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章 天塌了高个子顶着

    上圣书阁的书楼，是符天书年轻时在三品星辰广阳游学时，得大机缘入了先代大儒刘阳明所遗留下来的学府遗址，从里头继承来的。

    一并继承的，还有大儒刘阳明毕生的阵道心得。

    阵道心得成就了符天书如今的一身阵道修为，书楼自然就间接缔造出来了一个横压十八连星域的儒生圣地——上圣书阁。

    刘阳明一生皓首穷经，从他在书楼里面收藏着的诸般典籍不难看出，他的修为可称惊世骇俗。

    这位已故的大儒只关心如何重现上古之时诸学繁盛的景象，对于名利二字都不在意，所以竟是连身后名都没有留下来。

    即便是当年的符天书，在踏入他的学府之前，也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位大儒的名号。

    但踏入其中不久，符天书就明白过来，这才是他真正需要继的往圣之绝学。

    别的不说，光是在秘境当中再嵌一层秘境的这种手段，就已经超出了当时阵道一门所有人的想象。

    这是刘阳明一手独创的道，也是他穷毕生所学堆出来的精华所在，符天书到现在也没能彻底悟透，只能加以利用，而难以将其重现。

    刀圣洞府本来是护航在荒辰天墟一侧的，方然早早将其收起来，这个节骨眼上正好派上用场。

    越是精妙的东西越容易损毁，书楼这种秘境就更是如此，更何况符天书片刻之前的注意力还都被暗天君和荒辰天墟吸引了去。他太相信自己对方然的估计了。

    三层楼道韵固然是如江河倒灌，但是方然毕竟不是常人，天机轮盘镇压之下，他的灵台还保留了一线清明，做出来了最合适的应对。

    抗不过挡不住？没关系，楼都给你拆了，依附于楼阁椽檩之间的符篆，结构被破坏得七零八落，哪里还能维持得住对方然的强行灌顶？

    再占地辽远的书楼，终究没有老刀圣两万载之前用以自镇的洞府大。百里粗的山体突入了相对太过狭窄的书楼，方然看着这个场景缩了缩脖子。

    太残忍了。

    书楼里头的典籍都被他妥善收藏了起来。刀圣洞府最开始破开一片地板的时候，方然飞速化出所有的剑意幻身，再让这些剑意幻身同时洞开龙宫殿门。

    先代大儒刘阳明穷毕生之力搜罗编纂的所有典籍，现在都姓方了。

    符天书是距离太远没有看到这一幕，不然这等巨量的折损，相当于直接动摇了上圣书阁的根基，他要么道心受到震动当场跌境，要么直接陷入疯魔跟方然拼命。

    “这样一来，就可以慢慢寻找化离殿的位置了。刚才灌顶的那些道典里头没有相关的东西……是符天书刻意为之？也不是没有可能……不，是很有可能。

    “他的目的就是要我承受不住灌顶，神魂受创，自然不会让我那么轻易地就找到想找的东西。化离殿相关的典籍肯定收在了别的地方，这样才能免得被我太过轻易找到，然后拿了就走，破坏了他的盘算。”

    稍微一思索，方然身形晃了晃，踏在刀圣洞府之上，从被着狰狞山体戳穿的书楼外墙跨了出来，站回了书阁当中。

    他出现的位置正好是书阁仰文楼的屋顶，随意一步跨出，正正将那个金光灿灿却已经蒙了灰尘的“文”字，踩在了脚底下。

    书阁里的书生修为都不差，刀圣洞府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破出的书楼，书楼更是关乎着整个书阁的休戚荣辱。

