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失控

    他看见了那双眼。

    男人站在群山之巅，睁着红底金纹的赤色瞳孔无情地审视着脚下那片荒凉的大地，人们接二连三地跪倒在地，仰起头痛苦而绝望地看着天空中那轮逐渐暗淡下去的太阳。

    男人的背后就是那轮艳阳，一缕黑烟在太阳中显现，仿若一滴墨水在金色的池水中飞速扩散。只是那黑烟并未因为扩散而变淡，反而急剧加深，很快变占据整个太阳，天空瞬间黑暗下来，用天地失色来形容此情此景最合适不过。四下毫无光源，一片阴暗，忽然大地上跪伏着的人们离奇地自燃起来，那是一种十分诡异的火焰，暗红色的火光下可以分辨出那是一种黑色的火焰。一眼望去，大地上星星点点的暗红色光点，都是一个个被诡火点燃的活人。人们疯狂而绝望的哀叫声传来，大地如同坠入了地狱一般可怕，令人感到窒息。

    他看着那个站在最高处的男人，耳边传来的全是人们绝望的哀鸣。他眼里看的只有男人那双猩红色的无情的瞳孔，暗金色的纹路在其中缓慢地流转，仿若融化的金铁一般炙热地滚动着，似乎能够灼烧凡人的灵魂，可眼神却冰冷得让人如坠冰窖。

    书从零的手中掉落在地上，书页上的图案赫然在目。洛薇尔看着脸色苍白的零，心里开始不安起来。只见他脸色苍白，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汗水沿着鬓角流下，他失神地看着虚空，眼神焦虑且恐惧，仿佛看到了恶魔一般。

    “你怎么了？别吓我啊！”洛薇尔惊慌失措，“索莉姐姐！快来啊！杰诺他不知道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索莉闻言赶忙向楼上赶去。

    她走近两个孩子身边，看清了此时零的状态，他怔怔地站在原地，双目发直，脸色惨白。索莉掩着颤抖的嘴唇，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索莉姐姐，我……我不知道……他只是看了书就……”洛薇尔泪流不止，哽咽地说着。

    索莉看了一眼掉落在地上的那本书，书上是古朴繁奥的神眼图案，她随即安抚着泪流满面的洛薇尔:“别哭，要坚强，你现在赶快去外面找人求助，我来稳住这里，快去！”

    洛薇尔重重地点着头跑下楼去。索莉转过脸看向直直站在原地的零，此时他的双眼已经隐隐翻白了，浑身不停地打着战栗。

    索莉深呼吸几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后她跪在零面前，双手放在他的脑袋两侧，掌心对准太阳穴，接着口中念念有词起来。她的手掌泛起莹莹柔光，他们的脚下也出现了白色光芒的魔法阵。

    静神魔法——最常见的一种三阶精神稳定魔法，属于念系魔法的一种。索莉打算用这种魔法暂时稳定住零的精神状态，一直拖到救援人员到来为止。

    然而就在此刻，变象陡生。

    零向上翻白的眼睛突然看向了她，吓了她一跳。下一秒，零的瞳孔亮起光芒，那是一种很奇幻的光芒，亮白色的光透出瞳孔直射而出，眼底却蕴着七彩色的辉光在急速地流转着。

    “这是……”索莉心中大呼惊奇。

    “你干什么？！”零开口大声地质问着她。

    索莉忽然被一股巨力弹飞了出去，在半空中砸到了书架上，书架也随之倒地。

    零周围的事物全都被弹开了，书架倾倒，各种各样的书籍、摆件散落一地，好像忽然间有一股无形的屏障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了出去。更惊奇的是他的双脚开始离地，整个人缓慢地悬浮到了半空中。

    他居高临下地质问着索莉:“你往我脑子里塞了什么东西？！”

    索莉头发散乱，脸色苍白，她听见零稚嫩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威严，她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地说不出话来。眼前的这个孩子，此时此刻就像一位嗔怒的君王一般在谴问自己的臣子。

