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四百九十三章 摹画心典

    小须弥山住持禅房。

    小沙弥久伴住持身侧，天资聪颖，悟性更是没话说，听到空相大师说要传讯给禅子，也是微微吃了一惊。

    传讯给禅子，就相当于是要把了凡师兄的发现，知会方然。

    了凡师兄的发现……在住持看来，险峻到这个程度？

    他还不知道，在律良星上正在发生的事情，只是有些意外，住持他老人家，对于方然，竟是如此看重……

    也对，能够领悟天道自衍的符篆，能够在封镇石洞当中拼掉魔化的龙皇敖烬，这样的存在，非是常理可以度之。

    虽然那只是一个冲盈境的修道者，但是后山那些苦行僧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他却能解决得了，在针对域外邪魔这一茬上头，禅宗的的确确还得多多仰仗方然的力量。

    应劫而生啊……

    修佛之人首重佛心，空相大师完全没有被什么虚名所累，但小沙弥终究年轻气盛，虽然想明白了这一茬，暗地里却还是免不了叹一口气。

    这样一来……就相当于承认禅宗不如方然了啊。

    心里头稍微有那么一丝不服……

    空相大师平和庄重的声音传来：“了尘，莫要着相。”

    这六个字里头带着空相大师煌煌的佛法修为，最是能够如雷贯耳，惊醒梦中人。

    唤作了尘的小和尚只觉佛心当中如同升起一道炽烈曜日，将刚才生出来的一丝阴翳荡涤一空。

    他双掌合十深深弓下腰去：“徒儿着相了。多谢师父警醒。”

    空相大师目含慈悲之色，说道：“禅宗固然是十八连星域开枝散叶最广的宗门，但佛法渡世人，若世人可自渡，当然更好。

    “域外邪魔之属，手段叵测，心思狠辣，一旦被它们成事，遭罪的是所有十八连星域中的生灵。生灵事大，若有人能够对抗域外邪魔，禅宗以之为首又如何？

    “就算是有朝一日，为了对抗魔头，我等尽皆殉身，也是死得其所。了尘，这一点，入我禅宗之时，你就该明白。”

    了尘点了点头，脸上也显出来一片肃穆：“徒儿受教。徒儿这就去向天心师叔传讯。”

    空相大师流露出赞许之色：“去吧。”

    送走了尘之后，空相大师重又恢复了肃穆。

    地上散落的那些佛珠，了尘进来的时候被他收在袈裟大袖当中，此时重新被落回地面。一百零八颗佛珠看似散乱无序，但在空相大师无上佛法加持的佛目之中，却是另有一番图景。

    燃火红叶，魔气肆虐，金光黯淡，佛子陨落……

    凝望了这些散乱的佛珠许久，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息。

    佛家贪嗔痴，这一口气息当中却是将这三味尽数涵盖。

    期众生可活，恼邪魔乱世，执念斩尽群邪。

    “人间再起变故，但应劫之人，却还没有准备好……也罢，我等除魔卫道，也当以身铸墙，将那些邪魔阻于人间之外。”