    方然出现的时候，便有无数的阵法纷纷落下，这是摆出来了杀之而后快的架势，丝毫没有任何留手。

    但这些阵法在一尊冲盈巅峰的剑修眼里，落下的速度就乏善可陈，而方然自己更是一尊阵师，粗粗扫过去一眼，就将这些阵法的生伤诸门尽数看破。

    脚下踩过几个点位，无数阵法看着气势汹汹地砸了过来，实际上全部落在了空处。

    仰文楼的屋顶倒是被直接掀飞，那金光灿灿的“仰文楼”三个字，变成了一地的碎渣，再也看不出原本的面目。

    稍微一动，方然发现，刚才在书楼里头被强行灌顶，实际上还是多多少少影响到了他的神魂。

    灵力和剑意的运转都出现了令他感到难受的异变，并不是阻滞，而是速度和威能都快到近乎超出了他现在的掌控。

    灌顶便是如此，灌进去的是无量道韵，但消化吸收最终化为己用，依旧需要耗去大量的时间。

    这个过程对方然而言可能会被缩短到极致，但也必不可少。

    天机轮盘跑进度条解析，也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发了狂的文气开明兽也第一时间发现了方然，八个大头齐齐低下，眼中闪动的暴虐之色，令方然一瞬间以为，这也是一头被域外邪魔惑心控制了神魂的凶物。

    书楼里头的典籍没有了……文气的来源便相当于断绝了……狂兽抬起利爪，向着方然颅顶踩踏下来，大爪子还搁着百十来丈远，方然脚底下踩着的那一道横梁就已经不堪风压，嘎吱嘎吱地断成四五截。

    方然身形随即下落。

    这一头开明兽，能拿来给上圣书阁压箱底镇宗门，本来就有着不下于符天书的蛮横杀力，此刻又发了狂，脑袋固然是不怎么好使了，杀伤力却是翻着番的往上提升了一大截。

    不可力敌。

    方然直接无视了袭杀向他的其他一大堆阵意——书阁的那些个书生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最初的迷茫过去之后，杀了方然一瞬间就成了他们所有人的共识。

    但徒有杀心并不能成事，方然身上显出薄薄一层淡光，荒古不坏身将攻势尽数接下，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伤到。

    开明兽再度挥爪，它的身体已经化形到数里之高，站在地上仰头看去，只能看到一片朦朦胧胧的符篆勾勒的云气。

    这一爪就像一座山横着拍了过来，沿途的什么楼阁紫竹林，全部都一并被碾成了一片碎末，劈头盖脸涌了上来，像是一片土石的狂风。

    狂风袭过，方然早已经没有了踪迹。

    刀圣洞府的一座刀峰之上，龙宫殿门洞开，他从其间踏出。

    剑意幻身所在，殿门皆可洞开，越是混乱的战局，对方然越是有利。

    开明兽的一颗头颅猛然转了过来，双目死死锁定住了方然。

    “不愧是看门的神兽，目光就是锐利。”

