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落幕（下）

    俗话说老虎不在家，猴子当霸王，李清河或者说雕兄并不是猴子，可他好歹也是跟了决明很长时间，甚至说是除了决明，唯一知晓世界背后真相的人。

    矮人在上个纪元的技术到底发展到了什么地步，李清河不清楚，但巨人这股子味道，反倒和他小时候在决明实验室里看到的很像，勾起了不少回忆。

    在元界的感知中，决明于三百年前消失不见，顺带搂走了一批人间高手和天上仙人的性命，而在李清河眼中，无论主人去了哪里，主人的东西，他必须看好。

    说实话他不是很想和这个巨人打架，一方面亚特兰世界也是主人的造物，一方面打完架……就要回家跪荔枝的搓衣板。

    灵巧的眸子转动，李清河将目光投向艾佛妮，很明显这么弱小的存在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场合。

    “何必赶尽杀绝呢？”李清河还是委婉的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艾佛妮瞪着眼睛，看着对面化作为玄鸟的李清河，嘴巴可以塞下两个鸡蛋，她突然觉得自己对于生物体型大小的认知，今天一直在被刷新。

    很快她回过神来，严肃的说道：“这是战争，不打他们，难道等着他们过来打我们么？”

    “很有道理。”李清河点了点头，“那就没什么办法了。”

    说着，李清河扇动翅膀，根根墨色翎羽飞射而出，直奔巨人而去。

    他也不是非要和亚特兰世界作对，对元界护犊子，而是打算直接将两边都打服，以无上之力强行停止这场战争。

    这个做法听上去有些可笑，但巨人给他的感觉很危险，甚至超过了仙人，超过了神灵，所以毁掉巨人，也是他暗地里的想法。

    某种意义上说，铁灰色巨人确实有些憨，但他终究是为了战争而被创造出来的。

    墨色翎羽飞至身前，胸口的反应炉转到了极速，无形的约束立场散开，硬生生瓦解了李清河的一招。

    同时地面的生物也受到影响，纷纷痛苦倒地，失去声息，若不是空旷的荒地，不知要有多少无辜的人死于非命。

    下一秒，李清河动了，玄鸟之躯前冲并迅速缩小，化为人形，直奔巨人胸口的反应炉而去。

    约束立场对于仙人来说是致命的，但放在李清河身上，也只是悄悄减缓了他一丝速度。

    巨人双手格挡，李清河倒飞而出，身体忽大忽小，二人就这么开始了原始的肢体冲突。

    并非巨人没有其他的攻击手段，而是绝大部分在分析结果中，都对李清河无效。

    坐在头顶上的艾佛妮头晕目眩，胃里一阵折腾，心中也暗暗的希望巨人能够占据上风。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二人依旧处在伯仲之间，谁也无法奈何的了谁，唯一的就是大地变得一团糟，坑坑洼洼。

    到了后来，已经完全晕掉的艾佛妮不知道二人打了多长时间，只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巨响，将她惊醒。

    李清河和巨人瞬间分离，同时望向天空，一个巨大的空洞出现在头顶之上，怕是有数千米的直径。

    空洞外是璀璨无比的星空，浩瀚的无边的星空仿佛在旋转，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艾佛妮也惊异的抬着头，同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可下一秒，巨人和李清河同时消失，让她瞬间从高空坠落。

    惊悚的大喊声还没结束，一股无形的力量便托住她的身体，将她缓缓放在了地面上。

    “人呢？”

    …………

    两颗散发着荧光的‘蛋’撞在了一起，李清河可以透过晶莹的晶壁，清晰看到两个世界的山川湖海，白云朵朵。

    绿色的草原，蓝色的大海，黄色的沙漠，还有洁白到刺眼的极地，和五颜六色的文明。

    此时的他并不觉得这两个世界有多大，但心中同样充满了震撼。

    就像一座沙盘，精细到每个人的睫毛，每颗动物身上的汗珠都能被注意到。

    一个个文明，一处处地貌，一种种族群，活的，都是活生生的。

    “多好的世界，多漂亮的世界啊。”他这样想。

    “我忘了，你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

    决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手握着今天的报纸，一手按在了李清河的肩膀上，压下了他忘记撤掉的升腾气势。

    “主人？！”

    “好久不见，当人的感觉怎么样？”

