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城市里新来的客人 第三十四章 终于还是回到原路了

    或许只是因为落叶飘落在刚好的地方，孤身一人的书店老板看向窗台的枯叶，不由自主地心生悲凉，忆起以前的陈年旧事。

    此时，落叶已是稀有的东西，因为它们大多已经落尽了。

    想起在那些年，在黑湖市所遇到的事情，即使那本质上事不关己，但是他总会感受到来自内心的谴责。

    理性地判断，人们所谓的冷漠不过是为了生存而产生的想法，那求生欲就像一双手，阻拦着当时冲动的他们的前进，只是旁观。他们所作所为并无错误。

    但是，我们是人。

    既然是人，那么旁观，真的是正确的吗？当那些愿意挡在我们面前的勇者死去，那么还有谁可以，并且愿意继续挡在我们面前呢？

    所以，这成了伍老板一生的阴影。

    他只希望，自己可以做一些事情，来弥补当年造成的空缺。比如，为那个白发女孩做些什么。

    平常地起床，平常地来到书店，他放下了那些想法，将自己埋入书籍的海洋。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好受一些。

    然而，他刚刚放下，一个身影便又一次牵起了他的回忆。

    一个娇小的身影走进书店，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伍老板，随后揉揉脸露出微笑。

    那是白羽，此次来到这里，很明显是有什么事。

    “伍老板。”白羽首先打了个招呼。

    “是你啊，最近怎么样啊？”

    “还行吧，很普通很正常的生活。”

    “说谎了哦。”伍老板说着笑了一声。

    白羽一愣，慢慢低下头，那微笑间断了几秒，随后又一次显露出来。

    “这个……您怎么知道……”

    “算是经验和直觉吧，你的样子根本就像是有心事，一直在苦恼担心着什么的样子。”

    被看穿的白羽微笑着叹了口气，望了望四周后拿出了一沓被装订成书一样的表格，轻轻地放在伍老板面前的柜台上。

    那一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伍老板仿佛看见了使命，眼睛里似乎亮起了光。

    “这是？”

    “一些人的档案。”

    这是边境自卫队联合市长组织的“七人会”收集的资料，里面有着目前搜集到的需要重点关注的人。

    在此之中，有疑似卫盾市的幸存者，有疑似亡国护卫队的人，还有大概率确认是一个被成为“黑死病”的犯罪组织的成员的间谍。白羽希望作为坏孩子联盟前情报收集员的伍老板，可以在经营书店的同时帮他们做些事情。

    当然，白羽并不强求，她早已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

    伍老板听完白羽的叙述，看上去十分开心，就像是将要完成某个心愿一般。他没有半秒钟的犹豫，立即就答应了白羽的请求。

    为何答应得这么迅速？哦……也对，毕竟他也是经历了“血海事件”的人。

    阴暗潮湿的小巷里，寒风不断掠过，惹得缩成一团的白楠雨一阵哆嗦，但是却不愿意离开这里半步。

    因为这个早晨，她看见了卫盾市的幸存者，这简直就像是一个杀人犯在以为将一个家庭消灭之后可以安心过日子，却发现那个家庭还有活生生的幸存者出现在眼前一样。即使那个幸存者没有对她做什么，她毁掉卫盾市也并非一手造成，但是这依旧能够对她的内心造成极大的冲击。

    怎么办？他们是不是要来报仇？我是不是该向他们道歉？他们是不是又要把我交出去？我不要，亡国的那群变态一定会把我关在全是蛆虫的棺材里的。

    白楠雨忍不住浮想联翩。

    “那并不完全是你的错，白楠雨，他当时在愤怒之余，眼里全是悲伤和自责。”梦魇的声音从她脑内响起。

    “他为什么要自责？”白楠雨有些不解。

    “因为他也发现他们当时对不起你。”梦魇信誓旦旦地说着，“我敢肯定，他也有反省。你不要再继续把责任全都往自己身上推了好吗？卫盾市的存亡，本身就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是所有人都该承担的。”

    “是吗……”

    是的，你不是一个人，在你身后，还有无数人在支持着你。

    太阳渐渐将阳光洒满了城市，无家可归的游魂躲避着光辉，悄悄集结在郊区一栋老旧城区的建筑物里。

    孤寂挣脱了回忆，附着在爬行的藤蔓，静卧的苔藓，在古老的石阶上留下无尽的沧桑。住在此处的人，就如同这座古老废墟的守望者，就像是受到了诅咒，又或许只不过是不愿意离开。

    也许是因为住在这里，他们可以想起曾经的家——卫盾市。

    大家多半都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由于各种原因来到了这里，而来到这个世界的人，多半到死都无法回去。所以，无法再看见家乡的游魂们便在这个世界扎了根，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居民。

    这样的话，当生存的城市被毁灭，就有种家园被毁灭的感觉吧。

    在一个点着篝火的破烂房子里，一群人围坐在篝火旁烧烤食物。这个房间年久失修，早就坍塌了一个角，所以里面的人不用害怕缺氧什么的。

    在许久的，只有篝火爆响的沉默之后，终于有个人开了口。

    “我见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说完之后，空气又一次只剩下篝火的爆响。其他人默默看向他，忽然，一个人猜测道：“她还活着……对吧……毁掉了我们的城市的人。”