    实际上方然也没有打算隐藏行踪，他一身剑意恣肆，即便是在狂沙之中，也像是炽日高悬，对于开明神兽而言，就相当于是在眼前晃悠。

    数里之高的巨大身形有着不相称的迅捷，几乎是在那颗头颅捕捉到方然的形体的瞬间，又是一爪扑了过来。

    开明兽没有什么别的神通，就是不讲道理的可以第一时间追踪到敌人，然后第一时间拍下来沉重的一巴掌。

    诸般大道，到最后比的就是谁更快，谁下手更重。

    所有的布置，都不过是为了搏得出手的那一个先机。

    现在的先机在开明兽手里，这片书阁是它镇守了百余年的地方，方然不过是一个不速之客，境界还低于它，神魂更是还没有彻底缓过来，难以完美精准地控制住所有的力量。

    方然索性不再动用自己的剑意直接攻杀。无法精准控制的力量，在面对实力对自己有压倒性优势的敌人之时，无异于引火烧身。

    十三道剑意幻身出现在了刀圣洞府的各个位置，开明兽显然是迷茫了一瞬间。仅凭狂化了的本能，没有可能从十四张一模一样的面孔里头，找到谁是真正的方然。

    但没关系，全部碾死了就可以。

    在开明兽杀念刚起、再拍下来下一爪子之前，十四张脸当中的十三张，竟是同一时间爆裂开来，化成了一道道符篆，刻在了虚空当中。

    一种扭曲且异样的感觉荡漾开来，继而随着刀圣洞府的继续抬升，缓缓笼罩到了书阁的上空。

    “这是……阵法？破阵！无论他要做什么，阻止他！”有眼光老辣的书阁书生见到符篆形成的时候，就第一时间出言示警。

    本来还在瞄准方然的那些阵法，纷纷调转了目标，追击一个滑不溜秋四下腾挪的冲盈巅峰极难，但是打一个悬在半空中的靶子，这实在是没有什么难度。

    刀光剑影风火雷电……比先前攻向方然时还要花样繁多的攻势破空而起。

    方然一挥手，脚下那片坚实的山川骤然不见——

    刀圣洞府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唤来一座洞府，再隐去一座洞府，只凭一念，老刀圣这是把自己的洞府彻彻底底传承给了方然。

    洞府已经破入书阁不下四百里，四百里高一百里胸径的巨山骤然消失，直接在洞府里头造出来了一片巨大的真空。

    灵力、被打碎的楼阁、土石……全部都被强大的吸力牵扯着，投入了那恐怖的漩涡当中。

    飞向天际的阵法攻势当中，起码有九成都受到了影响。刀剑断折、雷霆泯灭……

    剩下的一成已经不足以扰乱逐渐成型的符篆，方然更是早有防备，此刻上圣书阁大地之上，怕是只有天上的那一座大阵是完备的了。

    这是方然自己，身为一个阵师，在对战时候做下的准备。

    开明兽的身形，也被蓦然间掀起的风压推挤得踉跄了一下，但毕竟是已经狂化的神兽，它也仅仅只是踉跄了一下而已。

    狂风拉扯着构成它的符篆，符篆之间剥离出来丝丝缕缕的文气，文气被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拖拽到了方然身侧。

    方然觉得，自己的神魂清明了许多，那种奔涌无序的灵力和剑意，被这些文气所安抚，变得逐渐平和下来。

    他咧了咧嘴：“竟然还是只在冲盈……破地入天，这个机缘实在是有点太苛刻了……”

    思维没有发散太多，既然已经发现了文气可以帮助稳固现在的状态，方然就不客气了。

    天机轮盘开始了推演过程，就如同吞噬那些魔气一般，这些文气也在逐渐被方然解析透彻，变成可以为自己所用的一种力量。

    按说这些文气，只有这些书生才可以产生、并且加以利用。

    方然吞噬的文气全部来自于开明兽，这就相当于是在开明兽还活着的时候，从它身上强行扯肉来吃。

    不可原谅……八个大头十六只眼睛，算上正中间嵌着的开明笔，那就是十七只眼睛……

    被这么盯着的时候，方然颈后久违地竖起来了一根根寒毛，一股凉意在后背盘旋，却还没有到一路冲进颅顶的程度。

    换言之，是个危险，但不是那么危险。

    “多亏了只是一道残念，而且还是发狂了的残念……”

    这要是开明兽本体在，方然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他的身形疾速下落，在一段一段断壁残垣之间辗转腾挪。开明兽的目光如跗骨之蛆，总能找到方然的位置。

    巨掌抬起，开明兽充斥着暴虐的眼睛里头，闪动着必斩眼前这个虫子的决心。

    方然面朝天空，看着的方向却不是开明兽巨掌的方向。

    他挥了挥手，天空之中悬着的那大阵，光华大作，然后猛然间疾坠而下。

    如同天穹坠落。

    开明兽正好将浑身的力量都用在按死方然上，一时间竟是没有能顾上调整姿态，也就没能躲开被坠落的天穹开了瓢的下场……

    三千年春秋大阵……说起来也是传袭自上圣书阁。

    维系着开明兽的那些符篆迅速黯淡下去，它最中间的头颅扬得最高，自然被砸得最狠，不过片刻，便已经被削去了颅顶上头那一层头发，露出来一片白惨惨的顶瓜皮。

    方然看着心里头咯噔了一下——他想起来了上辈子英年早秃的自己……

    大阵继续下落，彻底发狂了的开明兽已经不在乎损失一颗头颅了。它用最中间的头颅顶住了大阵，然后伏下了余下的七颗，十四只眼睛锁定方然。

    这一刻，这头没有什么神智可言的“神兽”眼中，浮现出来了一种浓郁得化不开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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