    低声说完这话，空相大师合掌做跌伽坐，佛心与小须弥山相合。

    后山那些高地的苦行僧，同时也感受到了这种煌煌正念，面色平和地随之一同颂念佛言。

    ……

    化离殿外惊涛骇浪，灵力汇聚，再经由大殿转为精纯的魔气，滚滚灌入殿内，最终汇聚到九重龙台之上。

    苏妲己便安坐在龙椅一侧，宫装雍容，乌发散开，倾泻而下，顺着九重龙台一直铺陈到地板之上。

    这每一缕发丝，都和殿内无尽魔气相接。

    蓦然间，化离殿外的浪涛之上便带上了一丝黯淡到近乎看不出来的金色，这金色不知来处，方一出现，便立刻随着浪涛涌入殿内，被滔滔魔气夹杂着，瞬息之间便汇入了苏妲己发丝。

    用一只手支着颊侧的苏妲己猛然醒来，发出一声如同狐啼一般的低鸣，不下数万根发丝便随着这一声低鸣纷纷断裂。

    声如锦瑟五十弦裂帛。

    被她切断的这混着淡金色的魔气骤然逆卷，只是一弹指不到的工夫，整个大殿的地面之上，便都显现出来了星星点点的金芒。

    从龙椅向下看去，就仿佛是有星辰倒影一般，极是绚烂绝美。

    苏妲己却没有那个闲心思去欣赏这一幅美景。

    覆盖在大殿地面之上的魔气当中，还匍匐着数目不知道有多少的阴影，每一道阴影，都是一道正在缓缓吞噬魔气、处于复苏当中的魔念。

    此刻这些魔念之间缀上了无数金色星辰，顿时便有呲拉呲拉如同铁筷子捅在皮肉之上的刺耳响声传来。

    一道道魔念，立时便黯淡了几分。

    距离九重龙台最远、最靠近殿门、也是最靠近外侧灵海的那一片阴影当中，竟是有那么几道直接被金芒彻底烧灼殆尽。

    苏妲己猛然间起身，一声清啸，魔音降下高台，那些金芒被她魔音一激，一颗颗炸裂开来，噼里啪啦好不热闹。

    从她切断发丝，到此刻金芒尽数爆裂，整个过程也不过一两个弹指而已。

    便是如此，大殿当中的阴影都暗淡了起码三分。

    “禅！宗！”苏妲己声音清冷，其中杀意却是丝毫不加掩饰。

    阴影当中，幻魔将显化出来恭声道：“帝妃息怒……”

    “息怒？你在教本宫做事？”

    幻魔将低声回答：“不敢。只是禅宗这一手诡秘莫测，帝妃若是被他们激怒，在恢复万全之前踏出化离殿，只怕蜕变无法尽全功，恐白白浪费了万载蛰伏。”

    苏妲己发丝笼住全身，但依旧可以看到巍峨峰峦因愤怒而一起一伏。

    她重新坐回到了龙椅当中，声音冰冷：“必然是先前派出去的那些魔使惊动了禅宗，还被他们取到了一缕魔气。不然，禅宗不可能悍然下此决断，拼着那群贼秃修为跌落的代价，强行运转这等逆循因果的手段！”

    话里头的愤怒不言而喻，整个大殿当中的阴影都深深伏下，就连幻魔将都一时间不敢言语。

    许久之后，幻魔将沉声道：“逆循因果的手段，耗费的代价难以估量。虽然对我等造成了一些伤害，但这也意味着，魔使行走世间，最大的隐患已经去除。

    “禅宗的那些和尚走不出来，剑冢巫境都隐世避争，正是魔使的机会。”

    苏妲己双目闭上，两丛长长的睫毛不断抖动。

    “最大的隐患？”她低声自语，“禅宗的那些和尚，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或不是为了某个明确的目标，怎么可能会行这种铤而走险的手段？”

    ……

    禅宗传讯很快便递到了天心禅子手上，天心禅子知道了在律良星上，了凡一行所发现的域外邪魔行踪，便第一时间通知了方然。

    布下十八座剑阵、境界已经初步稳固了的方然，听闻此事之后，陷入了沉思。

    “如何，需要在去上圣书阁之前，先走一趟律良否？”天心禅子问道。

    出乎他意料的是，方然很快便摇了摇头。

    看到天心禅子显出疑惑的表情，他叹了口气道：“律良星上的情形，应当便是修行了魔典的魔修，用这些无辜生人血肉来祭炼魔气淬炼魔念。等我们去，恐怕已经太晚了。

    “这些魔修威胁固然大，但是仅凭你我，或者就算是禅宗倾巢而动，都难以彻底斩灭。苏妲己撒在人间的棋子，已经开始行动。治标不行，得想法子治本，或者最起码让人族有对抗之力。”

    天心禅子问道：“那如何治本？被禅宗发现行迹之后，她的手下，行动应当会更加隐蔽。”

    方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先让人喊来了袁罡和卓末，也一并请来了暗天君，然后把禅宗发现的情况也和他们讲过。

