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风入律 第九章 除夕
类别:
武侠仙侠
作者:
味道也还行字数:4013更新时间:24/11/24 13:45:15
快过新年的前几天,可能是得空了,柳易觉得时间过的特别快,他什么也忙不过来。
昨晚计算好了,他买的年货并不多,答应了老板要给他买对联贴在客栈门两旁的柱子上,他会说到做到,老板娘过日子精打细算,走的那天大包小包的来回跑了好几趟,柳易觉得老板娘那是能吃的搬空了,不能吃的也搬空了,柳易看着那些菜全都还在,心想老板娘也挺仗义,李白药看人的眼光,还行。
鞭炮要买,荤菜就买条鱼,要四斤多的,过年那几天才够吃,老板说过年吃鱼那叫年年有余,到底是读过几年书的,说什么都是大道理,和老爹一样,买几串糖葫芦,听说这几天那些小贩为了好做买卖,卖糖葫芦的那些人会多糊些糖在酸酸的糕点上,郎哥说和吃山楂糖葫芦其实差不多,硬要比较的话,山楂糖葫芦还要吐籽,再买些馒头,对付着客栈余下的几捆菜,这就是他的一年了,天亮之后柳易打开客栈门准备去买年货,门外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柳易问道:“孟老爷好几天没来了,这除夕天的,你家不过年啊?”
孟烟尘一脸笑意,轻声道:“过啊,前几天忙着算账,年关的钱该进的进该出的出,我也得算明白不是,今天就想吃碗面,给今年结个好尾。”
柳易笑道:“孟老爷来错日子了,老板他们回去了,面我又不会拉。”
孟烟尘说道:“我倒是会做。”脸有得色。
柳易想了想,问道:“孟老爷还会做面条?”
孟烟尘自述道:“烟尘年轻时一冲动把剑卖了,捣鼓过好些买卖,就是靠面条起的家业。”
听了孟烟尘的话,柳易心想感情这面条里也有大生意啊,笑道:“明年我也得向孟老板讨教讨教怎么拉面条。”
孟烟尘嘀咕道:“面条拉的好不好,吃起来可能不一样,但是面条,那也就只是那个样,关键是烟尘赶了个巧,又敢孤注一掷。”
柳易在客栈里忙活的日子很无聊,没刀耍,没兄弟聊天打屁,听了孟烟尘的话后来了兴趣,“孟老爷该教教我柳易这样的后生,放心,学会了,也不抢你生意。”
孟烟尘沉默了一会儿,笑道:“卖剑得了六百两,一百两开了家面馆,剩下五百两换成了铜钱,让两三百人在城里念叨我家的面好,郡守大人落脚吃了一回,我给他碗里放了一把腌韭菜,那天他可是使了好半天的嚼杨木,后来又花些铜钱,宣扬着郡守大人光临小店吃了面后赞不绝口,生意火爆到手臂拉面也落下病根了。”
“你们这些人啊……”柳易感叹道,这山下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机灵,怎么老板就没学会呢,还是死守着破客栈。
孟烟尘好似看透了柳易的心思,说道:“生意人,敢想的人很多,敢做的人很少,我孟烟尘敢想敢做,运气也还不错。”
“是这么个理,但今天我没空看你拉面条,我呢,事多着呢,何况这面粉你又不自己带来。”柳易掐断了对话。
孟烟尘爽朗大笑,说道:“你要是做买卖,也不差。”
柳易轻声问道:“比你如何?”
“人比人,气死人,马比骡子驮不成。”孟烟尘说这话的时候时候,也透着无奈。
柳易道:“比你差了点,挺气人。”
孟烟尘说道:“我比一个年轻人差了点,也觉得气人,其实你小子不比任何人差,我孟烟尘也好,老板夫妇也罢,李白药和杜鹤离也在内,都挺佩服你的。”
柳易将双手抱在胸前,一改刚才的平常心态,“说到这个份上,确实也该说正题了,说吧。”
孟烟尘一愣,说道:“本想再拖延一段时间再说,没想到说错话了。”
柳易冷冷道:“你不可能说错话。”
孟烟尘又是一愣,这回真的是心惊胆寒了,索性卸下伪装,说道:“买了清风客栈那四个字,算是上了官家的船了,但烟尘还想搭上神仙宗门的船。”
柳易不客气地问道:“给他们做走狗?”
