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奎恩的小院

    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天色略显暗沉，不时有雷声从天边传来。雨滴淅淅沥沥地落进院子里，滴落在院中的草木上沿着叶茎落入泥土中。屋顶不停地啪嗒作响，雨珠一滴一滴陆陆续续地从房檐垂落而下，一切都显得脱尘而安逸。

    藏心居，这里是奎恩的住所，位于克里特家族的内院。与族中其他装修华美的居所不同，这座小庭幽院里的一切都显得古朴而安谧，木制的门窗和地板，格调古典而简朴。屋后有一处小院，院里草木笼葱，山石点缀，一处池水清透明澈，池底游鱼灵动，岸上蓼花苇叶。整个院落显得十分幽静而自然。

    自从跟韦恩面见皇帝回来之后，零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他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因为现在所有人遇见他都会询问皇帝赐婚的事。奎恩身为克里特家族的祖辈，他的住所还是没几个人敢来冒犯的，所以这几天除了睡觉和上课，零的其他时间都是在这座藏心居里度过的。

    屋里没有开大灯，只有案几上开着一盏魔导台灯，零跪坐在干净的木地板上借着明亮的灯光拼装着手里的魔动机械。案几侧边是一扇拉门，此时拉门大开，奎恩盘坐在门前的木地板上闭着眼静静地打坐，雨水自他头顶的屋檐上流淌而下，在他的身前垂落下一串串水珠，仿佛一道若有若无的水帘一般。雨水淅淅沥沥地滴落在池塘里，荡起一圈圈的涟漪，时不时地有鱼将头露出水面张了张口，一切都很安逸。

    屋里点着熏香，烟炉里升起袅袅青烟。零将念源石按进滤水器的安装槽里，按下了上面的按钮后看见机器正常运作后，他擦了擦额角的汗，侧过脸对奎恩说:“装好了，老太爷。”

    奎恩闭着眼没有动弹，背对着零问道:“这就装好了？”

    零轻叹了一声说:“您这次把它拆得也太零散了，也不至于把最里面的机械轴都给拆下来吧……要不是安装说明书还在，我还真拼不回去了。”

    奎恩站起身，转身走进屋在零的对面坐下，他拿过零手边的滤水器摆弄了两下，开口说道:“我来试试看。”

    随即奎恩抬手拂袖，单手向门外一招，只见在空中还未落地的雨水被他凝成一股细流灌入了桌上的滤水器中，零可以清楚地看见院落中的雨停滞了片刻，原本被雨滴溅得涟漪四起的池塘也平静了半晌，待到滤水器被雨水装满，院落里又重新恢复了降雨。

    “厉害呀……”零不由地赞叹了一声，“老太爷，您这手段，到底是斗气引水，还是念力控水呀？”

    奎恩看着一脸好奇地零一边摆弄着手里的机器一边微笑着回答道:“当然是斗气，很神奇是不是？斗气操控水流的效果跟念力一样。其实，无论是斗气还是念力，等修炼到了一定境界就会发现，二者都是殊途同归，不同的不过是二者的表现方式而已，这也是我不反对你学习魔法的原因，族中长老们之所以反对，只是因为他们还没有看透这世间力法的本源罢了。”

    “唉……”零抬手支着下巴叹了口气，“可惜咱们家除了您，就没有明白人了。”

    零也能用念力操控水流，但那只限于将一个容器里平静的液体移动到另一个容器里，像奎恩一样，引导半空中活动的雨滴汇聚成一股细流再集中到容器中，这操作的难度系数成倍增加，以零目前的能力，还远远做不到。

    奎恩看着正在运行的滤水器哼笑了两声，随后说道:“你父亲不是同意带你去做魔力唤醒了么？”

    “唉！别提他了，还指不定要怎么为难我呢，万一到时候他对我说你这唤醒标准不够格，乖乖回家学斗气，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再怎么有天赋也拗不过他故意找茬啊。”零翻了翻白眼说道。

