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再见伊瑟莉

    斯瑞德伸直了双腿靠在服饰店的贵宾沙发上，他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一边悠闲地品茗着店员准备的花茶，一边翻看着手中的读物。

    这家服饰店的老板很有眼力见，从他刚踏进这家店时，对方就看出了他们的皇族身份，并为他们带来了最优质的服务，他此时只需要看看书籍打发一下时间，等待正在试衣间换装的伊瑟莉走出来，并给她提一些独到的建议即可，借此来增进一下他们俩之间的关系。

    这家店的档次虽说算不上顶尖，但在这条商业街也算是数一数二，一般的路人进店都会被衣服上昂贵的标价吓退，随便看上两眼就离开了，但不远处正有三个年轻人有说有笑地在闲逛着，尤其是那两名女孩儿，时不时地发出毫不遮掩的笑声。

    斯瑞德微微皱起眉头，心里生出一股厌烦来，他对这种在公共场合旁若无人大声喧哗的平民向来都没有好感。哪怕对方是美女，他也只会觉得她们是没有教养的乡野女孩，在他的心里，真正的世家名媛是绝对不会在外人面前放肆大笑的。况且，他并不希望在陪伊瑟莉买衣服的时候被人打扰，在他看来，这家店里唯一会打扰到他们的就是那两女一男。

    澜雅和优莉有说有笑地在这家衣类繁多的服饰店里来回浏览着，零一直紧跟在她们俩的身后，有时候她们回过头问他一声，他才说上两句话。零眼角的余光一直留意着坐在橱窗前沙发上喝茶看书的贵族青年，这个人举止穿着看上去明显就是家世显赫的贵公子，在这鱼龙混杂的岚尔城里，这种人还是尽量少去招惹为好。

    “哎！澜雅姐你看，那里有一件跟你刚刚看中的款式很像的裙子。”优莉指着前方的衣架对澜雅说道。

    “哪儿啊？没看见。”澜雅手里拿着一条裙子，看向优莉手指的地方一脸疑惑地说。

    “就在那个穿礼服的帅哥前面。”优莉指着斯瑞德说着。

    “看不见呀……”澜雅有些无奈地笑着。

    “哎呀，我去拿给你。”优莉说完向着斯瑞德的方向一路小跑过去。

    优莉紧盯着斯瑞德身前衣架上的那条裙子，完全忽视了斯瑞德伸直的两条腿，正在她一脸兴奋地伸手去拿那条裙子的时候，一只脚不偏不倚地踩在了斯瑞德的脚上。

    “啧！”斯瑞德被踩得猛地皱起了眉头，他放下手中的书看着眼前满脸惊慌的优莉站起身瞪着她说道:“你走路不长眼睛吗？！”

    “遭了！”零心中暗叫不好，赶忙与身边匆忙放下衣物的澜雅跑了过去。

    “对……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的……”优莉红着脸站在斯瑞德的身前不敢看他愤怒的眼神。

    “你知道么女士？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错误，并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斯瑞德眉头紧锁，语气严肃地对优莉说道。

    “真是抱歉！先生，她还只是个孩子，有冒犯的地方，还请您不要跟她一般计较……”澜雅上前将优莉搂在怀里，用十分诚恳的语气对斯瑞德说道。

    “够了，女士！”斯瑞德很不耐烦地对澜雅说，“看你们的服装，不是本地人吧？有入城许可证么？”

    “哦……当然有，我们是……”

    “我们只是从外地来岚尔旅游观光的旅客，久闻岚尔城花社节相思花开的盛名，特地前来领略。”一旁的零微弓着腰开口打断了澜雅的话语。

    “哦？旅客？”斯瑞德看了低着头的零一眼，“你们知道，在这岚尔城，在这高档的服饰专卖店里，大声喧哗随意跑动是十分不礼貌的行为么？”

    “可是这里又没贴禁止喧哗的标语……”优莉撅着嘴嘟囔了一声。

    澜雅赶紧拍了拍优莉示意他不要再多嘴，果然斯瑞德原本舒缓下去的眉头又是一紧，他盯着优莉压低声线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说什么？”

