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青云新苗 五 白袍老者

    钟爷爷在孙女和胡天翔的精心照料下，也仗着他身子骨硬朗，伤势得到有效控制，终于转危为安。二人见老人脸上的气色比刚从山上背下来时好了很多，都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老人被孙女伺候着喝了几口粥，精神了些，勉强坐起身靠在床头，苦笑道：“我这一世没出息，一辈子就是个砍柴的，真是白活，可也不能算白活，居然两次见到仙人，还都被仙人救了命，上辈子一定积了大德。”

    钟灵秀道：“爷爷哪辈子都是好人，都是有福气的人。”

    胡天翔忙附和道：“没错，好人有好报，爷爷您安心休养，以后家里的活儿，我全包了！”

    老人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胡公子一看就是个读书人，读书人不能干这些粗鄙的活儿！”

    胡天翔脸上一红，心虚得没敢吭声。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突然间地动山摇，钟爷爷被一股无形大力从床上掀起一尺高，然后又重重摔到地上，这一下可摔得不轻。

    大地震颤，少年少女站立不稳，也跌倒在地，耳中不断传来轰隆隆的声响，比打雷还要骇人百倍，好似天神擂鼓。

    二人费力将老人重新放回床上，急忙奔向屋外，抬头望天，只见天雷滚滚，无数道黑色闪电轰击清风山。

    不光是他们，山上数百游人也无不惊骇，齐齐举头望天，全都看到惊人一幕：雷霆万钧之力倾泻而下，却全部被一个巨大无边的淡金色光罩挡在外面，只是随着黑色闪电的不断轰击，光罩上的淡金色越发浅淡。

    游人们呆滞片刻，不知是谁先发了一声喊，所有人全部调转方向，发疯般向山下狂奔，期间因踩踏、滚落山涧而亡者不计其数。

    胡天翔自然也看出这其中的凶险，焦急道：“那罩子快顶不住了，咱们必须找地方躲躲！”

    钟灵秀忙问道：“菜窖行吗？”

    “不行也行啦！”

    二人赶快回屋，胡天翔简短说明情况，搀扶着钟爷爷下床，随着少女的指引来到屋外的菜窖。

    爷孙二人相依为命，也挖不了多大的菜窖，但勉强够三人容身。胡天翔忍受着难闻的气味，最后一个下去，牢牢地守把窖口。

    菜窖内黑暗，潮湿，憋闷，狭窄，一贯养尊处优的胡天翔何曾受过这种罪，心中叫苦不迭。但他很快就调整心态，觉得能和秀秀姐挨得这么近，甚至能听到少女急促的心跳声，也是难得的美事，就算不幸被雷劈死，也是死得其所。何况他胡天翔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两次，凡事再一再二不再三，以后一定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他这样胡思乱想，非但不再紧张，脸上还有了些许笑意。

    清风山上空，六人打成一片，灵宝乱飞。青云派处于绝对的劣势，但元始宗担心把对手逼得太狠，会迫使他们引爆体内真元，以命换命，便没有出全力。

    修仙者求长生求不朽，本就是逆天而为，大逆不道，每一位修仙者境界的提升和寿命的延长都极其艰难，这就使得他们更加珍惜修为和生命，处于压倒性优势的元始宗当然不肯做这逼兔子咬人的赔本买卖，一点一滴地消耗对方的实力就足矣。

    王云生没有参与激战，而是坐镇云端，好整以暇地操控天雷云轰击青云派的护山大阵，金丹高阶的他，是这战场的最高战力。

    天雷云是元始宗根据道家秘笈《天雷诀》所载，耗费了无数天材地宝、山川日月之灵气，花费十五年心血，以一朵雷云炼制而成的法器，是元始宗压箱底的宝贝。王云生不惜暴露本宗实力，也要动用天雷云，可见他对打败青云派，拿下清风山有着十足的信心。

    在玄真大陆，灵器是较为常见的攻防器物，修仙者通常都会炼制，而灵宝则是灵器中的极品，前者的品级高于后者，所以数量也就大大降低，往往一派长老才有可能拥有灵宝。而法器则又明显高于灵宝，因为法器已经初步具备改变规则的能力，就比如持续轰击大阵的天雷云，放射出的闪电竟是黑色，威力比普通闪电强大数倍，已大大超出日常认知。

    坐镇大阵中枢的周斌礼面色惨白，摇摇欲坠，他已数次呕血，随时都会倒下。可他仍不顾众位师兄弟的苦劝，竭力运转元功，维护大阵、保护青云。

    此时的周斌礼，气势已由刚开始的洞玄初阶，一路经过洞玄中阶、洞玄高阶，一直攀升到了洞玄巅峰。一同维护大阵的众弟子无不惊骇，他们万万想不到，大师兄竟是如此地真人不露相，平日真是半点也看不出来。

    周斌礼心中叹息，他深知即便大家同仇敌忾，青云大阵被破也只是时间问题。但他依然会坚持，哪怕和青云派一同消失在这世上，他也在所不惜。

    “周家小子，让我出来，我便赐你金丹境。”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在他脑海中响起。

    周斌礼神色凛然，不言不语。

    眼看成功在望，端坐云上的王云生哈哈大笑，指着被精壮老者打得一直败退的李成义道：“你马上就要成为一只丧家犬，与其垂死挣扎，不如现在就学两声狗叫，如果本宗主听得高兴，或许还会留下你的狗命，好让你看家护院。”

    精壮老者和李成义同为金丹初阶修为，然而老者是灵体双修，战力卓绝，李成义使出全身解数，也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甚至连分神还嘴的工夫都没有，只能任由王云生肆意羞辱自己。