    范哲利斯不紧不慢地走在中央喷泉边的林荫道上，身后跟着两位教徒，突然他看见洛薇尔满脸泪水地向自己跑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吗？圣女。”范哲利斯一脸错愕地看着在他面前停下大口喘气的洛薇尔问道。

    洛薇尔一边喘气一边抽噎着，她含糊不清地解释起来:“范哲利斯……叔叔，快去……救救杰诺……他……”

    范哲利斯皱起眉头，不知所云。突然一阵狂风扫过，吹完即散，众人的头发、衣摆被吹得猛然一抖。一个呼吸过后，一股强烈的念力波动从博思书库方向传来，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那里，洛薇尔开始大哭了起来。

    延蒂殿顶，一名黑衣老人看着博思书库的方向，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等待了这么久啊……”他看着远处的天际闪曳着雷光，雷声滚滚而来。

    “再等他成长起来还需要多久呢？”

    湿热的风吹了过来，雷光渐渐闪近了，风雨欲来……

    等范哲利斯等人赶到博思书库时，均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零悬浮在耀经的上方，书库中的大部分书都浮在半空中，围绕着他缓缓旋转着。零的身体散发着淡淡的萤光，他的眼睛里也光芒流转着，仿佛皎白的月光，月光里，七彩的池水滚动着，倒映出一片星空。

    “范哲利斯大人……”索莉惊慌失措地跑到范哲利斯身边。

    范哲利斯惊叹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感慨出声:“这个小小的孩子……竟然开启了赫博特之眼！这应该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案例，这股念力……”

    正在感叹之际，零脸上的痛苦忽然加剧，他捂着脑袋发出呻吟，范哲利斯感受着这股念力，察觉到有什么隐晦的东西就要爆发了。

    “不好！大家快退出去！”范哲利斯扭头向众人喊着。

    正当大家要退出书库的时候，零突然大喊一声，众人被一股强大的推力给推出门外摔倒在地，悬浮在半空中的书籍四下飞射，窗户上的玻璃纷纷爆裂，甚至连墙壁都被推得猛然一震。

    范哲利斯爬起身，丢下一句“任何人都不要踏进一步”，就跑了进去。

    零双手捂着脑袋，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子里不停地膨胀着，好像要将他的脑袋撑炸了一样，他按压着自己的脑壳，痛苦万分。

    “救救我……好……难受……”零喘息着，嘴里发出微弱的求救声。

    范哲利斯吃力地跑到零的脚下，看着他喊道:“孩子！听我说，你脑袋胀痛是因为念力太盛，你的念海还不够承载释放那么庞大的念力，但它来源于你自己，只有你能将它收回。”

    “救救我……”零艰难地将眼睛睁开一道缝，目光迷离地看着脚下的这个男人。对方的头发凌乱地飘动着，很吃力地抬起头对他说话。

    “孩子，听我说，别紧绷着自己，先放轻松，想一些美好的事物，清风、阳光、彩虹、花海、那令人心旷神怡的花香，耳边的舒声鸟语，又或者是在你伤心难过时母亲喂给你的一勺甜入心扉的蜜糖……放松……放松下来……”

    零听着范哲利斯的声音，尽力想象着那些美好的事物，他感觉到疼痛感减轻了一些。

    范哲利斯看见零的表情慢慢地舒缓下来，心知有效，立马继续劝说：“很好孩子！你可以的，现在引导狂乱的念力回归念海，使它平息下来，你可以感受到念力的，他就像你的手足耳目一样，闭上眼睛去感受。念海在你的大脑深处，内视可以让你看到它，念力就是你的眼，找到念海，让念力回归，就像大地四处的江河溪流，百川归海一样，最终回归大脑里的那片汪洋大海。”

