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花意死了（下）

    桃小夭胡乱的抹去了又遮住了视线的眼泪。

    真讨厌，这眼泪真讨厌，都让她看不见东西了。

    为什么。她的眼睛为什么这么酸，这么难受，她的眼睛怎么会流出这么多的水来。

    好讨厌现在的感觉，她又不是老天，为什么眼睛也会下雨，这雨好酸好咸……

    她不要，她才不要看不见花意，看不见当年笑的比太阳还要灿烂，比牡丹还要漂亮的花意。

    她错了，花意才不是臭水仙，她笑起来可比水仙好看多了，桃小夭想起了那年初见花意之时，那太阳底下笑眯了眼睛的小女孩。

    “我叫花意，你呢？”

    彼时，桃小夭还没有见过除松鼠婆婆之外的妖怪，有些羞涩的躲在婆婆的身后，胆怯的探出脑袋来，或许是被眼前女孩的笑容感染，她支支吾吾的，终是犹豫的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我叫桃小夭。”

    那年的小花意闻言，可爱的歪着脑袋，“桃小夭，很好听的名字啊，我叫你桃花好不好？这样我们名字里都有了一个花字呢。”

    我叫你桃花好不好？

    这样我们名字里都有了一个花字呢。

    好不好？

    好。

    “花意不要睡，我们的比试还没有开始呢，我们还没有比试呢，你这个大骗子，我不准你睡啊！”感觉到手心里握着的手彻底的冰凉了，无力的要从她手中脱离出去，之前桃小夭毕竟也受了伤，体力明显有所下降，差点就握不住花意的手了，她连忙咬紧嘴唇，知道口腔里弥漫着血腥味，她终是抓紧了花意的手，带领着她在影子的五官眉目之中慢慢的摩挲着。

    “花意，不要睡，你看，这是影子呢，影子呢。”桃小夭此刻只知道呆呆的握紧了手中的手，嘴巴里叨叨着连自己都不明白的话，不敢回过头去看自己怀中的女孩儿一眼。

    呵，真是可笑。

    他伤了她，她却还要靠他还唤醒花意。

    “影子，是影子呵。”花意喃喃的念着，双眸慢慢的再度合上，“喜欢，喜欢我，真好啊……”

    最后一个啊字字音戛然消失在花意的口中。

    她闭紧了双眼，终是无力的停住了呼吸，脑袋一歪，被桃小夭的肩膀给挡住。

    桃小夭知道，这一次花意合上了眼睛，就算是真的影子回来了，她也不可能再醒过来了。

    “是啊，他喜欢你，最喜欢你了。”桃小夭仰头，努力睁大了眼睛看着日头初上，想汲取那温暖的阳光融化了自己眼中的眼泪。

    她仰着头，松开一直抓着花意的手，那苍白冰凉的手失去了力量的束缚，立刻就无力的垂在她身旁，打起了一地的灰尘，桃小夭两手抱着花意的脑袋，将自己的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紧紧的抱着她不肯松手。

    一旁的火裔看着这一幕，终是也有些感慨，不忍的转过了头，平常凶狠冰冷的黑眸中此刻竟也闪烁着水光，他往前迈了几步，想将这地方留给桃小夭和花意，又不敢走远，只好在离他们十步之外的地方停住。

    “我只让你睡一小会儿哦。”桃小夭此刻已经停住了哭泣，像是对怀中的花意说着，又像是自言自语，“就一会儿，太阳升到最高的时候你就一定要醒过来，你该不会忘记了我们的赌约吧。”

    “你一定不会忘记的，等你醒过来我们就看谁的灵力更厉害，呵呵，你不知道吧，我为了赢你可是吃了婆婆留给我的丹药呢。”

    “就我以前给你看的那个呀，吃了一颗就能增长好几千年的灵力呢，你这个还没活够两千年的小花妖是肯定赢不过我的啦。”

    “等我赢了我们就回去好不好？把两座山再合起来回到以前的雪云山好不好？我不要你的赌约了。”

    “不然，不然我就让你一点好了，我不赢了，让你赢好不好？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什么都会答应哦，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会放弃呢，呵呵，对吧，所以你一定要醒过来啊。”

    “一定，要醒过来，我们，还要回去呢，雪云山，雪云山。”

    桃小夭紧紧的抱住了怀中的花意，但是却伸手抱了个空，花意的身体在阳光的照射下渐渐变得透明，一点一点的消失在桃小夭的怀中。

    她伸手抓了抓，却只能抓住一手的空气，还带着温暖的空气。

    天际，仿佛展露了花意的笑脸，笑靥如花，明媚皓齿。

    桃小夭弯下腰，双腿合并，手紧紧的抱住了自己的双腿，就像是抱住了花意一样。

    回家，我们回家。

    眼角的最后一滴泪，滴落在手背上，衍开了一起涟漪，慢慢的也随着太阳的生气升华，和花意一样消失在空气之中。

    而那边的影子，在花意身体消失的那一刻，蓦然睁开了双眼，眸底残留着的一点温度落在桃小夭身上，嘴角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眨了眨眼。

