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城市里新来的客人 第二十八章 他们早已舍弃了生命

    狭长而黑暗的走廊回荡着金属沙沙的声响，被铁链囚禁于此的灵魂，因为心中的使命而从回忆之中醒来。

    “你认为你真的能赢？你要知道，不管现实世界怎么样，至少这个世界可是很冷漠的，况且是对于一个不曾见过的人来说。”不知何时出现在铁栏外面的男人轻声说道，“况且，你能不能逃出去还是个问题，我们都明白你的弱点。”

    被束缚在十字架上的白发少女沉默不语。

    “那个山中老头真是造孽啊，居然擅自把这种力量给了你，我们明明可以不用这样对待你的。”

    白发少女依旧沉默不语。

    “哎，孩子，你仔细想想，那些人值得救吗？那个老东西应该说过……不，他可能没有说过。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为了自己活下去，他们可以抛弃一切，你会看见那一幕的，相信我。加入我们不好吗？免了一顿毒打，而且我们可以帮你找到你的妹妹，把她安安全全地送回去。”

    白发少女终于抬起了头。

    “答应了吗？你只需要做一些很简单事情，我们不用你杀人，你只需要站在人们面前就好。”

    男人看起来十分自信，然而，白发少女的话却泼了他一头冷水。

    “听起来……很划算的样子……但是，我拒绝。”

    白发少女那个本来十分温暖甜蜜的声音，此时变得嘶哑无力，如同一只尖声的乌鸦。不难想到，她在这里受到了多么痛苦的折磨。

    听完这句话的男人顿时泄了气，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眼睛，想不通她为什么会这么拥护和相信他痛恨着的人们。不过，既然她选择拒绝，眼神里也丝毫没有悔意，那么只有继续折磨她了。

    “继续吧，可以给她注射一点‘安非他命’，别让她晕过去了。”男人说着愤恨地甩手离开，忽然又站住了，“对了，最需要注意的是，千万别让她流血，哪里流血都不能。哪怕只是破了皮，流了那微不足道的一丝血也会出大事的。”

    “那你倒是应该上个香祝愿我的身子耐打一点，不然你们可能上一秒还在笑，下一秒连尸体都看不到。”

    白发少女嘲讽着，听着男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随后看向了走进牢房的两男一女。他们手中拿着刑具，并且随时准备着烙铁，以便她流血时迅速用烫伤止血。看着这个情景，她知道自己又要经历一个漫长的夜晚了。

    眼睁睁看着那电线被连上自己的太阳穴，压迫感早已在她内心堆积如山，那个女人按下机器的通电按钮的瞬间，周围的一切瞬间变得模糊不清。随后，白楠雨猛地从学校宿舍的大床上惊坐而起，捂着胸口大喘粗气。

    那是梦，准确来说是回忆，是她在前往卫盾市之前，被亡国在深山小木屋里发现之后，带回去拷问的那段时间。亡国知道了那股恐怖的力量此时被转移到了她身上，于是不断折磨她以求让她归顺，但是她一直不愿意屈服，导致她被折磨得落下阴影，时不时会梦到那时的情景。

    电击，毒气，殴打……他们在对他们来说的最安全范围内实行这些折磨，而她只能怀着信念默默忍受。

    信念？也就是决心要救自己的妹妹，并且答应了那个给予她力量的老者要继承他的使命。

    而刚好就是在这段时间，她发现自己身体的恢复能力前所未有的强，如果是普通人，在这样的折磨里已经死了数次了。

    当时，亡国的人将她叫做“法师”，但是那个力量似乎并非魔法。

    不过最主要的，就是亡国的国王，就在那个时候和她立下“合约”，放弃对一座城市的攻击来和她玩一个“游戏”。在这之后，在监狱里因为一场意外，她的内脏受了伤，启用力量突破了囚禁。在这之后，她便逃到了那个玩“游戏”的城市——卫盾市。

    回想起这些，白楠雨又一次躺下来，看着天花板发起了呆。

    此时正值凌晨，她的困意并没有消退，但是满脑子的画面又让她心烦气躁。或许很多人确实如同那个男人所说的那样，但是并非人人都是那样。

    她一直坚信着，像现实世界里，愿意用自己存款去帮助陌生人的人既然有了一个，那么就绝对有第二个，第三个。这么一来，她完全拥有赢过他的资本，即使卫盾市的结局就这么摆在眼前。

