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另一场游戏 第一百零一章 缺失的东西

    窗边经过的风，调皮地掀起了白发少女的白发，跟着远去的风，思絮逐渐飘散，去往了远方。

    在那回忆之海的尽头，一切还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寒心又温暖。落花依偎着野草，游子守望着家乡，清风将孤寂吹走，月光将烦恼远远抛开。在那个简陋的雨棚下，两个脏兮兮的少女互相依偎着，一如往常地聊起来，为彼此增添希望。

    “我问你小琴，这里这么黑，坏人那么多，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怕吗？”

    “如果是要保护姐姐的话，我绝对不会怕。”妹妹回答得干脆利落，看上去坚定不移。

    还是那样天真的话，这早已被她说过无数遍了。但是这样的话语，在她们之间，就像是情侣互相说着“我爱你”那样百听不厌，甚至还略胜一筹。

    忽然间，姐姐淡淡地笑了:“那如果是保护别人呢？”

    “假如有你在身边，我还是不会怕。”妹妹依旧回答得毫不犹豫。

    “那假如没有姐姐呢？”姐姐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也许……”妹妹迟疑了一会儿，看上去终于被这句话问倒了，“也许我会逃跑吧……毕竟我没必要那么做……毕竟我还要好好的保护姐姐，不能让姐姐伤心了。”

    在妹妹的声音落下后，姐姐依旧笑着，却没了之前那样的期待，反而是一股忧愁。

    是的呢，如果是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去支持着人们，那么人们是不会那样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去做一些除了表扬外什么也得不到的事情。相反，他们甚至还有了一个逃避的理由，去让他们做着完全相反的事情。

    比如，变成一个坏人。

    当年想到这些事情，并且以此得到的结论，没想到到现在依然在理，依然可以把人们的所作所为解释得通。

    想着想着，思絮忽然间不由自主地飘回，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再次尝试着沉入进去的时候，她便发现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于是，她开始和刚刚苏醒的梦魇聊了起来。

    “李沐雪，你醒了吧。”

    “怎么了？”

    “和你聊聊。知道吗？我妹妹曾经和我说过，那些懦弱的人们，也许不是真正的懦弱。”

    又是一句奇怪的话，来得猝不及防，以至于李沐雪具象化出来，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她，欲言又止。她在思考着白楠雨话中的含义，就像是一个好学的学生，正思考着师傅给出的疑问。

    “不是因为他们怕死吗？”李沐雪思考片刻还是给出了耿直的回答。

    而白楠雨笑了笑，很得意的样子:“那些贪生怕死的懦夫，并不是真正的那么怕死，而是少了爱。”

    是的，不是真的懦弱，他们只是少了爱。

    为何这么说？难道人间不是就存在着为了自己活着而全然不顾他人死活的令人发指的人吗？就算抛开电视剧里的情节，但是现实生活依然有很多这样子的人啊。想要活下去，背叛家人甚至是国家，这种走狗在旧时代遍地都是。

    放在现代，也许只是没有一个危机，去把他们的这一面展现出来而已。

    这种人人喊打的人，世界上似乎根本容不下他们，但是实际上，大家扪心自问一下，真正遇见那种危险的时候，谁会不怕死呢？

    说句实话，要是是我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我也会怕死，也会竭尽一切办法活下去，甚至可能做出很自私的举动。再过分点，也许我也会变成那样的走狗，变成一个人人看了都想用口水淹死的人。

    这是人类天生的反应，毫无杂质的反应。

    但是如果在这个反应之中，像是化学实验一样加入一些其他的东西在里面呢？比如，一些情感，一些爱，一些无论如何都不能舍弃的东西。

    比如，对白楠雨的妹妹白楠琴来说，姐姐就是个绝对不能抛弃的东西。

    如果要让她在活命和让姐姐被杀死之间选一个，她甚至会选择和姐姐一起死。因为她要是舍弃了姐姐，她就会非常难受，不止空虚，她活着的任何一秒钟都像是被带刺的绞绳勒住了胸口，勒住了心，痛苦无比。

    所以，她宁愿选择和姐姐一起死去。

    同理而言，假如我也有个怎么也无法舍弃的人，比如一个爱人，比如一个挚友。那么在遇见生命危险的时候，即使我的脑袋里全都是怎么活下去，也许我的身体也会不由自主地尝试救下那个人吧。