    暗天君虽然被大斗笠遮蔽了面目，但是周身鼓荡着的黑暗，却显示出来他的心中已是有雷霆孕育。

    他本身就有杀坯这样的凶名，得罪了他的那些个修道者，活的最久的也就是成北涂了，现在也早已经灰都被扬在了灵海里。

    魔修屠戮凡俗，这在暗天君眼中，便是在向整个人族挑衅。

    他寒声道：“是要让我前往探查斩杀，还是要向玄门发布任务，海捕悬赏？”

    方然否定了他的想法，问袁罡和卓末：“复制心典一事，你们熟悉的如何了？”

    两人先后回答道：

    “九页心典，我可以勾勒出来两页。”卓末有些赧然，对自己的这个进度颇感不满。

    “我可以摹画三页……第四页也能摹画近半。”袁罡眉头微微蹙起，“九页心典，玄奥非常，若是要全部摹画，怕是非得我踏入冲盈才有那么一丝可能。”

    他说话的时候微微有些心虚，毕竟心典九页，是冲盈境的方然一手草创。

    两人之间的差距之大，一眼望不到边，袁罡对此很是无奈，但是也无计可施。

    这不是潜心修炼个三天五日就能找补回来的……

    方然的要求是，让他们尽可能摹画下来多的页数，卓末连道初都还没摸到，少些就少些，但袁罡身在承意，也只能摹画三页半……实在是让他脸上很过意不去。

    “无妨。”方然摆手，“一页其实就已经合用，两页便足够解决很多问题。”

    暗天君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要提前将这心典，送去售卖？”

    方然应道：“嗯，从聂寒秋和花醉言修行的情况来看，一页心典就足够修道者凝神、部分抵抗域外邪魔的魔气侵蚀。两页的话，就足够他们在魔气当中也能坚持半柱香到一炷香的时间。”

    暗天君接着道：“……这样的话，如果修行了心典，即便是遇到了魔修，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魔修，或者域外邪魔，最大的危险不是他们的战力，而是他们一旦身死，逸散出来的魔气，足够侵蚀修道者或者是其他凡人的神魂心志。

    就算当时没有被魔化，神魂受损，也迟早会出问题。

    一页心典，便能抵消这种侵蚀，而境界高一些、道心稳固一些的修道者，更是可以直接以之抵抗所有的侵蚀。

    修行过两页心典的修道者，就能有机会正面和与自己境界相仿的魔修对抗了。

    至于域外邪魔……按着方然的估计，在苏妲己撒出来的棋子里头，必定是有着已经复苏的这些魔头的，唯一的问题就在于，他们都是什么境界。

    若是玄魔一等，那么地境修道者修行两三页心典，未尝不能试着斗上一斗。

    但若是地魔……天境不出世，几乎是没有可能对抗。

    好在这种存在不可能太多。

    只是人族有了对抗域外邪魔的手段之后，魔修无法再构成特别大的威胁，这些玄魔、地魔一等的隐患，多半会按捺不住，亲自出手。

    一旦被钓了出来，再由足以扛衡它们的存在去面对就好。

    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方然对袁罡和卓末二人吩咐道：“你们从现在开始，便着手摹画心典的第二页。我会把第一页心典的摹画方式做成阵图，直接通过玄门售卖出去。

    “这样只要是阵师，便有可能复制第一页心典，很快就可以成规模地传入修道者甚至凡俗手中。”

    暗天君道：“这是个好办法，不然只凭袁罡和卓末，若是要摹画够星域消耗的心典第一页，怕是会耗费相当长的时间。只是如此一来……你便相当于无法再从心典第一页上头，获得更多的收益。”

    本来就没打算留收益……方然理所当然地耸了耸肩：“商人重利，但做人得念义。第一页心典的阵图，十块下品灵石一张，可随意转手。”

    这个价码，相当于是白送，玄门卷宗库里头哪怕最便宜的聚灵阵，卖的价格都千倍于这不止。

    暗天君感慨地说道：“十八连星域都得谢你。”

    方然无所谓地一挥手：“域外邪魔死光了别来烦我，就算是谢谢我了。另外，庚午分殿里头也有阵师，要不让他们也来帮忙摹画第一页心典阵图吧。

    “其实我是想让他们帮忙，多复制几页的，但是现在看来，时间并没有那么充裕。

    “我会亲手复制第三到第六页心典，再多，怕是绝少有人能够参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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