孟烟尘纠正道:“做买卖。”
柳易内心怯,但面上毫无变化,以无所谓的语气问道:“我得什么好处?”
孟烟尘毫不犹豫答道:“成了,孟家家产分你一半。”
柳易眼中有一丝赞许的眼神,这些生意人真是疯子啊,接着问道:“赌这么大?”
孟烟尘呵呵笑,答道:“烟尘自信运气不会差。”
柳易戏谑道:“看不上你那点家底子,但我还是决定玩玩,日子够无聊的,规矩先摆在这里,成了之后不给钱的话,我就杀你全家。”
孟烟尘愈发恭敬:“我相信公子的背景能做到。”
“看了这个背影之后?”柳易转身,露出消瘦的后背
“也信,不敢不信。”孟烟尘答话依然毫不犹豫。
柳易伸了伸右手拇指,赞赏道:“你孟烟尘不是运气好,是算计好。”
随后柳易担心露怯,已经不敢多说话了,轻松道:“买年货去了。”
孟烟尘拱手行礼,轻声道:“吩咐一声,给公子送来。”
柳易边锁门,边说道:“穷人就该有穷人的样子,不管是装的还是真的,都一样。”
“在理。”孟烟尘满意离去,回想着刚才那一场紧凑的对话,身体不自主地颤抖着,说错一句话可能就会死,那种死法会比凌迟处死还要痛苦十倍百倍,他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这世道之人,好像只可以分为三种,一种是市井乡村的粗人和衣冠卿相,也叫芸芸众生,一种是杜鹤离李白药这样的神仙宗门的谪仙人,还有一种是世间无文字记载的顶级世家中的子弟。
孟烟尘可以肯定柳易不是市井中人,市井中人喜则仰天大笑,忧则垂首顿足,悲则嚎啕大哭,柳易不是那样的人,毕竟那样的人不可能和谪仙人称为知己。柳易也不是山上神仙,在杜鹤离和李白药相互调侃的时候,柳易并没有多说话,无意之中矮了一头。前两者皆不是,柳易就只能是隐藏着的世家子弟了,致力于学问的世家和府邸存在于大城中的那些门阀不同,门阀子弟家教多求克己复礼,有那么几个离经叛道的,也只会将对世道的愤恨不满承载于诗词文章之中,站如松坐如钟的举止,端的至死不变,看了柳易的背影之后,孟烟尘无比确认,柳易就是那些存在了千年,却不见于经传的世家子弟,只有那些人才不会一味地追求克己复礼,而是毫不约束思想和行为举止地做学问,给世间定一些小规矩。
世间的规矩来自于人心,儒家圣人所谓的口含天宪,不过是把世间规矩归为五字道了出来后,把五字规矩组成了一个形状怪异的笼子。此时的笼子只有五根长短不一的篾条,依然是空洞的,从这五根篾条间的空洞中飞出去了许多人,他们有的成了道祖,有的成了佛,有的成了剑仙刀神,共同点是他们都处在了笼子之外,还有的游历于阴阳谶纬之间,可以回到笼子之内,也可脱离出笼子,他们叫阴阳家寻龙望气士。
紧接着出现了一代又一代的读书人,他们致力于把儒家圣人的编成的笼子进行细化,以五字规矩组成的笼子为篾条,在其间穿插着细小的篾丝,最终形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笼子。这些读书人子不承父业,却能代代文脉相传,这些家族就是为世间规矩查缺补漏的世家,世人称他们为儒家圣人。那些在规矩之外的,世人称为两教圣人和练气士。
孟烟尘曾在满是灰尘的故纸堆中看到了残存着的只字片言,五十年前有个人叫王仕之,他给了读书人一个理想,顺便折了读书人的脊梁。
故作镇定地去买年货的柳易走远之后,同样止不住颤抖的身子,柳易没舍得花那五十两黄金,想的是什么时候存够了钱,就去买一把好剑。
到了闹市区的柳易走到一个看着字写的挺好的对联摊前,那摊主没有一点要接待客人的表示,柳易问道:“老板,这对联多少一副?”
