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给予“半逝者”的游戏 第四十二章 假如那天我能早一步

    有时候，是不是只有死亡，才是解决痛苦的唯一方式？

    世界上是否真的是黑暗的，而美好，是否真的只是糖衣？

    卫盾市起义街，这个熟悉的地方，白发少女伫立在楼顶，如同一尊雕像。她曾经也经历过无数的思考，甚至想过，这个世界本身并没有意义，所以完全可以毁灭。

    但是，意义难道不是自己找寻的吗？

    这个世界，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个故事，或是温暖，或是辛酸，或是无味。而当他们到了这个世界后，相信那些过去的一切，即使曾经是辛酸地活着，那也会是一种温暖。

    是的，对于白发少女来说，确实是这样的。

    虽然她在流浪，虽然她没有了家，但是她依然可以品味着生活的艰辛，向着那个遥遥无期的目标，抱着微冷的希望活着。

    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回到那个流浪的世界，继续在街头如野草般飘摆不定。

    于是，相信并不是只她一人会有着这样的心愿——假如那一天能够早一点，早点到达某个人身边，早点做某个决定，早点离开某人某地……

    一个个的“早一点”，仿佛是上帝的玩笑，玩弄着这些悲惨的灵魂。

    但是，如果因为这些早一点而深陷后悔和痛苦的沼泽，那么你只是成为了悲剧的重演者，而不是幸存者。在白发少女加入坏孩子联盟后，同伴们就经常这样告诉她：一个人，不该沉浸在那些错误，那些错过中，迷失了自己。一个人，就应该铭记那些过往，吸收他们，转化为力量。

    要相信，只要向前走，总能看见更好的美景。

    “所以说。”白楠雨坐在窗前，迎着皎洁的月光，轻言轻语，“他原来是个陷入泥潭的可怜人，只可惜他所犯下的错，可能让世界无法原谅他了。”

    天色渐明，但是乌云却像是偷懒般待在原地，笼罩着这个城市。阳光努力挤破云层，落到地面时，已经弱了一大半。

    或许今天会下雨，看着这个天气，说不出的忧愁缭绕于心。

    “胡茬子，你是不是想到过去了？”

    “哈！是的，当年卫盾在的时候，也是这个天气。”胡茬说着抽了一口，不，品了一口雪茄，“咱们哥几个把那群狗日的贪官污吏打得跟个烂泥似的瘫在地上，想想就开心得不得了。”

    老旧的木窗，碧绿的青苔悄悄爬上窗台，像只休憩的宠物般，静静地伏在那里。望向窗外，老旧的城区，莫名地给予了胡茬家一般的熟悉。也不知多少年之后，这片老城区或许就会被推平，像一个寿终正寝的老者般，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胡茬子啊，那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的人可能不一样了吧。”

    “那你说说卫盾市，为什么还是那个鸟样？”胡茬不服气地说完，吸了一口雪茄安抚一下情绪。

    “可黑湖市好像，不大一样啊？”

    “不大一样？”胡茬忽然瞪着眼睛，完全没有了品味雪茄的心情，“我说周老板啊，你觉得一群见事就喊着‘英雄救命’的鸟人和卫盾市的那群鸟人有什么区别？他们都是怕死，你等着看，别以为‘血海’可以给他们带来多大教训。”

    姓周的人沉默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半张着嘴忽然又闭上。想了很久，他终于又一次开了口。

    “对咯，胡茬子，你最讨厌的那家伙袭击市长被抓了，没什么感想吗？”

    “哦。可喜可贺。”胡茬说着淡定地品味着雪茄。

    “好吧，那你去书店一趟，得到些什么没有。”

    这下似乎说中了重点，胡茬想起了在伍老板书店时遇到的人，一时精神了起来。他拿着雪茄的手放到一边，面朝着这个人笑了起来。

    “得到个受伤的可怜小麻雀。”胡茬笑道。

    “哈？”

    “不是卫盾那家伙的麻雀，我是说另一个。”

    胡茬说着拿出一支注射剂，在这个姓周的人面前晃了晃。那一刻，这个姓周的人立即明白了他所说的，指的是什么。

    随着太阳渐渐高悬于天空，时间慢慢到了中午。

    乌云散开了大半，阳光终于顺利地洒向大地，但是一个孤独的身影拒绝阳光，将自己囚禁于黑暗的房间里。

    顷刻间，回忆如浪潮般袭来，那些辛酸的过往伴随着对这个社会的憎恨，充满了这个可怜的，迷失灵魂。一时间，那些原本令他伤感的一切，变得令他充满了继续做“监管者”的决心。