    “发生了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服饰店老板走了过来，她一脸紧张地看着斯瑞德问道:“皇子殿下，您没事吧？”

    “皇子！”澜雅和优莉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一脸愠色的斯瑞德。

    零的眉头缓缓皱起，心里觉得这件事情不好收场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帮你擦干净吧……”优莉差点就要哭了出来，她弯下腰就要去擦斯瑞德穿在脚上的鞋子。

    斯瑞德向后退了一步喝道:“别碰我！”

    澜雅一个劲地对斯瑞德鞠躬道:“真是抱歉！皇子殿下，我们刚刚不知道您的身份，如果有冒犯的地方，希望您见谅！”

    “皇子殿下，既然是他们冒犯了您，我这就将他们赶出店去，还请您息怒！”老板也在一旁紧张地开口劝说着。

    “够了！”斯瑞德面无表情地出声，紧接着他拍了拍手喊道:“卫兵！”

    好几名侍卫从店外推门而入，戾气深重地走向斯瑞德身边。

    “皇家侍卫！”零看见了跑进门的那几名侍卫铠甲上独有的德诺斯皇家标志，心中焦急了起来。

    “把这几个贱民给我关押起来！”斯瑞德语气冰冷地指着零一行人对侍卫说道。

    澜雅和优莉听到斯瑞德这句话脸色煞白，优莉直接吓哭了起来，那几名侍卫转向他们三人正要有所动作，零立马向前一步，伸出手说道:“嘿！冷静！冷静……”

    “皇子殿下，我对我们刚刚的失礼行为表示深刻的歉疚，希望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们的过错。我们只是千里迢迢来到岚尔游玩的旅客，无意惹是生非，如你所见，我身后的这位姑娘还只是个孩子，她的无心之过，还望皇子殿下予以改正的机会。”零抬起头平静地看着斯瑞德说道。

    斯瑞德看着站出身来出言调解的零，抿嘴皱眉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笑意，他哼笑了两声对零说道:“你很有勇气啊年轻人，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要帮你身后的两位女孩说话？你可真会装英雄啊，不错……这样，我给你一个机会。”

    斯瑞德说着向零伸出他那只被踩过的脚对他开口道:“你跪在我面前，把我鞋子上所有的灰尘全部擦得干干净净，我就放了你们，否则……你们全都给我进监狱！”

    零听到这句话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的嘴角不动声色地向下撇了撇。

    “注意，是所有的灰尘，从上到下。”斯瑞德说着翘起脚尖，露出了沾满灰尘的鞋底，看着零冷笑了起来。

    澜雅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看着零的背影大气不敢出，优莉抱着澜雅的腰憋着气哭泣着。

    几个呼吸过后，零面无表情地低下眼睛，看向斯瑞德翘起的那只脚，随后，他慢慢地弯曲着自己的膝盖。

    “住手！”

    就在零即将跪倒在地的那一刻，一道清厉的女声响起，零弯曲的膝盖停留在半空中，他斜眼看着那名身穿长裙的女孩正向这里走来。

    美丽端庄的女孩径直走到零的身边，没等零来得及做出反应，她拉着零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零只看见她令人倾心的面容上带着肃穆的表情，精致的柳叶眉深蹙着，棕红色的眼瞳中含着一股遏制不住的怒火。

    “伊瑟莉……”斯瑞德看着满脸怒容的伊瑟莉说道。

    “公主殿下。”周围的侍卫还有店员们纷纷向她行礼。

    零的眼瞳骤然一缩，他赶忙弯腰低头行礼，长长的头发挡住了他的侧脸，令旁人无法看清他的容貌，身后的澜雅和优莉见状也急忙向伊瑟莉鞠躬行礼。

    “全部退下！”伊瑟莉看着周围的侍卫低喝了一声。

    侍卫们闻言立刻正身列队走出店去。

    斯瑞德有些不解地看着伊瑟莉说:“伊瑟莉，这点小事我自己处理就好了，你完全不必担心这几个贱民，他们会为自己的无礼行为付出代价的。”