    想着想着，她有些胆怯地缩成一团，随后在自我暗示下慢慢地闭上眼睛，又在困意的催促下，又一次进入了梦中的世界……

    清晨的露珠依旧闪耀着光辉，跑过的学生刮起一股轻柔的风，托着露珠的叶子轻轻一抖，将它抛向半空中，坠落进泥土。白色的身影随着那个跑过的学生出现在这片叶子前，静静地端详着这片嫩嫩的绿叶。

    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变得更加容易洞察这个世界了。

    这样的情景，似乎很久很久没有看见过了，就像是在现实世界时，妹妹把我叫起来晨跑时会看见的，但很可惜，当时我并没有在意这些东西。白楠雨如此想着，轻轻推了推圆框眼镜，紧紧抱住怀里的书本。

    今天，她要去参加一场班会，所以她便在寝室里精心打扮了很久，也戴上了平时因为运动而嫌麻烦摘下来的眼镜。

    这里可能要说一下，白楠雨在入学以后就一直在学校里住校，虽然市长给了她一间房子的居住权，但是怕孤独的她还是选择和学生们一起住宿舍。很幸运的，和她同寝室的三个女生都很好，两个平时总是很活泼，还有一个十分体贴，但有时总是像个老妈妈一样对她们啰啰嗦嗦。

    而白楠雨，其实本性上是属于很呆傻活泼又很傲娇的，所以她和那两个活泼的女生玩得比较好，也经常被“老妈妈”训斥。

    虽然寝室里经常吵架，但是实际上她们的关系比看上去好很多，在三个活泼的女生之间，甚至可以用“兄弟”来比喻。兄弟之间互相吵架，那不是很正常的现象吗？

    在白楠雨前往班级开班会的同时，市长这边，看过他手写的合约并且答应的人已经陆陆续续赶来了约定好的临时会议室。

    “相信你们应该已经看过这个合约了吧。”市长缓缓坐直，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不过我还是需要提醒你们，这件事不是儿戏，一旦签了名，很有可能赌上自己的性命，如果有害怕的人可以尽早离开。”

    会议室的众人面面相觑，如镜般凝固冰冷的气氛忽然有些波澜。让市长这样严肃，这件事当然不一般，这是每一个在座的人都明白的。

    足足等了十余分钟，终于有人站起来，悄悄地转身离开，随后第二个人也悄悄离开了。市长明白，在座的所有人都是有家人的人，那些家人还在另一个世界等着他们。他们不想让家人们再也看不见他们，不想他们伤心，所以他们选择退出。

    “还有吗？”看着剩下的六个人，市长又一次问道。

    然而，这个仿佛是死神的审问般的话语，并没有撼动他们已经决定的心。

    “市长，我早就已经没有眷念了，能为这个城市再做一些事情，已经是我存在的最后意义了。”一位留下来的男人苦笑道。

    “虽然在那边生活很艰难，但是你真的打算放弃回去的希望了吗？”市长又一次问道。

    男人缓缓地点头。

    “市长。”另一个男人说道，“你要知道，就算这里是另一个世界，但是总归还是现实。所以不管是在哪里死去，我们都是死去，与其苟且，不如用自己的生命做一件好事。”

    随后，市长的视线继续扫视，放到一个中年男人身上。

    “你明明还有家人，你也一直说自己很想回去不是吗？”

    “不了，市长。”中年男人仿佛是忏悔一般笑道，“我以前实在是太懦弱了，自从‘血海事件’之后，我现在已经明白了，命运终究是逃不掉的。我只能希望那边的家人可以好好地活着，虽然他们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在另一个世界做了什么事。”

    中年男人的面目渐渐从视野里消失，市长又看向了不远处的李议员。

    “小李，你也……”

    “是的市长。既然你都愿意加入，我就更不能离开了。”李议员无奈地叹气摇头，随后看着市长，眼睛里充满了不舍，“我还希望你可以回到现实，好好地照顾你的女儿呢。”

    市长一时哽住说不出话，想想自己那可爱的女儿，忽然潜意识里有些许动摇，但是最终还是说服自己一定可以渡过的。再次看向李议员时，市长很明显地可以感受到他眼神中传递来的信息，就是希望他可以离开，取消这个计划。