那书生抬眼剐了柳易一眼,冷冷道:“不卖。”
连续问了好几个摊子,得到同样的回答之后,柳易歪着头一脸的想不通,这开张做生意还有不卖的,果然不如孟烟尘,掌柜的以前说了,在这些摊子的对联和门神,比书铺里的便宜多了,柳易为了省钱,不想去店铺里买,就不得不挤进那些吆喝着对联四十文一对,四十五文一对的地方去买,买完对联门之后,柳易又买了鞭炮和糖葫芦,提着的那条鱼活蹦乱跳的,最后提着一大包馒头满载而归。
归来的路上,柳易想通了,原来那些开张卖对联的读书人啊,穷归穷,但死要面子,不好意思吆喝,还不好意思做买卖,犹如抱回家一尊泥菩萨不能说买一样,得说请进,那买对联的还不得说割爱啊?
夜晚,柳易做好了饭,放完鞭炮后开始吃饭,他还未吃完饭,外面响起了一阵阵烟花之声,他索性放下了饭碗,开了门,背着手倚靠在客栈门上,看着烟花,他想家了,如果是在那个土匪窝子,他今晚必然要喝很多酒。
与去年比起来,他又长了一岁,生辰的时候,他一个鸡蛋也没煮,以前在他生辰的时候,爹经常煮几个鸡蛋,就他一个人吃,还必须骑在忠义大堂的门槛上吃,爹说那样吉利。
义父来的时候,看到他骑在门槛上吃鸡蛋,笑话了他很久,爹死了之后,在他的生辰,义父还是会给他煮鸡蛋,依然要他骑在门槛上吃,他没有照着义父说的做,心想听话了义父还是会笑话他。
山寨上过年不放鞭炮,真是一点都不热闹,就所有人围坐一堂胡吃海喝,天南地北地吹牛,有些人讲的是自己经历过的,有的讲的是自己听来的,还有的讲的是让他给他们编的,其他人怀疑的时候,他和那些叔叔还要口风一致才能过关,酒喝多了的会一遍接着一遍地讲,讲不清楚。酒喝多了的会一遍接着一遍地听,听不明白。
一个人看着这满城争相燃放的烟花,还有那些欢乐的吆喝声,门外的东风吹拂中,柳易回望饭桌上,摇曳的灯火下,四碟一碗一筷一凳子而已,他闭着眼,眼中滴落一颗颗晶莹的泪珠,他蹲下,双手蒙着眼嚎啕大哭。
过年热不热闹,要看你是一家人还是一个人,一家人的话,老人有饭吃,大人有酒喝,孩子有新衣,大抵上就是热闹的了,一个人的话,热闹该是邻居的。
柳易哭累了之后,起身回屋里,关了客栈门,他不想再吃饭,也不想刷碗,这一夜,他们山寨里的人都会在忠义大堂熬小半夜,然后回各自木棚里比比谁家媳妇叫的大声些,柳易在这几年还没少去做见证,这可是个苦差事,想着这些,柳易吸了吸鼻子,想着郎哥的交代。
郎哥离去前与他说,“大沁九郡两千六百余县,两万万之民,守岁方式也各有不同,地处大沁南方的开阳郡,有守岁火的在除夕夜里架上一盆大火,在火上放个经得住火烧的木疙瘩,木疙瘩上面在放一层柴火,家人初一起来后轻松地扒开火堆上的那层灰,就能看到里头明晃晃的一个火炭头,期望着明年如火般轰轰烈烈地出人头地,轻轻松松挣个炭头大的金元宝。”
“有守岁灯的,用黄纸糊的灯笼将满家照得灯火通明,就像是一座金山,也就家境殷实富裕的人家才置办得起,也就家境殷实富裕的人家才能在一年里挣这么多。”
郎哥临走前千叮咛他不要好高骛远,那口气就和李白药一个德性,以规劝之名咄咄命令。还叫他架守岁火,柳易现在也没了守岁的心思,重新拾起了放下很久的剑招一剑三式,砍了扫把头,拿了老菜刀,他就照着杜鹤离的豪客剑,粗糙地造了一柄木剑,那剁骨头的老菜刀终究是太钝了些,木剑不伦不类。
木剑在手,比木枝好多了,柳易练了一夜的一剑三式,有些泄气,不过听杜鹤离说,他创这一剑也是去年的事,他现在也未必能发挥这一剑的威力,柳易心里平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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