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全都成了骨头

    自从神界存在以来，所谓宗主，历来是由尚未感悟天道的修者担任，因为那些领悟了天道之力的修者大能，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这个心思。因此，这个在其他域界拥有至高全力的职位，在神界，其实不过相当于一个跑腿的。

    所以，很多时候，那些修者大能都未曾真正将历任宗主放在眼里，哪怕是做了宗主的，也懒得管修者之间的各种事务，一心想要感悟天道，然后将宗主的担子写下来。

    道宗这些修者大能自然也不例外，他们也认为言寂这个宗主不会例外，是能想到在这样危机存亡的关头，一个小小的宗主，竟然将了他们一军！

    尴尬之后，这些道宗的修者大能，一个个顿时恼羞成怒起来，反正妖宗刚冒出来的几个感悟了天道的妖修大能都跑到葬神山去了，孔微海不会理他们，剩下的妖修也拦不住他们，他们在短暂的怔楞之后，几乎是不约而同地驭气而起，然而却并非朝着葬神山的方向，而是越过界河就落下了身形，进了道宗的地域内。

    于是再一次剩下了沈衣雪和轩辕昰，以及孔微海和一众妖修，沈衣雪这才松了口气，将目光投向了孔微海：“你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难道当真要将桃花姥姥召回来么？若是鬼雾再一次从葬神渊中漫出来，神界还能保得住？”

    孔微海神色一肃，认真地看着沈衣雪：“那你希望神界是得以保存，还是就此毁灭？”

    “当然是……”

    沈衣雪的下文还没有说出来，一直默不作声的轩辕昰突然就寒声开口：“丫头，难道你还没有看够佛道二宗那些人的嘴脸？神界存亡，与你我何干？！”

    他上前一步：“我只想和你赶紧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不管是人界还是修真界，都好！”

    乌烟瘴气？现在的神界，可的确是够乌烟瘴气的，随时可能弥漫出来的鬼雾乌烟瘴气，人心就更是乌烟瘴气。轩辕昰这个形容，不但沈衣雪，就连孔微海，都无力反驳。

    当然，孔微海也从未想要反驳，只是绵里藏针地提醒，他望着轩辕昰，淡淡道：“可是你也不要忘了，桃花老辣所说的离开神界的两条路。现在神界的外围，十分不稳定，你们若是强行开辟空间通道离开，最大的可能，是就此陷入时空乱流当中，直至完全消散，也无法回归六界当中的任何一个域界。”

    “或者，”他顿了顿，再次挑眉望向轩辕昰，“你还真打算带着我这衣雪师侄，从葬神渊中，进入鬼界？”

    轩辕昰楞了一下，目光再次落是沈衣雪的身上，沈衣雪心中也明白，除了她的安危，轩辕昰几乎是没有任何的顾忌。此刻看向她，自然是要征询她的意见。

    她思索了片刻，轻轻叹道：“轩辕，我还分别与言寂和道空签订了血契，恐怕很难一走了之……”

    轩辕昰再次打断了她：“丫头，若是血契当真可以互相制约，言寂和道空，他们手下那些修者，恐怕也就不会是那样的态度了！”

    沈衣雪一笑：“道空的血契的确是有些问题。但是言寂与我签订血契之后，我的确是可以十分轻易的通过言寂，感应到那些修者大能的天道力量。恐怕正如言寂所言，这血契，其实是历代宗主继任所用，为的是能够顺利保证下一任的宗主不被那些修者大能完全压制。”

    轩辕昰听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言寂，心中愈发不是滋味，忍不住冷哼一声：“你不要忘了，言寂还是道宗的宗主，怎么可能完全站在你这边？！”

    没有想到轩辕昰会如此疾言厉色，沈衣雪不由一愣，有些诧异地看着轩辕昰，一时竟然没有说出话来。

    就听轩辕昰又道：“还有佛宗，恐怕就是道空的血契有问题，看在历劫的面子上，你也不会袖手旁观吧？说到底，你是宁愿自己深陷危机当中，也不肯让历劫失望，对吗？”

    “轩辕……”沈衣雪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扯到历劫的身上去了，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只能无奈地看着他，轻唤了一声。