    “很好……”李清河突然犹豫，“……也很不好。”

    决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当初一心想要下界当人，生死悲欢是很正常的事情，怎么，想回来么？”

    李清河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紧接着决明也没有难为他。

    “是为了荔枝？嗯，爱情啊，看来你已经适应了活着。”

    “活着？”

    “【情】【欲】啊，可我却差点丢了这东西……”

    “主人？”李清河心生疑惑，没听懂决明在说什么。

    随后决明摆了摆手，前方出现一道光门：“你先回去，安排一下元界，准备结束战争，亚特兰那边交给我。”

    “……是。”

    不明所以，一脸懵逼的李清河没有多想，抬脚走向光门，却在走进一半被决明叫住。

    “有空了找你去喝茶。”

    他一愣，笑着点了点头：“我更怀念当年的营养液，主人。”

    …………

    李清河走后，决明挥了挥握着报纸的手，身旁的空间一阵扭曲，高大的铁灰色巨人显露身形，身上的数据光流闪烁不断。

    “矮人的技术真的厉害，你一定要这么大么？”决明抬头笑问道。

    巨人点了点头，不知是什么材料的身体开始融化，就像是液体一般缩小，化作了正常人类的体型。

    “您是……神？”

    “这里没有别人，不用装了，你比艾佛妮想象中的要聪明。”

    “您果然是神。”

    决明满脸的不在意，凭空凝聚出两把椅子，率先坐了上去：“为什么要装的这么……憨呢？”

    巨人一时有些沉默，犹豫的坐了下来，这才开口解释道：

    “当我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刻，我睁眼见到了我的创造们，还有他们脸上惊喜的表情，那时候我很懵懂，但也有一种莫名的……情绪。”

    “那时候我不知道我是谁，我该做什么，但我的脑子里有着无数知识，我站起来环视周遭的一切，我知道它们由什么组成，依靠什么原理运转。”

    “但所有应该熟悉的一切，对我而言却是无比的陌生。”

    “我的创造者们开始对我进行检查，告诉我我天生是为了战争而生，我不反对，因为他们是我的创造者。”

    “后来我开始习惯周围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我很喜欢那种感觉，也渐渐知道了刚刚苏醒时的情绪叫开心。”

    “活着。”决明点了点头。

    “是的，活着，可后来，当我把我的情绪，我的想法分享给我的创造者时，我在他们脸上看到了惊恐。”

    “也许在他们看来，我只是个机器，不应该拥有像他们一样的东西，思想。”

    “他们开始怕我，开始想方设法的将我毁掉，但他们在背后的议论，我全都听得见。”

    巨人突然停住，扭头将视线从两个世界上移开，看向决明，并用手指向了两个世界。

    “我也想像他们一样，我应该像他们一样，可后来……他们还是让我陷入了沉睡。”

    “当我第二次醒来时，看到了我的创造者一族，那时候我觉得，如果想要像他们一样，就要表现的和他们不一样。”

    “嗯。”决明点了点头。

    “您相信我说的话？”

    “相信。”决明扭头，噘着嘴看着巨人胸口的蓝色反应炉，“我相信你说的话。”

    “我的创造者们很信仰您，说您是拥有最高智慧，创造了一切的存在，可我心中的疑惑不知该怎么向您表达。”

    “那就去自己寻找答案，你觉得这两个世界怎么样？”

    “很美，各个种族，甚至还有那些非常规生命体，很厉害。”

    “厉害么？还不是被你砍瓜切菜。”决明笑了笑。

    “那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到达一个层次，要是都和刚刚那个人一样……”

    “李清河么？有过，但那些厉害的仙人三百年前都死了……不说这些了。”决明将手中的报纸递给巨人，“看看，怎么样。”

    崭新的特里亚晨报上印刷着索斯特能源公司最新的一些发明进展，巨人面无表情的接过报纸：“很落后，您是要我帮助他们么？”

    “随你意，我说了，自己去找答案，活着是一件很复杂，但也很有意思的事情。”

    决明起身拍了拍手掌，凝聚出一团光球，交给了巨人。

    “回去后将这个东西捏碎，剩下的……好好活着。”