    “代价？什么代价？被抓进监狱？而且是在无意犯错并已经真诚道歉的情况下？”伊瑟莉忍着怒意反问着斯瑞德，“你真是太让人失望了，斯瑞德皇兄……我实在想象不到，一个出生在皇室的皇子，竟然连最基本的大度与宽容都没有！”

    “我……是他们冒犯了本皇子！你不清楚事情的始末就不该对你的皇兄妄加批判！”斯瑞德恼火地说道，被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妹妹当着外人的面数落，这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事实上，我很清楚，”伊瑟莉看着斯瑞德恼怒的模样丝毫不以为意，“几分钟前我就换好了衣服，在试衣间里，我看到了整个事情的始末！”

    “那又怎么样？！难道他们做得对么？在公共场合大声喧哗，四处乱跑以至于踩到别人的脚，甚至还对本皇子出言不逊，你觉得这对吗？身为皇族，你连最基本的荣耀与尊严都没有吗？甚至当着所有人的面顶撞你的兄长，你觉得自己是正确的吗？”斯瑞德寸步不让地紧盯着伊瑟莉的眼睛，用严肃而深沉的语气问向她。

    “难道你觉得自己自始至终都没错吗？这里是开在商业街的服饰店，不是你私人的试衣厅！既然你选择了陪我逛街，那你就和在场的所有客人的身份一样，只是消费者。这个女孩虽然踩到了你的脚，但她第一时间就道歉了，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像你一样咄咄逼人！”伊瑟莉毫不回避地看着斯瑞德说，“你不仅没有意识到自己思想上的错误，还在这里跟我扯皇族的荣耀……斯瑞德，皇族的身份让你迷失了自我！你甚至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天生就高人一等。”

    “难道不是吗？！”斯瑞德提高了声音低眼看着身前这个比自己矮的妹妹质问道，“看来你外出的这几年就已经忘记了自己皇族身份，甚至将自己与广大平民混为一谈，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个公主？你……”

    “我知道我是公主，我甚至还知道，公主不应该仗着自己的身份肆意妄为！地位越高，应担的责任就越大，你问问自己的内心，你有担当责任的意志么？不必问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没有！”

    “伊瑟莉，我是你的兄长！你……”斯瑞德气得脸色发白。

    “你甚至连最基本的价值观都没有！你愧对自己的皇室身份！我给你一个建议，如果你的时间真的很多，就多去了解了解民生，体会一下平民的疾苦与辛劳，哪怕你知道边境有多少人正在为吃不上饭而忧愁也好过你梳着自以为潇洒的油头穿着华贵的礼服陪别人逛街！现在，带上你的侍卫，离开这里！回去告诉你的母妃，不要再将主意打到我的头上，想争皇储要靠自己的真才实能，而不是将精力都花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伊瑟莉紧盯着斯瑞德一字一句地说道。

    斯瑞德被她的气势所迫，大气粗喘脸色惨白却说不出话来，他瞪了伊瑟莉好几秒，随即“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店内。

    伊瑟莉看着斯瑞德离开的背影，微微低下头平复了好一会儿。零全程低着头没有看任何人，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伊瑟莉的裙角和她雪白的脚踝，他瞥了一眼没有多看……

    伊瑟莉长呼出一口气后对周围的店员摆了摆手说道:“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店员们闻言纷纷散去，伊瑟莉突然喊住了将要转身离开的老板说道:“这件裙子我觉得不错，待会儿我回试衣间换下来，你帮我包装一下，我买了。”

    “好的。”老板点头答应，随后恭敬地退走了。

    零注意到回过身的伊瑟莉，连忙将头压低了一些，伊瑟莉回过头露出微笑对三人说道:“让你们见笑了，我跟我皇兄……原本就有一些小矛盾，别放在心上……”

    澜雅和优莉看着展露笑容的伊瑟莉不停地点头说道:“谢谢你公主殿下。”