    眼前的少女眸光盈盈，神色间带了一丝焦急和畏怯，让轩辕昰的心蓦然一软，下面要指责的话竟是再也说不出口，望着沈衣雪出神了半晌，他终于是深深地叹了口气，沉默了下来。

    这让沈衣雪心中愈发不安，然而却又不知该如何打破这种局面，心中竟是不由生出一股浓浓的无力感，因此也只得回避了轩辕昰的目光。

    眼看着两人都沉默，孔微海目光微动，望向葬神山的方向，只见葬神山依旧，鬼雾应仍旧处于桃花姥姥的压制当中，桃红色的光芒，从葬神渊中射出，将半边天空都晕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桃红颜色。至于后来赶去的柳无眠等人，还不是道是否进入了葬神山中，因此也就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的目光中，浮上了一层浓重的忧虑之色，虽然后来出现的柳无眠等人一看也是领悟了天道之力的妖修，然而似乎并不及桃花姥姥的修为高。就算已经赶往葬神山，可他的心依旧是不上不下，悬在半空当中。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桃花姥姥的存在。”孔微海淡淡开口，打破了沉默，“我之所以能够飞升神界，其实完全都得益于桃花姥姥。”

    孔微海目光幽幽，看似在望着葬神山，却又好像透过葬神山望向了遥远的从前：“就在凌飞宵拒绝剑宗宗主之位，再然后完全失去消息之后，整个修真界都陷入了混乱当中，根本无人可以飞升！而我——”

    他顿了一顿，完全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当中：“也是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桃花姥姥的本体延伸到修真界中的分枝，这才得以进入神界。”

    也就是说，之前沈衣雪认为孔微海是在神界之后才见到桃花姥姥的推测，竟然还不是完全正确的，孔微海在还刚飞升神界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桃花姥姥的存在。

    沈衣雪忍不住问：“那以微海师伯的说法，早在你飞升神界之初，就已经有了建立妖宗的想法？”

    孔微海见她从沉默中脱离出来，心中也松了口气，点点头算是承认：“是，不过却是我的想法，当初的桃花姥姥，其实并不赞成。”

    “可她最后还是选择了支持妖宗的建立。”沈衣雪道，心中对于桃花姥姥又多了三分好奇，同时经也好奇起孔微海与桃花姥姥之间的关系来。

    她总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然而孔微海却并没有多说二人之间关系的意思，只是深吸了口气，半天才悠悠吐出一个字来：“是。”

    沈衣雪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随着孔微海的目光，看向了葬神山的方向，那里，天空依旧被晕染成淡淡的桃红颜色。

    一旁的轩辕昰沉默着，目光复杂地看着孔微海，然后再次转到身边少女的身上，少女依旧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飞扬的眉，灵动的目，小巧却又饱满的下巴，圆润如珠的下巴，风华绝代，看背影却是瘦削中带着倔强，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怜惜。

    只是，却又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仿佛她的周身，有一道无形的透明壁障，将他所有的宠溺和呵护都隔绝在外，反弹了回来。让他觉得，她独立了许多，也成长了许多，再也不需要他再为她遮风挡雨。

    这让轩辕昰的心中有些失落，然而却又无力改变什么，甚至还有些茫然，不知道是她变了，还是他的心境变了？

    他心中明白，孔微海表面上是在讲与桃花姥姥之间的关系，实际上有些话却是对他说的，都是聪明人，许多话，不用太直白。

    轩辕昰收敛起自己的情绪，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去扶沈衣雪的双肩，然而却在还有不足半寸距离的时候，又突然顿住，深深地叹了口气，目光却突然转向界河对岸的佛宗方向：“我去找道空？”

    孔微海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那可是块难啃的骨头！”

    轩辕昰咬着牙，让脸上的肌肉都跟着紧绷起来，目光一冷：“那我就先砸碎了再说！”

    然后也不给孔微海再开口的机会，直接反问道：“那么，道宗那里，你去？”

    孔微海垂眸，让人看不出情绪：“那是自然。”

    轩辕昰扯起嘴角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言寂这块骨头虽然好啃一些，可道宗那些修者，也同样不是好啃的骨头。”

    于是，在这两个人的口中，佛宗和道宗的所有人，全都成了“骨头”，唯一的区别就是好啃与不好啃。也好此刻道空并不在场，没有听到，否则恐怕当真要失尽形象，破口大骂了。

    两个人说了半天的骨头，虽然轩辕昰依旧绷着一张脸，沈衣雪却已经明显感觉到了他的情绪转化，心中也就暗暗松了口气，只是再看向轩辕昰的目光，不自觉地就带了一丝愧疚之意。

    轩辕，他为自己做了那么多，失去了那么多，可自己到头来竟然连回应他都做不到！

    如今轩辕昰主动要去佛宗找道空，恐怕也是借机发泄心中对于她，对于历劫的不满了吧？

    所以，沈衣雪沉默了半晌，也只说了一句“轩辕，万事小心”的话来，就目送着轩辕昰拎着战天剑，纵身跃起，朝着界河对岸的佛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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