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帝都篇 第五十八章 为她拂尘

    一出好戏落幕了。

    似乎缺少了点什么呢？

    猎魔人们的分别朝两个方向拥挤而来，有的跑去对着一位少年欢呼，看样子还将有进一步的庆祝举动，更有人停在被告席几步远的地方围成一圈，怒骂着里面的一个光头肿脸的沮丧男子。而被包围的男子，手上捧着一叠文件，有两位审判官和一位女将军正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站起身，扫视一圈后，凌夜发现除了不远处很快被女将军镇压下的些许失控迹象之外，还有更糟糕的事情即将降临。

    一短袖短裤的大汉踏步抢在人群最前，全身暴露出来的密集的伤疤如虫蛇般蠕动个不停。

    这大汉过来后，口中哈哈大笑，同时双臂大张，径自就想熊抱上来：“凌小兄弟，干的漂亮！”

    退半步，身一偏，他避开了热情的大汉。

    “哪里哪里。”这人像是酒吧被自己绊倒的那个酒鬼，这话更是没头没脑，得亏少年还能理解，于是随口客气着。

    却根本没人听闻少年的话语。

    壮汉身后有人自顾自喊道：“就是，你救了那个混蛋，算我们承情了。”

    “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伤疤大汉猛然转身，怒吼，“小兄弟身为那混蛋的学徒，分明早就是自己人了。”

    “对啊，那这情还是算了吧。”被吼的那人一拍自己光亮的脑门，恍然大悟道。

    “……”

    人情这玩意还能收回的吗？摇了摇头，他终于透过人群，打量到了自己最关切，也是最畏惧的一幕了。

    “谢谢你。还有，恭喜。”

    利索签完名挤着人群进来的方雅婷，以及一直坐在他旁边的正叔和李丽，三人齐声说着。

    关心和畏惧的都不是他们。

    凌夜的脸顿时垮了下来，这些人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长方桌那边，名义上已经是他未婚妻的女子走了过来，这比任何言论还要让他感到慌神。

    “快点签，磨蹭什么呢！”

    “阎大将军，你这样可不太好，犯人也是有人权的。”

    “就不劳您操心，他现在归我管。”

    ……

    远处两位将军争锋相对的声音一点儿没激起他的看热闹的心理，额头直冒密汗的凌夜蓦然转身，在众人讶异的眼神中就要钻进身后的人群逃遁，越远越好！

    “借过。”

    那道声音终于响起了，冷厉依旧。

    人群第一时间照做，尽管他们随后就察觉到对方的超人实力貌似已十去八九，但身后那女子毕竟虎威犹存，在加之他们对于自己人的某些“友善”传统，散退得反而更迅疾了几分。

    凌夜要推挤着这群不让路的混蛋，身后那女子可是停都未停一下，两三秒就行到了他身后。

    没有任何人发话。

    在周围猎魔人挤眉弄眼的真切祝福里，凌夜不及回敬这些家伙什么，在那道声音再响起之前瞬间转身，微笑，说话：“有事？”

    “有。”她。

    “这里？”他。

    柳眉稍抬，横扫间，周围人忙不迭地退后了数步，相互作着打哈哈的模样，她朝前侧走开。

    凌夜正疑惑着，没那么冷的声音传来：“跟我来。”

    围绕着两人的众人再退，眼见他们进了个小房间，关门，心中发痒欲挠，却只能硬憋着相顾无言。

    房内，是一个休息室，摆设简单至极，一桌椅，一床。

    凌夜把门合上，隔开外面的窥视和喧闹，按了一下门旁墙壁上的开关，幽暗封闭的小空间登时明亮了起来。

    “那个，我们……”

    凌夜小心翼翼地道。

    “你喜欢我吗？”

    她挥手打断道。

    “我……”喏喏片刻，他仍是有些不敢置信，“你之前说得是真话？”

    没说话，她自然地点了点头。

    自己的桃花运已经这么旺盛了吗？凌夜是曾经有过一念的幻想，但仅仅是一念，仅仅是幻想……他忍不住再问：“为什么？”

    “你是好人。”

    对方行到了少年近前，对低了半个头的他很认真说道，“你心念颇为繁杂，然而关键时刻却从来没去计算过什么利弊得失，这很珍贵，我很憧憬这种态度。”

    完全是陈述句，她眼神清冽且澄澈，有如山间幽泉，语气平稳又沉静，如极北古冰。

    好人卡……这算是哪门子的理由？还有，为什么她也这么认为，我真是好人吗？

    陷入思虑的凌夜，未发现一双充满活力的修长宽厚的手罩来，等他反应过来时，那手已轻轻捧起了他的脸——下意识挣开。

    高泠愣住了，半举着手未再动作。

    “那个，不是，我不太喜欢这么……”他弱弱的一句，“被动。”

    那双手贴至他的双手，紧紧握着，稳稳牵着，缓缓回到了她身上，脸上，她的手松开，放下——他捧起了她的脸，却不敢动弹。

    比刚才还要糟糕，因为她闭上眼了。

    怎么办……凌夜心神愈乱，正要抽手，逃开。

    “想亲吗？”

    闭眼，她很自然地问话。

    “想。但不敢。”

    眨眼，他很老实地交代。

    有等了一会儿，没有任何预想中的触感，被捧着脸的她睁眼，黑瞳对黑瞳，略不解的高泠道：“为什么？”

    他带着怜惜和欣赏的情绪，一眼望去，她的面容并不会让人生出细腻而绝美的惊艳感，印象中生有健康红晕的俏脸更是稍显病白。

    然而，那细长眉宇间所蕴涵的坚毅和冷厉，挺翘鼻翼，粉红薄唇，在此刻旖旎氛围下所感染的微许柔和温顺之下，同样不再那么冷酷及倨傲。

    锐利如剑的锋芒遭挫，固然未曾折断或曲折半分，甚至于，反而增添了一丝诱人媚意。

    然则……

    美人自是极美，但世间缺了一强者，岂不痛哉？

    “我更正一下，我不是不敢，”以行动表明意志，踮脚尖，凌夜脑袋凑过去，毫不怜惜地咬着那红唇，狠狠吞咽了几口，再缩回脖子，说，“而是不愿和惋惜。不愿我的未婚妻只是一个自甘堕落的凡人。这不是说我瞧不起谁，而是你还是跟之前一样，明明心有不甘，却仍是摒弃掉了自我信念。”

    “我……”缓了缓急喘声，高泠面上凝滞，柔弱更甚，“我……”

    女子罕见地欲要低下头，可那双手却是愈加紧捧着自己的面庞，那双眼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直让被冠以所谓“绝世天才”名号的她也不由得自相惭愧。

    松开手，他轻搂过女子的柔肩：“我要娶的，不是现在的你。”

    不知几许后。

    蓦地，贴靠着的两人间一股韧性十足的震力生出，凌夜被甩开了。

    “那你可别后悔，以后你就没这么便宜的机会了。”

    没诉说自己半分苦楚，以及难堪之境地，此刻，她面庞上绽放的笑容漂亮极了。

    那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没敢真问出声的凌夜砸了砸嘴巴，在对方羞恼欲打时，一边讨饶一边向门外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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