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零与范哲利斯

    零踏出克里特府邸大门，走上了岚尔帝都干净整洁的都城大道。

    岚尔帝都是大陆闻名遐迩的繁盛都城，皇室脚下筑造的锦绣繁荣之地。岚尔是德诺斯帝国大部分贵族的栖居之所，凡是能住在岚尔帝都的贵族，都是有头有脸的豪门世家。贵族府邸围绕宫廷修建，建筑材料多以结实的白色、灰色或者褐色石料为主，给人一种厚重、坚实的视觉感受。德诺斯帝国的前身是曾经统一大陆的德伊纳斯帝国，其自身拥有着雄厚的军事实力，而全民对武术尤其是剑术的热爱传承久远，这也逐渐展现在建筑风格中：如同刀剑一般高耸直插云霄的建筑，彰显了德诺斯尚武的特点。宫廷东部是朝廷重臣的聚集之地，建筑风格稍显简单严肃，从排列整齐对称的窗口、门户，就可见德诺斯人对秩序、规矩的讲究程度。

    岚尔帝都位于德诺斯德国富饶且军事化管理严苛的帝国东部，由于生活富庶，贵族们对装饰性很强的奢华物件相当着迷，比如，佩戴点缀着珠宝的头饰，腰挎镶嵌闪耀魔晶的长剑等等，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岚尔帝都的建筑工匠们喜欢使用色彩斑斓的玻璃，循环往复的线性铁艺，设计考究的浮雕圆柱等等，来丰富建筑设计。贵族的府邸中都常见大型游廊，带有雕塑喷泉的美丽花园等。

    岚尔帝都的大部分外围区域都是平民住所以及来往商贾经商贸易之地。平民建筑一般不会采用运输困难，雕刻耗时费力的大型石料，大部分都是使用木料和砖石，因此平民建筑大都比较低矮，只有一至三层左右。因为本就身处富饶之地，以及贵族们对华美事物的热爱也影响了岚尔帝都平民百姓的生活特色，所以即使是平民建筑，也能看到许多具有地域特色的装饰性元素，诸如屋顶边缘的排列整齐的木制装饰雕刻、花边轮廓等等，再加上帝国对外交流与来往贸易的开放与鼓励，帝都百姓的生活水准也非常高，无论是吃穿用住，都是毫不含糊的。

    克里特家族的府邸也坐落在宫廷以东的朝臣汇聚之地，距离宫廷不远，整个区域一到夜晚就全区戒严。一般这个时候，朝廷重臣们都处理完公务陆续回家，帝都近卫队也要准备开始尽日穷夜的巡逻了。

    诺佩达街是距离克里特家族府邸最近的一处商业街，惬意轻快的氛围在这条大街上徜徉着，零的脚下一片轻盈，他走进这条街，仰头看着夕阳的余晖洒在这遍眼红砖绿瓦颜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上，给这座繁荣昌盛的帝都晚景增添了几分朦胧和诗意。街道两旁是各种茶楼、酒店、作坊、商铺……往常这个时候，街边的空地上都有各种各样的小商贩摆摊售货，可因为这两天传闻有敌国武装分子潜藏在帝都，所以这段时间宵禁严格，少了很多商贩，否则以往一到入夜时分，这里都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在无人察觉的巷口，一道黑影潜藏在阴暗处，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零幼小的身影。走在街道边的零忽然察觉到身后有一丝异样，他猛地回过头去看着不远处摆放着一堆杂物的巷口，却并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事物，他皱了皱眉，心里一阵疑惑，转过身接着向前走去。

    黑影一声不响地背靠着墙边，过了一段时间他探出脑袋看着原本零所在的地方，发现已经没有了对方的身影，黑影慢慢地退回了巷子深处。大街上稀疏的人影往来走动着，夜幕即将降临。

    范哲利斯走上居屋餐饮铺子二楼，看见坐在窗边的零便走了过去直接在他对面坐下，零抬眼看见范哲利斯正拿着菜单对服务员点餐。

    服务员走后，零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对范哲利斯说道:“幸会，范哲利斯先生，您怎么会来这家小餐馆用餐？”