    奎恩抬起头对零说:“我知道赐婚的事可能让你对你父亲有了一些误解，但你父亲在我看来还算得上是一个比较开明的人。他也经历过磨难，他是靠他自己成就了自己，而不是靠家族，这也是我最欣赏他的地方，所以他才有能力担任克里特家族的家主，你是他的孩子，他不至于刻意为难你。”

    “那可不好说……”零答道，“他前几次回家我就觉得他变了很多，执拗了不少，哎呀反正我也懒得跟他说这些……”

    奎恩看着零轻笑了笑说:“没有人能够决定你的命运，生活总会给你机会去改变自己。我活了这么多年，看过了那么多的人和事，直到老了再回过头去看，才发现生活其实给了我们很多机会，在你眼里认为高大的存在，比如绝世强者、国王或是神明，他们看似左右了你的命运，但真正会让命运发生变化的还是你个人的选择。”

    奎恩说完，滤水器也停止了工作。奎恩打开盖子看着冒热气的清水，接着拉开了机器底部的滤槽，看了眼里面从水中过滤出的零星灰渍，点了点说道:“确实修好了，不错。”

    零看着奎恩将滤水器中的温水倒进两只杯子里，随后开口问向他道:“老太爷，您今年……到底多大岁数了？”

    “问这个做什么？”奎恩将其中一杯温水递到零面前。

    零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回答道:“关心一下啊，我听我母亲说你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应该还不止吧，你怎么活了那么久？”

    奎恩啜了一口杯中的温水，面色平淡地说道:“你出生那年，我刚满330岁。”

    “那你今年就是……340岁！哇塞……”零惊讶地感叹了一声。

    据他的了解，这个世界的人均寿命略大于他之前生存的那个世界，但每个人寿命的极限也就是130岁左右的样子，能活到150岁都算是十分罕见。而眼前这个须发全白，满脸皱纹的老者，寿命却比正常人多了一倍不止，他看上去就跟普通的老人一模一样，不……按他这精神烨烁的样子，很多老人都不如他，他甚至连老人斑都没有。

    “您是怎么做到的？就因为修炼斗气么？可是这个世界上修炼斗气的人数不胜数，就算是剑圣的寿命也和常人无异啊……您会觉得寂寞吗？”零惊讶之余问向奎恩。

    奎恩轻笑着看了看零，接着又转过脸看向屋外的落雨，他语气平淡地说道:“或许是因为经历了战争的悲痛吧，年轻的时候我很畏惧死亡，我不停地修炼，只为了能寻找到突破生死桎梏的方法，也许是我窥探到了常人不该窥探的领域，即使我能为自己延续寿命，也只能眼看着身边的人生老病死，一个接一个地从我身边离去。寂寞……活得太久，寂寞也成了为数不多的朋友了……”

    零看着奎恩，他看似轻描淡写的语气中夹杂着令人沉寂的沧桑与落寞，他一直以来波澜不惊的眼神里也泛起了一丝感伤。零默然，端起杯子低下头喝了一口热水，想温暖一下开始变得落寞的心情。

    奎恩转过脸恢复了常态，他看着零微笑起来，和蔼地说道:“对你这个小家伙说这些……哈哈……不谈也罢。”

    “没什么……有些话一直憋着不说，容易把自己憋坏的。”零跟着笑道。

    奎恩抿着嘴笑着，他低眼看着握着茶杯的那只手，拇指在杯沿轻轻抚过，他低声道:“是啊……那些能说话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雨仍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二人坐在案几边沉默了良久。零喝完了杯中的水，放下杯子看着院子里的烟雨蒙蒙，他的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愿去想……

    “我见证了克里特家族的衰败与兴盛，”奎恩突然开口打破了这片寂静，他一边回忆着过去一边娓娓道来，“德诺斯的开国帝王肖洛克大帝当初救下了在战火中消亡殆尽的克里特家族，我当时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不得不说肖洛克大帝是克里特家族的救命恩人，在战火缭乱的乱世中，拉了家族一把……现在回想起来，刚建国的那段时间，是我过得最安逸的一段日子，当时大陆战争刚结束不久，帝国各处百废待兴，人民想尽办法忙于安生。再到后来的‘魔法革命’，那个时候世界各地的人似乎都在研究魔法，各种各样新奇的魔导器具也相继问世，那可真是个繁忙而昌盛的时代啊……”