    那个人点了点头。

    他姓魏，名叫魏有源。

    在一次地震事故中，为了保护妹妹的他最终不慎和妹妹一起来到了这个世界。

    自从来到卫盾市，他们已经生活了数十年，无数次在月下回望着不知是否有着家乡的远方的他们，一直期盼着回到现实世界的那一天。他们听说了，黑发人可以回到现实世界，只是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回去，所以他们和一群有着同样信念的人就在那卫盾市生活着，等待着。

    直到一个白发少女的出现。

    她说这个城市有难，不管那是好心提醒还是恶意的玩笑，这个城市的人都不喜欢这种言论的出现。他们都想着家，都想要回去，所以说如果城市有危难会牺牲自己什么的，他们肯定是不会想遇到的。

    所以，魏有源便和大部分的卫盾市居民一样，选择将自己置之度外，选择逃避。

    当某一天，他寻找着自己走失的妹妹到夜晚，结果在一个公园里发现了那个白发少女正与自己的妹妹聊得很开心的时候，他便有了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他天真的妹妹和他选择了相反的路。他选择逃避，但是他妹妹却选择了站出来支持那个被大多数人视为灾星的白发少女。这对于他来说是巨大的打击，他当然不希望这种情况的出现，因为他保证过要把自己妹妹送回去的。

    于是，他开始反感那个白发少女，甚至说过对她的负面的话。

    在卫盾市决定交出白发少女的那个时候，他也是赞成的投票者之一，毕竟只要这样亡国就不会攻击卫盾市，他们就能得救，就能活下去。

    虽然此举让妹妹伤了心，但是他确实一心一意为了妹妹着想。

    经历了许多的事，卫盾市最终还是毁灭了，他们一直都把责任推在白发少女的身上。毕竟从表面上看，如果白发少女不来这个城市，并且带来无数的灾难，那么这个城市就不会这样对她，而她最后也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了。

    他们现在成为了黑湖市的流浪者，当他们在黑湖市大楼大屏幕上看见关于白发少女的新闻的时候，那熄灭已久的复仇的怒火冲破愧疚的阻拦从死灰中燃起。他们认为，就算不对她做些什么，至少一定要提醒黑湖市，这个白发少女可能会带来灾难。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得知的事情也越来越多，心中复仇的怒火也慢慢被悲伤的雨浇熄。他们开始回想那些时候发生的事情，越想越觉得自己其实也有责任。

    那个白发少女，最初好像真的是来帮助他们的。

    但知道了又如何？他们身后没有任何可以帮助他们的力量，并且他们已经与亡国签订了合约，他们必须对白发少女刀剑相向，不然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除非那个白发少女可以原谅他们。

    可是，原谅他们？她可是毁掉了卫盾市，杀死了无数手无寸铁的群众的人啊，到底是该谁原谅谁？这个纠结的问题一直困扰着他们，以至于他们至今都不敢去面对那个白发少女。

    直到打了许多天散工难得在早餐店吃一顿早餐的魏有源遇到了她。

    “其实我一开始也很想大骂她一顿的，但是仔细想想，其实我们也蛮对不起她的。”魏有源低着头，摆弄着棍子，“咱们都有错。”

    一开始，看着她穿着新衣服，吃着早餐，身上干干净净的，他脑子里顿时便充满了“凭什么毁灭卫盾市的恶魔可以活得这么好，而我们这些受害者却一直流浪，上顿不接下顿”的想法。

    但是想了一会儿，愧疚心忽然浮上心头。

    她从始至终都一直站在卫盾市这边，一直都在为他们着想，甚至在绝望中配合他们的决策安安静静地被扔给了亡国。虽然她后来受不了折磨又一次回来，但是实际上，她才是被伤得最深的那个人。

    这样的话，我们这些自私的人又有什么脸面对她刀剑相向？

    于是，魏有源当即转身跑走，不敢回头再看她一眼。

    想到这，刚刚猜出他话中指代的人的那个幸存者拍拍肩唤回了他，闻了闻手中的烤老鼠，将烤老鼠递给他说道：“监管者和我们达成的协议还在，我们可能必须继续这么做下去，不然我们只有一死。”

    魏有源拿着烤老鼠，看着上面一块块烤糊的黑疙瘩，忽然抛掉一切燃起了一股让周围人都冷汗直流的想法。

    “我们，不如加入她吧。”

    “你疯了？这样的话我们的下场就比逃跑还要惨！”一个人吓得四处张望，确定没有被亡国护卫队的人看见。

    “无所谓了。”魏有源苦笑着，“反正，她也已经不在了。假如我一开始没有选择逃避，而是和她站在一条线上的话，也许她可以活下来了。天灾那天，她到死都认为那个白发女生会来救她……”

    气氛又一次沉默，死一般的沉默。人们思考着，那些曾经的画面一遍又一遍地回转与脑海。

    作为一个男子汉，魏有源在妹妹面前一直都保持着坚如大山般的形象，而在天灾过后，他便成为了一块易碎的玻璃。然而，他不知道，悔恨痛苦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流出，流进周围人的心里，却推动了复仇的齿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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