    范哲利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回答道:“听说这家店在附近口碑不错，我办完事回教廷的路上正好看见你走进来，就跟着进来解决一下晚餐了。”

    “哦~这样啊……”零点了点头，“这家店的叠馅饼味道不错，食料丰足，推荐你尝尝。”

    “我点了，还点了居屋凉茶和糯米团饭。”范哲利斯回答道。

    零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而是用手支着下巴透过玻璃看着外面的街道。零来这家店只是打算点一杯凉茶一个人安静地坐会儿，所以就挑了这个二层楼靠窗的小型餐桌坐着，在这里可以看到帝都夜景的一角，这个餐桌也小到只能容纳两个人相对而坐。范哲利斯的到来并没有引起零太大的兴趣，他寒暄了两句就没有再出声了，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的天色渐渐变暗，繁华的帝都街道逐渐人影稀疏。

    “你父亲派人来光明教廷传讯，说要准备为你做魔力唤醒。”

    沉默半晌，范哲利斯开口打破了平静。

    零侧目看向范哲利斯说道:“是啊，虽然被他教训了一顿，但也不完全是坏事。”

    这时候有服务员将他们两人点的东西送了过来，范哲利斯点的凉茶、叠馅饼和糯米团饭跟零点的凉茶还有茶粉摆在一个盘子里端了上来。零对服务员说了声“谢谢”，服务员微笑着将东西一一摆好后就离开了。

    零点的是一杯大份的凉茶，加了碎冰和浆球果粒，揭开盖子，凉茶上还飘着一层白色的乳层，零拿起茶粉盘里的小勺舀起茶粉往乳层上洒了厚厚的一层后，零端起茶杯低下头抿了一口。

    范哲利斯吃完一个饭团看着正在喝茶的零说:“你很喜欢洒茶粉喝？”

    零喝完一口放下茶杯点头说:“是啊，很浓香。”

    “我原本以为小孩子都会加很多糖粉。”范哲利斯轻笑了笑。

    “那你就……别把我当个小孩子看呗。”零嘴角勾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看着范哲利斯说。

    范哲利斯喝了口凉茶对零说:“很多时候，我看你都不太像个小孩子，看来你继承了你母亲的沉着冷静。”

    “为什么不是我父亲的呢？”零微微皱了皱眉问了句。

    “你父亲？”范哲利斯将嘴里的叠馅饼咽下肚说道，“你父亲有的时候也是比较冲动的，在我看来，你母亲反而是那个一直保持头脑清醒冷静的人。”

    “你还喜欢她么？”零原本看着街道上的夜景，忽然侧目看着范哲利斯问道。

    范哲利斯闻言愣了一下，随后轻笑着咬了一口手里的叠馅饼，细嚼慢咽着吞下肚后，他平淡地开口说:“她不喜欢我，我只能祝福她，这话别跟她说……”

    零没有看他，低下头喝了口茶后，继续看向窗外沉默着。

    他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跟自己很像，都是一厢情愿地喜欢着一个人，可坚持到最后，喜欢的人却没有选择自己……不论心里有多苦，还是强装着乐观去面对这个世界，其实心里早已经一片荒芜了。

    “你是个很不错的人，范哲利斯先生。”零瞥了一眼范哲利斯后继续看着窗外说道，“生活不应该对你这么不公平，每个人都有权利去追求自己渴望的事物，而那份执着也应该得到充分的尊重才对……”

    范哲利斯笑了一声，他吃完了手中的饼，喝了一口茶，看着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端着茶杯的零，推了一下眼镜勾起嘴角又笑了笑，随后同样转过脸看着窗外的夜景语气平静地说:“可是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理想，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只有别人愿不愿意。有的时候，事实就是跟我们想象中的光景大相径庭。遍布遗憾，这就是现实……等你再长大些，自然就懂了。”

    “呵……是啊，”零轻笑了一声，喝了口茶，“我还小嘛……”

