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前事未绝存疑窦

    八月初，我们乘上开往老家方向的列车。九爷在我的背包里呼呼大睡，我和三金则开始讨论报志愿的事情。

    车子开动一段时间后，我听见一曲婉转的昆曲悠悠传来，用胳膊肘撞了撞三金说：“诶，这不是咱们在苏州听到的那个曲子吗？”

    三金一脸茫然地看我，问：“什么？”

    那唱戏的声音越来越近，我仔细听了下说：“就是那个什么‘良辰美景奈何天’…;…;对了，汤显祖的《牡丹亭》啊！才考完你就忘了？”

    三金想了想说：“《皂罗袍》？”

    我说：“对啊。”然后探出头想看看是谁在唱，结果三金把我揽了回去，捂住嘴在我耳边悄声说：“我没听到有人在唱。”

    我呆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面过道看去，一个浑身戏服打扮的女鬼正陶醉地唱着曲儿漫步走来。

    什么情况？误上车了？

    此时，我对这些寻常鬼物已经不再那么害怕了，反而是满心好奇地打量着她。也许是感觉到了我的目光，那女鬼媚眼如丝地瞟了我一眼，然后挥了一下长长的水袖朝我扭着腰肢走了过来。

    “在你怀里呐！哈哈哈哈哈哈！”我笑得几乎是要没气儿了，惹得旁边三连座的乘客频频转头看向我和三金。三金黑着个脸，自己小声嘀咕着：“姑娘，请你自重…;…;”

    我瞧三金一本正经的样子，调侃道：“装什么柳下惠啊。这样吧，你要是真觉得唱得不好，那就给几个钱打发了就是。”

    那女鬼本来只是搂着三金自顾自地唱着，一听我说到“唱得不好”四个字，竟委屈地看着我，也不继续了。

    这车上人多眼杂，我不好施出手段来，又怕这女鬼到时候真的抱着三金就不撒手了，只好晃醒了包里的九爷。

    好不容易让这位大爷从死猪一般的状态中醒来，结果他透过背包的拉链缝隙往外一瞅，“嘻”地一声笑，整个车厢温度都下降了一度。

    还好九爷自觉收住了笑声，我则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装什么也不知道。

    九爷好戏看够了，这才狠狠瞪了一眼那女鬼，竟有一阵煞气从九爷身上传了出来。那女鬼看着年龄也不甚大，瘪着嘴吧嗒吧嗒掉着眼泪，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不过最终还是起身走开了。

    经过回程上的这个小插曲，我和三金都不再继续之前的话题，各自拿起手机做起了低头族。

    作为班里长期的吃瓜群众中的一员，我只是在围观班级群里的各种八卦、讨论和猜测。突然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进入视野，我拿着手机转头问三金：“这个人是不是你班上的啊？”

    三金看了下点头，说：“嗯，就是上次那个余慧啊。”见我没什么反应，三金又说：“温书假第一天咱们遇到和男朋友吵架的那个。”

    我恍然大悟，探了下脑袋想看三金的手机，结果这家伙竟然在看恐怖电影。我抽了下嘴角说：“你赶紧看下你班群的消息，那个余慧好像出事了。”

    这个学霸也是个云淡风轻的性子，估计考完后就没怎么关注班里消息了，那聊天软件一打开就像爆豆子一样不断在刷着屏。三金耐着性子一个个点开看，班级群里上百条消息里有三分之一是有关那余慧的。

    据群里消息，那天余慧晕倒后不久就被发现送到医院了，医生检查后自然是没有什么大事，她家里人虽然吃了一惊，但更多还是担心会影响到考试。后来几天，见过她的几个女生都说没发现余慧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谁想到怎么突然就放弃了高考，还说什么去见笔友去了。

    余慧家里有好几个兄弟姐妹，她算是年龄较大的了，平时性格也比较大姐大，家里人根本管不住她，几次劝说无果后，可能是因为这余慧的成绩原来也一直处在吊车尾的水平，她家里人也没指望她能考上多好的学校，只好听之任之了。

    三金和我都同时想到了余慧的行为会不会和那次的事情有点儿因果关联，但都不敢妄加揣测，小声问了下九爷，九爷却也表示不知为何，不过兴许见到余慧本人就能看出问题来。

    三金说他们班里八月中下旬还会再聚会一次，因为那个时间点去外地玩的人大都已经回家，每个人都准备收拾行李踏上新的征程，大学前的最后一次聚会来的人应该会比较全，要是到时候余慧来了，让我和九爷也务必过去看看人。

    下了车，我们转乘大巴又坐了几个小时才回到老家。我和三金分开后，先是带着九爷到家里放下行李，又吃了晚饭跟父母唠嗑了一会儿，这才送九爷回到我外公家里。

    九爷睡下后，我将旅游途中的见闻和苏雯的事情说与外公听。外公听闻颇为感慨地说：“人有作奸犯科的，鬼则有从善如流的，蒲松龄先生的《聊斋志异》中也多是这样的奇女子啊！真是古人诚不欺我。”

    事实上，我也明白自己能如此平安健康地活到现在，也是得亏这世上好人多于坏人，就算是执念到不愿离开，很多时候也是因为那些让他们执着至死的背后，有着骇人听闻的可悲、可怜和可恨。

    三金班级的最后一次聚会定在一个大排档里，我收到三金的短信后便带着九爷赶了过去。因为整个大排档里面都被包场了，我和九爷就坐在路边临时的餐桌上随意点了些东西，透过店面的玻璃窗观察着。

    因为九爷的猫头鹰身体实在太引人注目，总有些行人会侧目看我们，我便催促九爷索性隐去身形直接飞进去，到余慧近前瞧个明白。

    九爷也被几个路过的小孩盯得有些不自在，找了个角落后消失在我的视野里。过了没多久，三金从店里出来问我情况如何，我说九爷进去看了。三金皱了下眉头说：“我觉得余慧好像整个变了一个人，没那么活泼了。刚才她几个朋友问她今后打算之类的问题，她都只是微笑，惜字如金的样子，好像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我听三金这样说，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本来这次聚会余慧好像并不知道也没打算来，是她和几个要好的闺蜜之前有约，她却不知道为什么爽约了，所以她们几个女生出于担心特地跑到她家里看望她，好说歹说才拉了她来。”

    “嗯，有换魂的迹象。”我和三金正暗自在心里揣测着，九爷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旁边的树枝上，“表面上看不出太多，只是有点神魂不稳。不过如果加上缺金娃儿的说法，那就很有问题了。”

    我问九爷换魂是什么，九爷说：“虽然每一个生命降世时，魂魄和肉体的契合乃是天机，但如果不是想要长期占据一个肉体，那就可以轻易地选择一个肉身，强行将里面的魂魄驱走甚至打散，然后占而居之。但这种情况，短则三五天，长则数年，灵魂与肉体会出现排斥现象。”

    “那如果想要长期占据那副肉体呢？”三金问道。

    “那便要算得天机，再寻找到八字契合的肉身，通过秘术进行灵魂互换，或者单方面强行夺舍。”

    虽然我们都很怀疑这个余慧现在的身份，然而我们也不可能直接到人家家里，跟她父母说你家女儿有问题、其实她并不是你们真正的女儿这样的话，更何况我们与她也并不算熟稔，这事儿也还只是猜测。我们目前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让九爷帮忙多盯着点儿。

    八月底，我和三金各自拿着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和行李踏进不同的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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