    毕竟，如果这个社会不是这样的冷漠，这样的势利，他也不至于错过自己的女儿。这是他认为的，虽然其中有着不合理，但是在他的世界中是强行合理的。

    刚刚接到了“黑死病”部分组织叛乱，我行我素地决定闹事的消息，监管者将手机轻轻一甩，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白楠雨那孩子，到底有什么要给我看的。”

    想起白楠雨的约定，监管者开始好奇起来。

    “游戏”的计划已经快要进行完一半了，就差一些导火索般的事件，引爆整个“游戏”的高潮。然后，他的任务基本就结束，可以安然度日了。

    而这个时候，白楠雨又神神秘秘地对这个大敌说有什么要给他看，这怎么想都很奇怪。

    该不会是我的女儿，白楠雨把她救出来了？我没有拜托她，因为怕她还没到亡国，亡国就把我女儿杀了。而她为了拉拢我，她主动把我女儿救出来了？监管者不断猜测，但是始终感觉哪里不对。

    但是就算是又怎样，监管者对这个社会，以及那些苟且的人们依旧憎恨。

    “我听你说过过去，但是好像没有对你说过我的过去吧。”

    还没有到约定的中午一点，白楠雨就早早地在奶茶店二楼等候。现在的二楼没有人，白楠雨算是一个人包场了。

    等待的时间十分无聊，于是，她便打算用和梦魇聊天来打发。

    长久的沉默后，梦魇总算是说出了自己的故事，以便白楠雨等会儿可以更好地与监管者交流。

    其实白楠雨自己是不想和监管者这样交谈的，如果是平时见到监管者，她只有把他就地抹杀的念头。但是因为“合约”指明了不能暗杀监管者，监管者也不能直接对白楠雨动手，所以白楠雨一直都没有出手。

    毕竟监管者在暗中做了很多恶毒的事情，虐杀那些不愿意归顺的人，逼迫人们归顺，这一点梦魇和白楠雨都明白。

    但白楠雨想要减轻负担，如果让监管者动摇，或许她就有更多的机会。而梦魇很想再和这个被仇恨和自责带入歧途的监管者再见见面。目前，她们在实现目标的途径上达成了统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白楠雨刷起新闻，思考起以后该怎么做。

    说实在的，现在的她完全没有计划，只是照着亡国的进度走一步是一步。毕竟，这个“游戏”之中，白楠雨也做不了什么事，只有全力保护城市，然后看人们该如何反应了。

    她抬起头，看着窗外流淌的车流和人潮，渐渐陷入沉思。

    现在的逃避只是拉长城市寿命的垂死挣扎，是不是真的需要再一次现身，告诉大家这个城市有难？

    在她等待的时候，有一群莽撞的人，正前往着他们自以为可以对白楠雨造成威胁的地方。一辆车驶过白楠雨所在的奶茶店门前，直向着白发人学校驶去。

    空气中不知不觉中充满着杀意，那辆银白色的面包车停在了校门口栅栏门的前方，几乎堵住了行车的路。随后，几个人走下来，气势汹汹地走进校门。而校门口的保安见势不妙，并没有直接上去阻拦，而是开始通知学校内部，以及警卫队。

    虽然这是个很聪明的做法，但是他依旧没能逃过一劫。

    保安没有出去，两个人反而闯进的保安亭，看见他正在拨打电话，于是直接将他抓了起来作为人质。

    这一幕，对街不远处的一个男人看得一清二楚。

    他冷笑一声，看上去没有要阻止他们的意思，反而还有些支持。毕竟这样做，算是逼着白楠雨现身，加快了她的曝光速度。

    看完戏，他默默走向了奶茶店，准备看看那位白发少女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来，监管者口味。”

    奶茶店里，白楠雨早就买好了一杯温热的奶茶，十分和气地递给监管者。不知为何，她此时的眼睛散发着诡异的红色，但是监管者却感觉到她此时的眼睛里有着与平时完全不同的感觉。

    “什么意思？”监管者谨慎地接过奶茶。

    “这是柠檬红茶。”

    “柠檬红茶为什么是监管者口味？”

    “因为柠檬很酸啊，你们这些人不就看谁都酸然后才会恨我们的嘛。然后，红茶……红茶红茶……”白楠雨突然嬉笑起来，“因为喝红茶会昏睡呀……噗……不是，那个……”

    监管者刚想喝一口尝尝味道，却又瞬间止住了，他的样子此时就像是要把这杯柠檬红茶拿离自己两万里。

    “红茶昏睡是什么？”监管者警惕道。

    “没有没有……那个……那个……没有没有，你别在意这个……我……我我我……我口胡的。没有关联啦！只是因为你这样年纪比较大的人，喜欢品红茶绿茶啥的嘛！嗯没错就是这样！”