    当然，在这里还是有个例外，那就是因为这样的执念，才选择不顾一切地活下去的人，这种人暂且不提。

    不过想想看，仔细感受一下也许大家都明白了吧。

    话说回来，这样的话，如果尝试给他们一个这样舍弃不了的东西，会不会那些懦弱的人，真的就可以融入大家，和大家一起面对危难了呢？

    毕竟有了对于某人某物的爱，那么再懦弱的人，也会变成可歌可泣的英雄。

    “彭余韵，你在干什么？该不会又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吧。”

    藏身地的阳台上，那个亡国特工队长一如往常地找到了彭余韵，和他说起了话。

    又是一个“平静”的一天过去，黑湖市迎来了又一个夜晚，现在的许多人都有种感觉，就是不知道自己此时经历了这个夜晚，还能否看见明天的太阳。

    “我在想那个女孩。”沉默了几秒钟，彭余韵下意识地回答着，心不在焉。

    “什么？”亡国特工队长低下头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啊，你说的是那个胆大包天的女孩吧，我已经处理掉她了。”

    这番话像是故意说出来刺激彭余韵的，虽然彭余韵可以看得出来，但是他依旧不由自主地中了套。彭余韵转向那个队长，有些急切却又努力保持淡定地看着他。

    “处理掉了？什么意思？”彭余韵似乎随时要动手打人。

    “还能有什么意思？你觉得处理掉了还能有什么意思？”队长回答得自然而轻松，像是碾死了一只蚂蚁，没有半点影响他的心情。

    他们此时所说的女孩，是在彭余韵用恐惧把人们震慑住之后，出现在他眼前的一个女孩。

    她也是在某一天晚上，走到彭余韵身边，问他仇恨是什么的那个女孩。

    原本她是被安排在休息的房间等候的，因为收养她的人怕她在外面乱走不安全，所以才会将她关在屋子里让她等候。直到她听见了枪声，以为又是什么人来攻击这里了，于是担心地过来看了看。

    结果等她到达时，却发现很多人被枪杀，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路边，而另一些活着的人则像是畜牲一样趴在彭余韵的脚边。

    女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很相信彭余韵，所以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处险境，就这样在彭余韵和亡国护卫队的注视下，径直朝着自己死去的养父母身边走去。

    这就是一只天真的羊羔，在群狼的注视下，默默地在一地的鲜血中走到已经死去的父母身边。

    令人揪心，也令人胆颤。

    亡国特工队长看了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这样无视他们，于是根本不管彭余韵此时怎么想，毫不犹豫地拔出了枪。

    瞄准的那短短几秒期间，他却发现女孩已经走到了彭余韵的身前。

    “大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到这个时候为止，女孩还是没有察觉到情况的危急，也没有察觉到身边那些低头做畜牲的人的焦急。

    即使很怕死，但是他们更不希望一个这么天真无邪的，有着无限前途的孩子在他们眼前死掉啊。所以，他们的心似火中烧。

    彭余韵叹了口气，轻轻地伸出手，终于，一个被担忧和罪恶感双重压迫的妇女猛地站起来，此时的她已经完全不管什么活不活下去了，她怕这个女孩会被彭余韵掐死。只不过在她“救下”女孩之前，亡国特工队长就抢先开了枪。

    “孩子快跑啊……”

    话音刚起，那妇女的身影刚刚移动了几厘米，那子弹便穿过了她的脑门。而同时，彭余韵也迅速搂住了女孩，捂着她的眼睛不让她看见这血腥的一幕。虽然在她进来的时候，已经看见了很多千疮百孔的尸体了。

    在这之后，彭余韵难得温柔地将挡在怀里她带走，那护着她的样子，就像是担心一刻抓不住她，她就会被恶鬼拖走一样。

    终于走出了那个可怕的房间，女孩才终于显露出恐惧，急切地问起彭余韵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下，彭余韵该怎么答呢？

    是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是和她说句谎话，继续蒙骗他？不管怎么样，只要她还活着，她永远有可能得知真相。

    虽然彭余韵心意已决，但是这个天真的孩子并不在他报复的范围内，所以他不愿意让她变成牺牲品。于是，他随便糊弄了她一下，让人带她回暂居的地方，转身回到了那个大房间里。

    时间回到现在，彭余韵看着身边那个亡国特工队长，意识到这个人渣也许为了让她不影响到计划的实行，所以选择杀了她。

    焦急之下，彭余韵终于显露出内心的担忧，而就是这一瞬间的担忧，让那个队长确认了一件事。

    “彭余韵，你果然还是挂念着那个女孩啊，这很危险的哦。”