    二人又是沉默半晌，相对而坐各自喝着茶看着夜景。店里的人走了大半，稀稀落落的没剩下几人，宵禁快到了，大家都赶着回家。

    “对了，谢谢你在宴会上帮我说话。”零打破沉默，举起茶杯对着范哲利斯微扬了扬说。

    范哲利斯看着零道:“没什么，我说的是事实，帝都的贵族……都在奢侈风中变得太麻木了。”

    零放眼望着远处宫廷围墙被魔导绳灯勾勒出来的高墙轮廓，轻叹了一声说道:“人人都说帝都好，谁知富贵乱人心呐……”

    “有的时候我会想，岚尔之外是什么样的场景，这片丰饶而广袤的大陆，一定不止像岚尔帝都里的某些事物那样市侩虚伪，一定也有着善良的人和美好的事，令人心旷神怡的草木花香和让人流连忘返的世外美景……人活着如果不能去经历那些真实存在而又尚未体会过的美好，那实在是太遗憾了。”零看着窗外的夜景喃喃道。

    范哲利斯看着零稚嫩但表情老成的侧脸，脸上浮现出颇有兴趣的微笑问向他:“你还这么小，就想着离开家去外面的世界游历了？”

    零勾起嘴角笑了一声，低下头又抿了一口茶，说道:“也许我生错了地方，贵族生活不太适合我，要承担的责任太多，太压抑了……也许我就应该当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现在有你这种想法的贵族子弟不多了。”范哲利斯脸带笑意地喝了一口茶。

    “算了吧……”零苦笑了一声，“每个人都渴望自由不是吗？那些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你用尽全力去追寻却怎么也得不到的东西，那不就是我们的自由么？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自由，虽然都很难实现……”

    “是啊……”范哲利斯听完抿起嘴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很难实现……”

    二人又沉默了下来，零默默地喝着杯子里的茶，他觉得跟眼前这个男人说得够多的了，小孩子一直跟大人谈理想，想想都觉得会被人认为很幼稚。

    范哲利斯看着快要喝完凉茶的零，开口问道:“你那时候说要问我一些问题，还提到了一本书，到底是想问些什么？”

    “哦那个！”零忽然想到了，赶忙开口问着，“你身为大主教，教廷博思书库里的书，应该都过目过吧？”

    范哲利斯点头道:“身为主教，熟读书库里的各种书籍是必须要做到的事，这也是我的老师在世时一直督促我做的事，怎么了？”

    “那你有没有见过一本无铭的书？红褐色的书皮，封面没有任何文字，有着暗金色的古朴花纹，正面和反面一个样，看上去年代很久远，里面用古文字记载着一些神话故事，后面的书页是用纸板做成的，纸板中央有类似于收纳徽章之类的凹槽。”零将记忆中那本书的模样描述了一遍，随后紧盯着范哲利斯的眼睛。

    “这个……”范哲利斯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会儿，随后推着眼镜摇了摇头说，“你说的这本书我印象里还真没有，我也见过一些无铭的书，但那都是因为收录员的疏忽而收纳的一些尚未编撰好的新书，红褐色书皮的书倒是有，不过跟你描述的不一样，那都是些普通的书。”

    “唉……还是没有……”零叹了口气低下头，用力地握紧了手中茶杯的杯壁。

    “算了……”零松开了手中的茶杯，鼻间长呼出一口气，舔了舔嘴唇后看着窗外的夜景发起呆来。

    “那本书对你很重要？”范哲利斯问了一声。

    “没什么……”零轻笑着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摆了摆手，“就随便问问……有一次看到了，后来怎么也找不到……”

    范哲利斯喝了口茶，看着零强颜欢笑的样子说道:“那我帮你多留意留意，要是能找到，就派人去你家通知你。”

    “那多谢了。”零对范哲利斯道了声谢。

    “没什么。”范哲利斯回了一声。

    “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零喝完杯子里的最后一口茶后对范哲利斯说道。

    范哲利斯点了点头说:“你去吧，路上小心，凉茶的钱我来付。”

    “那就谢谢您的请客了，祝您今晚好梦，我先走了。”零微笑着说完，对范哲利斯点头示意后便转身离开了。

    范哲利斯看着零走下楼梯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随后独自坐在桌边，喝着茶看着窗外的夜景。

    明月高悬，天色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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