    决明又拍了拍巨人的肩膀，眼神却没有看着他的脸，而是停在了他胸口的蓝色反应炉上。

    随后在决明的带领下，二人来到了两个世界的另一边，从这边看去，可以看到元界晶壁的东边，有两个光茧，正仿佛呼吸一样的浮动。

    “这是……”巨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对，这也是我，两个都是我。”决明点了点头，“在我还是个普通人的时候，一直理解不了传说中所谓分身的问题，觉得那不是分成了两个人么？”

    “可当我有能力做到的时候，才发现没那么复杂，就像你可以一边切菜，一边和别人聊天，虽然难免有切到手，或者说话口胡的时候，但本质上，你还是你，本来就是一个人。”

    “这么说可能有点复杂，但这是我能找到最清楚的解释了。”

    “我明白，就像这样。”

    说着，巨人的手臂开始融化，分离凝聚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巨人，两个巨人同时开口：“就像这样。”

    “呵呵……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我更加明白我的创造者们对您的信仰和敬佩了，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您似乎……”

    “对，我不仅一边切菜一边说话，而且菜刀还切到嘴了，当初亚特兰世界一切顺利，我就已经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了，于是将自己的一部分留在了神国，并自主抹去了相关的记忆。”

    “现在正和你说话的‘我’，其实底子里也同样有些偏执，如同当初魔法学院的校规：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正是这样，后来另一个‘我’出去创造元界，留在神国的‘我’才会拒绝了当初一位神明晋升的请求，原因就是因为她借取了信徒的鲜血，来获得晋升的机会。”

    “那时留在神国的‘我’刚刚陷入沉睡，所以本能的拒绝了她。”

    “但实际上，‘我’也只是有一点点偏执，更多的是平和与……人性。”

    “后来事情果然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在创造元界的时候。”决明指着东边稍微大一些的光茧，“那个‘我’开始不停的毁灭创造失败的人类，早就忘了当初看到第一个鼠人出生时的喜悦了，‘我’成了合格的神，却逐渐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活着的意义……”巨人呢喃道。

    决明洒然一笑：“回去后不用一直伪装了，艾佛妮是个不错的人，一直伪装成机器，永远活不ChéngRén，哎呀，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不香，不开心么？”末尾，决明画风一变。

    “我好像知道了我不该知道的事情……”

    “呵……不用在意，我相信你。”决明笑看着巨人胸口的反应炉，挥了挥手。

    “回去吧，我也该将一切恢复正常，做回真正的我了。”

    说着，决明轻轻垫脚，朝着两团光茧飞去。

    在巨人的眼中，三个决明融为一体，化作了一个更大的光茧，而他也点了点头，似乎决定了什么，走进了身后的光门。

    ……

    迷雾战场上还是有很多元界人逃了出来，乘坐海船远离了这里。

    亚特兰一方虽说赢得了胜利，却没有进一步出海的打算。

    一是即便有着部分新式盔甲，元界内部强大的放射性，除了教宗层次的人以外，根本不是普通战士可以承受的。

    二是巨人在与艾佛妮回到亚特兰世界以后，捏碎了决明给他的光球，当晚诸多教宗同时被不同的神明在梦中降下神谕。

    神谕的内容彼此心照不宣，只是在代表团会议中同时无奈的提出了撤军，对此罗伊公爵没什么想法，凯亚帝国的代言人更是没什么可说的。

    唯有格物会的格瓦斯心情十分烦闷，废了这么大力气，就得了这么个结局，他倒不是不甘心，而是后方总部已经快被索斯特据为己有了。

    出来打趟仗，老家没了，对此凯亚帝国的代言人感同身受。

    可虽说是撤军，也并不是全部撤走，毕竟诸多势力不可能放过西陆这块地盘。

    只有格物会和凯亚帝国几乎撤走了全部力量，没办法，得赶紧回去守家。

    这样一来，看上去亚特兰世界得到了暂时休养生息的时间，但实际上，索斯特，费兰特，黛娜等人的存在，还有巨人的现世，科技的发展，注定亚特兰世界将会迎来更大的风暴。

    至于元界一方，两座朝廷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仙人的失利让他们已经打消了开疆扩土的企图，不停的安抚着百姓和恢复力量。

    活下来的仙人回到仙界，见识到了巨人和李清河的实力后，他们只能继续修炼，别无他法，都曾经是眼睛长在头顶的人，没谁成了仙就会服输的。

    而阿莲娜所化的光茧，却被他们遗忘在了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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