    但是为了这个城市负责，他不能这么做。

    继续扫视着，他注意到了这些人之中唯一一名女性，她曾经是个母亲，虽然现在已经失去了一切。

    “别看了市长，我很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让我加入吧，我不会叛逃的。”

    一个个确认完毕，市长开始说起了这个小组织是为了什么。

    城市里有很多潜在的亡国间谍，所谓“潜在”不是说潜伏，而是随时有可能成为亡国间谍。

    那么，这个小组的任务，就是收集那些潜在间谍的消息，秘密地时刻注意叛乱。

    这只是一部分。

    更重要的，是带动人们的思想，团结这个城市的人。自从“血海事件”后，幸存者更加明白了这一点。

    他们的存在，就像是在古老的年代，人们被欺压，思想封闭的时候，坚决站出来引导人们走向解放的人。这样比喻可能会恰当许多。

    当黑湖市市中心充满着肃穆的时候，漫天的欢声笑语将轻松的氛围播撒在校园里，参加完第一堂班会的白楠雨沐浴着这无尽的欢乐，趁空闲时间出教室方便。

    这个班会有两节，白楠雨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这么享受认真听班会同学们所讲的事情的过程。可能是曾经没有珍惜这些，直到自己失去了，又一次拥有后，她便再也不愿意浪费一分一秒了。

    出了隔间，走到洗手台前，白楠雨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瞟，发现白羽站在她身边，也看着镜子发呆。

    “思考人生呢？”白楠雨调侃道。

    仿佛是有着网络延迟一般，白羽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看着白楠雨镜中的倒影，又愣了一秒，才如梦初醒般看向身边的白楠雨。

    “啊，嗨……”白羽的声音还是一如往常的提不起劲。

    “又忙事务忙得没睡好觉了吗？”

    “没，是去……啊不！是……是的……事务太多了。”

    此时又变得很奇怪的白羽，让白楠雨很好奇，试图询问着自己脑内那个声音，但是附在她身上的梦魇似乎并没有要告诉她的想法。这是梦魇第一次没有回应，这让白楠雨更加感到奇怪了。

    “你受伤了吧。”白楠雨自信满满地猜测到。

    这对白羽来说是日常，其实根本不用猜测，所以白羽点了点头。

    “你还是个孩子啊。”白楠雨语气像个温柔的母亲一样，“作为一个孩子，就不要去做那些事了嘛，虽然你有很强的能力。”

    “能者多劳罢了，我也是有目标有信念的。况且我不是孩子，我已经十六岁了，只是因为遗传原因脸长得有点微胖所以看起来很嫩，况且我身高也不算矮吧？”

    白楠雨笑着摇头，没有要和她目光对上的想法，只是用那棉絮般柔软温暖的声音悄悄地说着话。

    “和她一样爱逞强呢。”

    “嗯？谁？”白羽十分警惕。

    “我妹……”白楠雨突然被电击一般没了声，随后后退着和白羽说道，“抱歉，我……我失陪一下，帮我请个假，下一堂班会就说我拉肚子了，我会回来的。”

    随着铃声响起，白色的身影朝着人流相反的方向跑去，就像一只白色的鲤鱼，在激流之中逆流而上。稍不小心，她就会被激流打回，重新回到原点。这个场景，真的就像她自己，即使在大风大浪之中，仍然要挣扎着前往自己要前往的方向。

    既然她有了这样的觉悟，那么我为什么要担心那么多？

    白羽冷冷一笑，顺着人流走回教室。

    “你的小雨又消失了，你又看不见咯。”

    “卧——槽——”

    同学们都回到教室坐下，白羽和班长说完白楠雨请假的事情后，便听见不远处两个男生的谈话。看着那个哀叹的男生的样子，他应该怎么也想不到一个软弱不堪的女孩子居然在默默地保护着这个城市吧。

    班会继续，听着台上同学的讲话，白羽悄悄地扭头看向窗外。云层散去，成束的阳光闯入了这个本来昏暗的教室，照在沉思的白羽脸上，带来了一丝温暖。

    或许，没人知道这是谁带来的阳光，也不知这个阳光还能看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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