    零看着眼前的老人述说着他的过往回忆，思绪也仿佛随着他的话语，飞到了那个久远的年代。

    “现在想想，美好的事物总是稍纵即逝的，时代也一样，人类文明因为魔法而大力发展，但也因此在大陆上点燃了熊熊战火。就因为这个……”奎恩打开了手边滤水器的后壳，从中拔出了那块念源石，他将那块石头在零的眼前掂了掂接着说道。

    “蕴含着大量驳杂而稳定魔法元素的奇异矿石，在当时被称之为可以改变时代的‘新能源’，时代确实改变了，不过却是在战火的洗礼中改变的……人类的自私与贪婪，总是让这片大陆饱受磨难。再到后来，人类的死敌——魔族开始再次侵犯这片大陆。我们为了生存，也再次拿起了手边刚放下不久的武器，为了这片大陆的命运与入侵者拼死战斗，多少勇士的鲜血与尸骨筑起了那道维护和平与自由的高墙，我们……牺牲了太多太多……”

    奎恩说道这里不再言语了，零一直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起来，院里草木的枝叶被急落而下的雨水打得七零八落，原本沿着屋檐滴落的雨珠，现在串成了一道道雨线，仿佛一道水帘一般垂落在屋檐下。时间临近傍晚，天色也完全昏暗了下来。

    奎恩抬起头借着台灯的光看着零银灰色的眼睛笑了笑说道:“孩子，有的时候也要理解你父亲对你的严厉，长辈们都历经过苦难，我们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们能在他将来的道路上少走些我们曾经走过的弯路。”

    零面色平静地看着奎恩说道:“可是，一个人一生要走过的路怎么可能会跟长辈们规划中的那样平坦宽广呢？有些时候，那些弯路还是要亲自去走一遍才能体悟其中的滋味啊……”

    奎恩深深地看了零一眼，随后笑着说:“说的也是，每个人都要自己去成长。”

    “我希望你谨记，不论你将来学的是魔法还是斗气，都要尽全力去学好它，因为只有自身足够的强大，才能守护好自己珍视的事物。这些道理我想你父母应该也跟你说过不少，用不着我这个老头子来多提醒了。”奎恩接着说道。

    零闻言端正地回答道:“我会牢记在心里的。”

    奎恩点了点头说:“很好……”

    “哎呀，你们怎么不开灯呀？”

    正说着，娜莎拎着食盒走进屋子里，她看见坐在案几边的零和奎恩说:“远远看过去房间里没有灯光，我还以为你们俩都不在这里呢。我给你们送饭来了，快趁热吃吧。”

    娜莎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端出来摆放到案几上，而后摸了摸零的脑袋，零缩了缩头有些不乐意给她摸，娜莎只是笑了笑随即问向奎恩道:“需要我帮你们开灯么？天已经黑了。”

    看到奎恩点头，娜莎站起身走到墙边打开了顶灯开关，屋子里瞬间亮堂了起来。

    零默默地端起饭碗夹菜吃饭，奎恩问向他说:“你要喝两杯么？”

    “行啊~”零回答道。

    奎恩点头，娜莎回过身来说道:“祖爷爷，他还太小了……”

    “这没什么，他父亲八岁就开始偷酒喝了。”奎恩微笑着说。

    “就是因为韦恩他喝酒太猛，我才不希望杰诺跟他一样染上爱喝酒的习惯，酒喝得太多很伤身体。”娜莎面露担忧之色说道。

    “没事，难得陪老太爷喝两杯。”零开口看着奎恩说道。

    “哈哈……”奎恩笑了两声，抬起头看着娜莎说，“你去我卧室右侧的偏房里取酒吧，拿那个阔口瓷瓶，那是我酿了没几个月的壳栗酒，不太醉人。”

    见奎恩吩咐，娜莎只好无奈地说了声“好吧”，转身取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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