    王云生骂了一会儿，发现这青云大阵果然有不俗之处，由区区一个洞玄巅峰修者坐镇，竟然能抗住由金丹高阶修者操控的法器如此之久，比他元始宗的护宗大阵强了太多，这傲世千年的青云派底蕴之深，深不可测。一想到此，他的眼中便流露出贪婪之色，对李成义道：“李掌门，唉，说到底，咱们都是修仙者，不但没有刻骨仇恨，还有数百年的香火情呢，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又何必打生打死呢？我有个想法，不如这样，你将你派上乘功法五部，不，三部，以及这青云大阵的秘诀交出来，我们立即停战，并愿立下天地誓，百年内不犯青云，如何？”

    天地誓是牵扯修者大道根本的重誓，违背誓言者会受到天道反噬，轻则修为尽失，沦为凡人，重则丧命。

    宗主如此一说，三位金丹修者立即停止进攻，以示诚意。

    李成义大口喘气，汗如雨下，体内灵气已接近枯竭。

    “请快些回答，不要想用什么缓兵之计。”王云生一手负后，淡淡警告道。

    不是缓兵之计，李成义确实在考虑。

    “掌门，不可！我等愿为青云流尽最后一滴血！”已受重伤的刘炳坤嘶声大吼，眼眶通红。

    赵连傲沉默不言。

    双方对峙中，不约而同地看向李成义，气氛紧张、压抑到了极点。

    李成义面露痛苦之色，嘴巴张了几张，始终发不出声音。王云生嘴角扯了扯，耐下心等待回答。

    半晌后，青云派掌门重重跺脚，仰天长叹：“想不到巍巍青云，竟败落在我李成义的手里！……我……”

    就在李成义将要与敌人签订城下之约时，远方天际忽然发生异象，只见雷云迅猛聚集，片刻后便形成了“天道”二字，紧接着，一道粗壮的紫金色闪电直轰大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动静之大令人惊骇。

    “是紫金雷！有人要渡元婴劫！”元始宗一方，一位灰袍老者惊骇道。

    天雷滚滚，不停咆哮，紫金色闪电一出，黑色闪电就像顽皮孩童忽然见到了家中脾气暴躁的长辈，吓得一道闪电也打不出来了。

    闪电轰击大地长达一炷香时间，形成天道二字的雷云才慢慢散去。与此同时，一股异常强横的气息猛地扩散开来，令众人感到巨大压力。

    几乎眨眼间，那股气息的主人便飞掠到青云派上空，众人这才发现，来人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

    老人身材高大，面容冷峻，不怒自威，身上白袍好似穿了太久，已经破旧不堪，但仍能清晰辨认出那是青云派的服装。

    李成义看到老人，心情激动得无以复加，顿时双膝下跪，颤声道：“师父！师父您终于出关了！快救我青云！”

    老人见到李成义这副作态，怒极反笑，用手点指道：“好个乖徒弟，真有出息，我当年把掌门之位传给你，真是明智之举！”

    李成义羞得满面通红，慌忙起身，垂手站立在老者身后，再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老者重重叹息，真是恨铁不成钢。

    自打白袍老人出现，王云生便全神戒备，他能清晰感知到对方的强大，很可能是一位刚刚破境的元婴修士，但他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与他接触过的一些元婴修士在气息方面颇为不同，这种感觉十分清晰。

    白袍老者缓缓转身，第一次直视王云生，冷冷道：“难怪这世道天下大乱，昔年的看门狗，居然都想要做主人了。”

    王云生脸色阴沉，拱手道：“敢问这位前辈是青云派的什么人？”

    老人淡然道：“老夫是青云派的无名之辈，名字叫什么，我自己都忘了，不提也罢。”

    元始宗宗主道：“恭喜前辈破境，希望前辈成全青云派与我元始宗刚刚商议好的协定，化干戈为玉帛，皆大欢喜。毕竟，前辈刚刚破境，境界还未稳固，若是出现什么意外，那是极麻烦的事情。”

    王云生的话绵里藏针，恭敬中透着桀骜不驯，他赌这老头不是真正的元婴境。

    老者嗤笑道：“真是咄咄怪事，这狗，什么时候都有谈判的资格了？”

    老人毫不示弱，一直骂他是狗，王云生心中火气三起三落，有些拿捏不准了。于是，他便看向那始终强势的精壮老者，精壮老者心领神会，重新将气息攀升到顶点，一拳击向白袍老者。

    老人一见哈哈大笑，袍袖一抖，一个火红色的小鼎飞出，迎风暴涨，眨眼间便涨至数十丈大小，砸向精壮老者，后者强势无匹的一拳击在鼎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精壮老者的身体一接触到红鼎，便消失不见，随即，大鼎的顶端出现了一个红色盖子，盖住了鼎口，而大鼎的下面出现了熊熊烈火，将大鼎烧得通红。

    “快救我！宗主，快救我！……啊！……”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鼎内传出，惨叫者正是那灵体双休的精壮老者。

    很快，呼叫声消失了，白袍老者一探手，大鼎快速变小，又飞回老人袖中。

    王云生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那个几个呼吸间便炼化了一位金丹修士的红鼎，分明是一件法宝，那可是比法器还要高一个等级的存在，而法宝这种稀罕物只有元婴境修士才能够操控，白袍老者的修为已毋庸置疑。

    想到此，王云生爽朗一笑，抱拳道：“元始宗今日讨扰，还望前辈赎罪，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话真是一点不假！”

    “下不为例。”白袍老者淡淡道。

    元始宗剩余三人掠空而去。天雷云被王云生收回，清风山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白袍老者等了许久，见元始宗修士的气息完全消失，身子忽然后仰，从天空直直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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