    范哲利看到周围悬浮的书籍、摆件等事物都缓缓落在了地上，他连忙伸出双手，口中念出咒语。一道光芒闪过，零一阵脱力从半空中坠落下来，范哲利斯见状伸手将他接住后放他平躺在地面，一只手拖着零的脑袋，另一只手掌翻动，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小瓶药剂递到零的嘴边对他说:“快喝了它，有助于你的精神恢复。”

    零无力地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头晕目眩，迷迷糊糊间听到范哲利斯的话语，微微张口喝下了那瓶药剂。

    零刚喝下肚，效果立竿见影，他感到原本萎靡的精力立马变得充沛了起来，耳边的嗡嗡声也消失了，一直冒着金星的双眼也再次恢复明澈。虽然身体还有些不适，但他已经基本恢复正常了。

    “真神奇~”他感叹一句后站起身转而看着眼前的范哲利斯，“谢谢你救了我！”

    范哲利斯不苟言笑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他轻轻地摸了摸零的脑袋，手搭着他的肩膀说:“不用谢我，孩子，救你的人其实是你自己。”

    韦恩几人赶到时，零已经完全恢复了。他跟这个名叫范哲利斯的男人在大厅中央聊了半天，这个男人很友善地为他讲解了念力的基本运转机理，他很惊奇这个世界的人有这种天赋。虽然只是偶尔，但当自己将念力扩散出去的时候，他似乎能感受到周围的一切，上至低云端的滚滚乌云，下至花坛中的草木落叶、花鸟鱼虫，甚至书库里散落了多少书他都心中有数。这是一种很神奇的能力，零现在有点庆幸自己来到了这样一个奇幻的世界，他觉得这些很有趣。

    “杰诺！”娜莎满脸担忧地跑向正在与范哲利斯交谈甚欢的零。

    零脸上挂着笑容，看着面前悬浮的一本书，以至于娜莎喊他都没有注意到，直到娜莎在他面前蹲下把他抱进怀里他才反应过来，悬浮在面前的书掉落在地。

    “你怎么样?”娜莎一脸关切地看着零，抚摸着他的脸颊。

    零平淡地笑着回答道:“还行，刚开始出了些意外，我不知道是怎么了？不过这位名叫范哲利斯的叔叔帮了我，我现在感觉很好……”

    “从没这么好过~”零又补充了一句，“你看，这真的很厉害。”

    零向后退了小半步，双手展开，向前摊平，他集中注意力，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沉默了半晌。

    “给我点儿时间，我还不太熟练……”他闭着眼说。

    娜莎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范哲利斯，他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向她轻轻点了点头。

    随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躺在零脚下的那本书缓缓地悬浮起来，它轻轻地在娜莎和零之间停滞，零的右手微微一动，书页就自己缓慢地翻动起来。

    “天呐！”阿瓦丽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还那么小！”

    “我真的第一次见。”

    “他今年才7岁！”

    “圣灵保佑，塞恩斯大人的牺牲是值得的……”

    “谁再说克里特家族的杰诺是个没有开智的傻瓜那可真是愚昧至极，主也不会原谅他的。”

    ……

    周围整理书库的光明教徒也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看着大厅中央的场景议论纷纷。

    “我的孩子……”娜莎一脸欣喜地抱住了零。

    零的下巴抵在娜莎的肩膀上，有些尴尬地笑着:“你们这是怎么了……”

    韦恩皱起眉头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站在那里沉默不语。

    突然有一个教徒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他行完礼说道:“塞恩斯大人他说……要见见杰诺少爷。”

    众人回过神来，零有些诧异地看着门口传信的那个教徒。

    “去吧。”娜莎轻柔地对零说道。零点了点头走开了，刚从延蒂殿赶来的众人也跟着转身离开。

    人快走完的时候，韦恩看着仍然环胸站立在书库中央的范哲利斯说道:“谢谢你，以杰诺父亲的身份……”

    范哲利斯淡漠地点了点头，韦恩随后转身离开了博思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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