    “她只是个孩子！”

    “白楠雨就不是吗？”队长冷笑道，“做坏人就要坏到底啊，别搞那些七七八八的，你什么时候开始像李祝诚那家伙一样了？”

    亡国特工队长的话，像是一阵寒风深入内心，在久久的沉默中，它终于传来了回响。垂首，仰望，彭余韵整理了一下思路，却只是摇了摇头。

    “不是的，该做的我还是会做。我知道人们是绝对不会原谅我的，所以我不可能再想着什么被人接受了，只是那个女孩，她的话让我心里很舒服罢了。”

    “精神食粮吗？哈哈，好吧。相信我，依赖她来诉苦，等她到时候明白了你做的事情意味着什么，你就会比现在更难受。”说着说着，队长的脸像是变脸一样瞬间阴沉下来，“彭余韵，我可告诉你，要不是你现在所掌握的东西不允许你下位，不然你早就被杀掉了。”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个城市的局势也在渐渐发生着变化。

    在这寂静到恐怖的氛围中，李祝诚可以实在地感受到，黑湖市正又一次朝着卫盾市的方向，步入它的后尘。

    出于担忧，他本身就很在乎这座城市，所以他一直在暗地里和亡国护卫队叛军一起侦查着城市的情况，并且随时应对着不知情的边境自卫队和市中心治安人员。

    在这个一般居民区里，个别的楼房窗户亮着光，努力抵挡着黑夜的侵蚀。这一天，李祝诚一如往常地在忙完了一天后，躲避着治安人员的追查到达藏身点，刚刚坐下，却发现有人在鬼鬼祟祟地快步接近这里。

    这段时间的躲躲藏藏已经让他有了很强的警惕性，他娴熟地躲起来，关掉出租屋的灯，偷偷在窗边张望着。

    底下的人似乎只有一个，也不知是不是冲着这边来的。

    等待了许久，门终于被人撞了一下，随后便是一阵敲门声。李祝诚没有立刻去开门，而是警惕地接近门口，并且默默掏出了腰间的枪，直到外面的人先报出自己的身份。

    “李祝诚，快开门啊，是我……救命……”

    那个人的声音很熟悉，此时听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像是刚刚从死里逃生一样。不，或许他刚刚真的面临着生命危险。

    李祝诚没有再犹豫，迅速打开了大门，当那个满身血迹和伤痕的人倒进房门的时候，他吓得深吸一口气，朝外面望了几眼后赶紧关上了门。随后，李祝诚搀扶着他，将他带到沙发上，准备找来医疗箱处理他的伤口。

    然而李祝诚刚刚转身就被扯住了。

    “不要……不要管我……你快走……咳咳……他们找到我们了……他们都疯了！全tm疯了！”

    这听着莫名其妙却有些毛骨悚然的话令李祝诚疑惑不解，赶紧又一次俯下身来，抓着他的肩膀问道：“什么疯了？他们是谁？为什么……”

    “市民……是市民……他们……”那个人体力明显不支，但是还是硬撑着要说完话，“他们就像一群丧尸一样！他们根本听不进我们的话，抓住了我们的人就是一顿暴打，打到说出你在哪为止。就这样，好几个兄弟被活活打死了！我都是……我……咳咳……”

    “别急，慢慢……”

    “我趁着他们不注意，和几个兄弟一起逃跑，有两个直接就被抓住，活生生折磨死了……我……我真的不敢相信……彭余韵那家伙……居然把卫盾市发生过的事情，又在黑湖市成功重演了一遍……那些市民……他们肯定是怕死，所以才会这样做的……好了……快走啊……那些人迟早会找上门来的！”

    说完，那个人便仰面躺下，像个只剩下呼吸的躯壳。

    李祝诚望了望窗外，似乎没有人接近的样子，于是他赶紧跑去拿来了医疗箱，回来的时候，那个人更加焦急地望着他，一个劲地喊着要他赶快离开。没办法，看他这样焦急，李祝诚将医疗箱往他面前一放，穿好衣服便走向了大门。

    他并不知道，就是他侥幸去拿医疗箱的这段时间，让他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在他推开大门的那一瞬间，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望向那边的时候，几个拿着各种器械的人，正像疯狂的丧尸一样向他冲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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