    白楠雨这样突然间嬉笑着慌慌张张说了一大堆话，反而更加引起了监管者的警惕。不过，这样仔细一观察，监管者发现按照白楠雨本来的性格，此刻是绝对不可能这么淡定地和他谈笑风生。

    或者说，白楠雨此时就像是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人，是那个人在操控着白楠雨嬉笑着和他说话。

    监管者此刻可能不明白，白楠雨此时有着两人份的快乐，一份是自己，另一份来自一个早已离去的，不属于人类这个世界的灵魂。

    “所以说，你到底要给我看什么？”

    “你知道的，我身上有一只梦魇，现在她已经醒了。”

    监管者愣了愣，忽然如同看破了小孩子的诡计一般笑起来。

    “你该不会要给我看梦魇吧？”监管者终于变回了平时的样子，“小东西，你应该知道，梦魇可是比世界顶级骗术师还要会骗人的东西。你想骗我干啥？喝红茶吗？”

    “拜托你不要说红茶了啦！”

    白楠雨满脸通红地说完，又一次平静下来，似乎是在酝酿着什么。那一刻，白楠雨仿佛可以感受到身上那个孤独的灵魂所散发的哀伤。

    是啊，梦魇很狡猾，相信它们，这就像是相信一个老狐狸说的话句句属实一样。

    这时，就连白楠雨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身上那个梦魇其实在骗她。毕竟一个大活人，到底是怎么变成一只性格怪异的梦魇的，但是当她想起肖菁的时候，她又开始相信了梦魇的话。

    她真的很想认他，在现实世界，她等了他近十年。

    毕竟，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终日生活在一个世界，却无法触及。

    她有抑郁症，而且在那一天，在她自己的生日那天，她终究还是一个人度过。桌上只有父亲买的蛋糕，还有一件新衣服。

    她一个人把蛋糕切开，分成数份，等待着，但是怎么也等不来那个心里所想的人。

    所以，她走上了天花板上挂好的，那个结束一切的枷锁，想了很多，最终毅然决然地踢倒了最后用尽全力支撑着她的凳子。

    凳子倒在地上，仿佛是看着上空悬着的痛苦的女孩，无计可施。这是生命最后的倒数，如果在结束之前，父亲能够开门进来，也许就会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然而，在她最后渐渐没有了挣扎的时候，她的眼睛，依旧看向门口，那个父亲平时进门回来的地方。

    她的父亲，依旧没有回来。

    在普通人眼里，这是个无法理解的做法，但是针扎在谁身上，谁才会感到疼，不是吗？

    她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因为她早已经去往了另一个世界，随后就发生了之后的事。她在梦魇给予的梦中，梦见了父亲在最后一刻救下了她，和她好好地谈谈心，给她她应该感受到的温暖。随后，她去看了医生，在父亲的陪伴下渐渐战胜了心魔。

    然而，最后她还是无助地醒来，发现那是一场梦。于是，在孤独和愤恨中，她无法接受美梦破裂后的现实，于是，她便变成了梦魇。

    此刻，在微笑着的监管者面前，一个灵魂，在一个微笑的躯壳里暗自哭泣。

    “不信是吗？好。”

    白楠雨眼中的红色忽然间消失，她捂住嘴，深深地换了口气。随后，她的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柔和熟悉。

    “我想变成小棉袄，变成你的一块宝；夜晚来临不哭泣……”

    “一生陪你直到老。”监管者呆滞地下意识地接了下一句，随即如同被电流流过了全身般坐直，“这是我女儿小时候写的，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个。”

    白楠雨笑了起来，那个微笑，令监管者忍不住浑身一颤。

    “你知道的，梦魇很会骗人，还会读取你的想法，但是他们不会读取记忆，特别是那种被掩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白楠雨说罢，空气中蔓延出一片黑色的雾气，随后，一个令监管者永生难忘的面孔出现在白楠雨身后。

    “沐……”

    监管者惊得站了起来，连连后退，此刻的他，脑子里乱如麻。

    很不巧，还没等他们再说些什么，一声枪响从白发人学校那边传来，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看来不能再继续交涉了，白楠雨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而梦魇也毫不犹豫地去帮助白楠雨。

    随着空气中的黑雾渐渐消散，监管者呆滞地看着梦魇刚刚所站的地方，仿佛是要强行说服自己“她还在那”一般。那张脸，那张和自己早已逝去的爱人如此相似的脸，或许，真的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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