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少年初长成 第三十五章 真正入梦

    又是过了不知多久，女鬼的耐性早已被消耗殆尽，她急冲至少年跟前，狂乱地尖声喊着：“你为何还未死，为何还不死！哈哈哈，死吧死吧死吧！”

    女鬼不停地重复呼喊，像是疯癫了的模样，而形如尸体般的少年却逐渐有了动静。

    他顿字说：“我，想，死。”

    随后他闭眼待死。

    “很好，很好，我这就送你去。”女鬼又恢复了冷静，她挥手唤来了一只无面鬼，笑靥如花道。

    无面鬼初现身形，只是略了眼周遭，便得了命令，急速向着少年撞去。它瞬间冲至了目标之前，其狰狞的面部已被在场所有人无视掉了，只待下一刻就将结束这场有些漫长的噩梦。

    “不要！住手！”

    然而这时又生出了变化，无面鬼身后那女鬼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彭！”

    无面鬼很是听话，可它已是极难刹停身形了，才稍微消减了些气力，鬼与人便猛烈地撞击而上。

    “不要，不要……”那女鬼急忙飘至，驱走了无面鬼，瞧着倒在血泊中的闭目少年，声音凌乱而渐低沉。

    “呃嗯……我，还没死”少年连眼都没力气睁开了，可依旧残留着笑容。他感到自己脸上似有液体滑下，竟不知是血还是她的泪，遂轻缓言道：“你是学姐吧，怎么比我还顽强呢，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你若真过意不去，那便不要死！”女鬼此时身上的白色已在争斗中占了上风，她哭声不歇地喊，

    “连我这快要被炼化消失的魂魄都能活，你为何却要执意寻死？不就是做了些怪梦吗，你难道不想在现实中实现它们？你此刻这般悲哀的模样，又对得起谁？若真坚持如此，那你就去死罢，否则我永远永远都会瞧不起你！”

    少年默然了许久，就在学姐都以为他已死透之时，他却坚定地瞪开了双眼，轻笑几声：“呵呵，我真不如你，欣雯学姐，这是我最心甘情愿称呼你的一次了。”

    学姐这次松了口气，哭笑着将少年半抱于怀中，刚要说些什么，却又是紧锁起了细眉。

    “怎么了？”少年见此，急忙问，说着也想到了什么，有猜测说，“她还在？”

    学姐的衣饰上血色急剧膨胀，她的显现出痛苦着神情，却只是无言地微微点头，随后紧闭上眼眸，掀起了新一轮的争斗。

    少年想要帮忙，但又不知该怎么做才好。欲要先起身，便发现自己全身皆已散架，此刻竟连动弹一下都不能了。

    他连连怒吼，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怀抱自己的学姐身上的血色越发扩散。

    “师父！师父！我知道你在的，求你，”他急得乱喊，“求你救救她！”

    没有回音。

    此处弥漫着破碎的虚空，仿佛只有这一人一鬼的存在，连旁观者都没有。

    “我知道，您一直想要锻炼我，想让我学会某些大道理。可是，您到底要我学什么？若是想教我修炼，您何不给我法诀；若是要锻炼我，这诸番梦境难道还不足够？”见毫无回音，他强耐着怒火道，“倘若真有什么狗屁道理，您又为何直到如今还不明说！”

    “想我教你？”这回倒是即刻间便有了虚空外的回音，那人还未现身，只是淡声问一句，“那你说说你此番又有何体会。”

    少年随声便答：

    “要冷血无情？”

    “要三思而行？”

    “要历经磨难？”

    却无回音。

    “我不懂，就是不懂！”见学姐身上血色已占了大半的地盘，他最后竟弓身弹了起来，涕流满面、怒极而呼。

    少年吼道：“你要考我，却连个题目都不给！我又如何应答？”

    老者缓回：“梦为何，现实何如？”

    “梦是梦，现实便是现实，又能如何？”少年仍无法静心。

    “她撑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了，之后便会真正死去，再不复存在，”老者只现其声，悠然讲论，“而你有十秒，答不对，我即刻就会杀了她”

    此言一出，少年就没有声响。瞬息之内，他脑海里一切负面情绪尽消。

    “梦……现实……梦为虚幻，但现实确实存在，”少年不待老者数着秒数，立时便如同入定一般，也不再挂念外界事物，而沉迷于思绪之内，口中急速开合，“不对不对，那时的梦于我便是真实，而现实却与我无关……”

    ……

    不过十秒后。

    “梦不一定虚幻，我现在身处梦境，出去后也同样是在梦中。哈哈哈，你是梦中人，我难道一定真实存在？”说着，少年便是狂笑不已。

    他闭目不睁，却径直凝向了虚空某处，平静说道，“你在那，却又不复存在。”

    “不错，孺子可教也。”那老者终是现了身，便在少年凝视处的虚空傲然直立。

    “那就让她活，她已无试炼之用处，但她于我很重要，”少年神情依旧平静，只是以稍微能动弹了的右手死死攥紧身上人的衣襟一角，“她死我亦不活。”

    “哼，倒是有胆了。”灵老一瞬之间就移身到了少年少女的近旁，面色不豫地说着，但双手却是分别轻抚向贴合在一起的一人一鬼。

    只见两道柔和的土黄与银芒交织的光泽亮起，再缓缓渗入了他们的体内。而两者的疼痛感很快就消失无踪，那人已能自行起身，那鬼周身的赤芒也是瞬息之间镇压消融……

    待两者渐好，灵老便欲将带凌夜离去，但他反而不愿了。

    少年先是问道：“那红衣女可还存在？”

    “自然存在，”灵老淡然处之，见少年生出不满之神色，只好无奈再答，“并不是为师不想去除。然其一，那红衣为某个老不死以分魂手段所创，看似不同的两鬼，却本就同是一魂魄；

    再其二，这小鬼与你早已性命相连，她死你也有生命之虞。”

    “那也不行，老师你休想偷懒！”少年仍心存余悸，就是不肯答应。

    这时一直有些发呆的学姐发话了，她柔声细语地讲道：“算了，凌夜，无需再劳烦这位老爷爷了。我已能察觉到那红衣的存在，她已被牢牢镇压住了，极难再跑出来的。”

    见到事主也是如此说，凌夜便不好再纠缠了，只是他还有问题，接着再问道：“那老师，您把我们这般折腾了都不知多久了，到底是要我学些什么东西？”

    “你难道忘了刚才的回答？那看来须再这般重来一次了。”灵老气极，似笑非笑道。

    凌夜撇了撇嘴，他自然清楚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也不敢跟灵老正面对抗——就算只是口头上的。

    “额，不就是让弟子明悟世间百态皆为庄周梦蝶的道理嘛，可这有何用处呢？”凌夜仍旧不解道，并以渴求且乖巧的眼神看向灵老，“难道是让我认识到自己只是一个虚幻梦境般的存在？”

    “你自是真实存在的，可同样也能成为虚幻的人物。我便是想要你懂得一件道理，那便是‘吾与汝亦幻也’，你须谨记，”灵老面色稍缓，轻抚着白须，细细道来，“这是灵诀修炼的第一步——入梦境的开端。”

    话毕，银光乍现，人鬼殊途。

    一切终结，虚幻梦境便是真正破碎，而少年亦将回归至真实的梦境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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