    毫无声响的，影子的身体骤然化成了粉末，被风轻轻一吹，被吹向了那天边的灿烂夕阳。

    一起，回家呢。

    当九落出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夕阳西下，将温暖的阳光毫不吝啬的全都洒落在这早就被冲击成一片废墟的破败村庄上，不远处，蹲坐着一个娇小的人影，久久不动弹，像是成了一座雕塑，而那活雕塑的旁边，则趴着一个体型瘦小的小兽，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那丝毫都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主人。

    在那一场战斗中，火裔消耗了太多的魔力，在预感九落的到来，终于松了口气，变成了小九的模样，有意上前安抚桃小夭，却又不敢上前触碰她。

    此刻，它那本应该活泼调皮的主人，身边笼罩着一层死气沉沉，将外界的一切都隔绝了，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之中。

    看到了九落，小九眸中闪过一道亮光，它迈着小腿飞快的扑向了九落，有着以往见到九落是绝对不可能的热情。

    “你快想办法！”小九焦急的的呼叫声响在九落的脑海中。“她都这样一动不动的坐着一天了，在这样下去她会受不了的。”

    本来桃小夭的身体就受到了之前两大魔兽对战的波及，再加上花意虽然替桃小夭挡去了烛焰那一掌力度的绝大部分，但是还是有一丝余力影响到了桃小夭，更可况烛焰之前还那么用力的将桃小夭往地上甩去，简直是要致她于死地。

    偏偏自从花意消失去，桃小夭便一直维持着那个姿势，不说话也不动弹，小九怕这样下去，她的伤势再不处理会留下后患。

    九落微眯的狐狸眼中上过一丝疼惜，他一手抱着小九，一边慢慢的走到桃小夭身侧，在她身旁就地坐下，将小九轻轻的放在了一边，示意它也运功调息一下自己的伤势。

    一直守着桃小夭，小九也没有来得及处理自己的伤。它和烛焰大战所受的伤可是比桃小夭重多了，但是因为担心着桃小夭，他也没敢闭目养伤。

    现在九落来了，小九也放下了心，从怀中拿出圣魔环，费力的用爪子将它套在自己脖子上，借由着圣魔环里无尽的魔力来修复自己的伤势。

    九落坐到桃小夭身侧之时，桃小夭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是将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双手紧紧的抱住双腿，然后将整张脸都埋在膝盖的曲起的膝盖和肚子的空隙之中。

    九落瞧了桃小夭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说话，仰头看了看那已然落下山头的太阳，然后伸手绕过桃小夭的身体，用力圈住她，一个使力便将措手不及的桃小夭往自己的怀中带。

    桃小夭此刻心神恍惚，竟然连九落何时来了都不知道，完全失去了以往对于九落身上冷香味道的敏感，她身体一歪，脑袋便重重的摔进了九落温热的胸膛。

    “呵呵。”九落终是开口，轻轻却坚定的抱住桃小夭，附在她耳边呢喃着，“这个样子可真是难看呢。”

    不需要看，九落都能猜到桃小夭此刻的样子有多么的落魄吓人。

    红肿的双眼，满是眼泪和血迹混合物的脸蛋，苍白的毫无人气的肤色，因为被摔倒在地而被擦破的肮脏衣服。

    九落似乎不在意桃小夭的衣服和脸蛋有多脏，只是将她的脸在自己怀中蹂躏着，洁白的衣服瞬间就沾上了一大块污渍。

    桃小夭因为承受不了花意的逝去，精神力早就受到重创，此刻鼻翼间传来熟悉温暖的让她安心的冷香，耳边听着砰砰有力的心跳声还有那人虽然毒舌但是不缺宠溺的呢喃，脑中最后一根紧绷着的弦彻底的就崩断了。

    “九，落。”桃小夭一字一顿的轻声唤出这两个给予自己无穷安全感的字，再也支持不下去，脑中轰的一声彻底炸了开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但是双手却还是紧紧的抓着九落胸襟上的雪白滑润的布料，扯出了几道褶。

    九落轻笑着，一手搂着桃小夭，一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傻丫头。

    为了别人把自己弄成这样何必呢？

    她难道忘记此刻抱着她的人是以前她一直恨之入骨的九落了么？为什么还能这样放心的晕倒在他的怀中？

    什么时候，她已经将他当做自己唯一的依靠了？

    傻丫头。

    若是，他也离去了，那她该怎么办。

    莫不是要彻底的哭成一个泪人。

    傻丫头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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