的道韵、洪范九畴的镇压，构筑出来一个人间前所未有的熔炉。

    淬炼其身。

    这是方然始料未及的，地境之内，他的身躯已是难以损伤，就连上圣书阁的那头开明兽，都没能破开他的防。

    没想到还能再度被淬炼。

    此刻的他，除了还没能寻到机缘完成溯河古卷这一阶段最后一星半点的推演、踏入天境以外，纯靠肉身的强度，已是有了和天境强者近身厮杀的底牌。

    只不过天境强者，威能莫测，与自身所领悟的那一道道韵相合，却是区区冲盈境的修道者望尘莫及的。

    就比如暗天君化身一片阴影一般。

    方然甚至觉得，破地入天，生命层次说不定都已经发生了变化。

    虽然地境在凡俗眼中，就已经被当做仙人来看待，但恐怕天境这一步，才是真正超凡脱俗，变成真仙的这道门槛。

    收回对自身法躯的感知，方然继续在繁芜无尽的文山当中抽离线索。

    按着关于人魔之战的记载，自圣人比干以七窍铃珑心镇压帝辛、帝墟被打碎之后，这些碎片就在靠近中心曜日的那片星域之间飞散开来。

    十八连星域的星辰浮陆，聚集在了中心曜日的一侧，而帝墟破碎的那一片地方，虽然并非在遥遥相对可望不可及的另一侧，却依旧已经出了十八连星域的范围。

    星域更向外侧，就不是狂暴无比的灵海了。

    灵海在地境以内算得上是死境，但是天境的大物，还是可以以道韵护体，在期间自由往来的。

    而将人族牢牢困在这片星域当中的，是灵海之外，破碎的道韵。

    人魔之战里头，正值鼎盛的人族，和为侵入人族不择手段的域外邪魔，打碎的不仅仅是诸多星辰，更有无数道韵。

    就方然已经从羿皇那里听闻的，人族的一尊人皇帝禹，在面对着一尊天魔窃取水属大道、掀起席卷整个灵海的洪涛之时，就果断拆解这一条大道，分之为九。

    大道被拆分，洪涛退去，天魔谋算失策，也被帝禹斩落。

    那一战里头，有相似命运的道韵，不在少数。

    想在这种破碎的道韵里头前行，凭着道韵护持己身，依旧力有不逮。

    化离殿也许就在这破碎道韵之间，是以羿皇虽然花了许多年岁在星域之内行走，却依旧没能找到苏妲己的踪迹。

    “作为曾经的天魔，苏妲己应当是知晓如何规避破碎道韵的侵蚀的，但是我猜……这法子多半是有着某种限制，要么无法用在等级太高的魔头身上，要么就是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否则，她可以横淌破碎道韵，人族却没人可以，她进退完全自如，人族奈何不得她，根本不需要蛰伏这么久。

    “只许出不许进？

    “但这么一来……我进不了破碎道韵之中啊，那怎么去化离殿找她？况且，就算我有天机轮盘，能从里头找到一条通路，也不太可能带着别人一起穿过去。

    “这岂不就是说，到时候我得孤身一人面对她？谁知道化离殿里头还存着多少域外邪魔，我去了，不就等于是羊入虎口？”

    中心镇柱当中的剑意幻身，缓缓停下了翻书的动作，眉头蹙起，齐齐陷入了深思。

    有的幻身用卷起来的书卷敲打着手心，有的幻身轻轻掐着眉心，留下来半圆形的指甲印，有的干脆躺在地上，枕着手，望着天出神。

    还有两道幻身索性抓住左近的各一道其余幻身，将其化回了两把长剑，就在浮屠塔里头比划着剑招。

    “心典已经逐渐传开了，但是却不能说危机就这么解除了。久留在人间，这些魔头终究是一个隐患，还是得要找着正主，才能解决事情。

    “化离殿还是得非去一趟不可，最起码先循着蛛丝马迹，找到对应的破碎道韵边缘。嗯……羽前辈和老刀圣应该都会帮忙，他们也是上古的古帝和兵主，应当有应对破碎道韵的法子。”

    这个时候，镇柱浮屠塔当中，突然传出来了有客远来近前拜会的传讯。

    荒辰天墟没有驶远，还悬浮在距离上圣书阁紫竹林不远的地方。倒不是没有人慕名此战前来拜会，但是看到这片雄奇的浮陆和惨不忍睹的紫竹林之后，大多数都不敢再靠近。

    “这个时候来荒辰，是谁？”

    心神沉入天墟，借大局阵法向外望去，方然看到了一个颇为熟悉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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