    “如果不是您的话，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澜雅红着眼眶说道。

    伊瑟莉点了点头看向优莉柔弱的表情，出声劝慰道:“我的皇兄并没有恶意，他只是……不太能放得下自己的皇子身份……请相信我，并不是所有的赫伊贝尔皇族都是那样不懂得通情达理。”

    “我们当然相信啦，看公主您就知道了，您真是一位好公主~”澜雅笑着对伊瑟莉说道。

    这时，伊瑟莉留意到了一直低着头站在一旁的零，她微笑着对零说道:“你不用太拘谨，我也只是跟你差不多同龄的女孩而已，你大可以抬起头来看看我。”

    澜雅看着低头不语的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说:“他挺害羞的……”

    零低着头干笑了两声，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确切地说，他并不想抬起头让伊瑟莉看到他的脸，来岚尔之前他就担心会遇到熟人，谁知道一碰面就遇上个这么“熟”的。这个成长得亭亭玉立，充满魅力的女孩，是德诺斯帝国尊贵的公主殿下，也是他曾经的未婚妻……现在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他不愿意抬起头让她看见，生怕她认出了自己。

    “抬起头来，男士，不用害羞，你应该有男人的果敢和英勇，我知道你是那样的人，你刚刚为了自己的同伴都敢于挺身而出，现在却连正眼看一个同龄女孩的勇气都没有吗？”伊瑟莉用坚定的口吻对零说道。

    零心里挣扎着，心想这姑娘长了这五年，现在说话都已经变得这么正派和流利了，完全没有了当初的娇气和任性。如今的她深谙交谈之道，随便说了几句话就气得皇子拂袖而去，同样也是随便几句话就逼得自己不得不抬头看她。就按身体年龄来算，她是跟他同龄的，可一般的15岁少女哪能有这样的思想和口才？像他身后的优莉那样软萌可爱才是正常的15岁少女才对。

    零无奈地抬起头，不甘不愿地干笑了两下，抬头看向了她。

    那一瞬间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了一起，伊瑟莉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零看着她棕红色的眸子。五年过去了，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幼稚可爱的小女孩了，现在的她脸上化着淡淡的妆，这让她原本青涩的面庞带上了一丝沉稳。她生动有神的大眼上化着浅棕色的眼影，目光看上去十分深邃，睫毛长而微翘，鼻子挺秀，嘴唇朱红圆润，年纪轻轻就已经具备了一股性感的美丽。

    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说了声“公主殿下好”，便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伊瑟莉看见了零银灰色的眼瞳，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她脸上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僵了僵，随后轻蹙着黛眉，微张着嘴，犹疑了片刻后她笑着问向零道:“呃……请问你的名字是？”

    “我？”零看了伊瑟莉一眼问道。

    “对，你叫？”伊瑟莉看着零依旧在躲闪的银灰色眼睛问道。

    “哦……我，我叫……”零不断地移动着目光，他看向别处微皱着眉毛说着，“你可以叫我，零……”

    “零，是吗？”伊瑟莉又问了他一句。

    零紧紧地抿着嘴唇点了点头，接着快速地看了伊瑟莉一眼，而后立马又将眼神移向了别处。

    澜雅和优莉看着这神态奇怪的两人，疑惑地相互对视了一眼。

    “呃……你……”

    “感谢您的出手相助，公主殿下，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和我的朋友们可以离开了么？”

    伊瑟莉刚想说话，零就出言打断了她的话语，伊瑟莉看着微微低头对他说话的零，愣了片刻后答道:“当然……随时可以。”

    伊瑟莉说完侧身让出了道路，零点了点头率先迈开脚步向门口走去，澜雅和优莉又向伊瑟莉道了声谢后跟了上去。

    伊瑟莉站在原地盯着零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随后她轻笑了一下，转身向试衣间走去。

    零走到服饰店门口，推开门时回头看了一眼，他定睛看着伊瑟莉身穿长裙的窈窕背影，眼角微不可察地低垂了垂。

    走到店外，零站在繁华的街道边，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长呼了一口气。

    “你成长得很好啊，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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