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苏家有女情义深

    “是”。

    短短一个字的回答后，只感觉一股腐烂的臭味飘来，我估计是已经有了免疫力了，只是呕了几下，三金却直接趴在门槛上吐了又吐。

    “姑爷这边请。”随着这话音落下，三金渐渐止住了呕吐，身子僵硬地直了起来，转身随着那名叫小婵的丫鬟一起往那挂着大红灯笼的房子走去。我傻着眼看着三金回头冲我张大嘴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见着再拐个弯就要看不见人影了，才赶忙跟了上去。

    这旧时的婚礼仪式我也是头次见得如此真切。躲在房门口，我看到三金的手上被塞了一条红布，红布的另一头是一位身着霞帔、头遮红巾的新娘子。我眼睁睁看着三金被换上新郎才穿的长袍红褂，与那新娘一起行起了大礼。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大堂上座的两具无头尸体，衣服褴褛，半边身子被血迹沾染，正拿着茶杯往脖子上倒着茶。

    “礼毕，送入洞房！”堂上的傧相终究还是喊出了这句话。那丫鬟上前扶着新娘子，三金也如提线木偶一般直挺挺转过身来，我一看，三金翻着白眼，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甚至带着点青，头抬得老高，已经失去自我意识了。

    眼看这架势真要让一人一鬼行合欢之好，我没了法子，只好一咬牙冲了出去。

    “小姐且慢！”三金和那新娘子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头来看我。

    我努力静下心来，一拱手说道：“小姐，姑爷的老师陈大学士从京城赶来，是否让姑爷去门口迎接？”

    我弯腰低头不敢多说话，心砰砰直跳，怕这群鬼物一言不合连我也抓了去。

    沉默了半晌，忽然三金面朝下摔倒在地，一阵阴风吹得我如坠冰窟。

    “快去快回，大喜之日别让小姐久等。”那丫鬟的声音传来，我赶紧扶起三金往外走，嘴里答应着：“是是是…;…;”

    三金被我拖着迷迷糊糊地像个醉酒的人，着实有些重，好在没一会儿三金就清醒了过来，摸着摔疼的脸问我怎么回事。

    我简单跟他讲了下，俩人跑出一段路却发现四周不知何时起了浓雾，什么也看不清楚。我赶紧从兜里掏出一张临行前外公给的引路符，又翻了下随身的胸包掏出个打火机，将符篆点燃后立即腿分八字，右手掐道指凝神念道：“本县城隍，正直之神，执掌冥界，统率阴兵！我今虔诚，请将来临，释疑解惑，分剖云云！”

    “呼”的一下，一阵微风将符篆烧出的烟灰吹往某一方向，我和三金当即顺着那个方向径直跑去。跑了大概五六分钟，忽而眼前迷雾分散，出口的大门显现在面前，外面仍是碧蓝的天空。我和三金喜不自胜，向前一冲却好像撞到了墙壁一样，双双往后倒去跌坐在了地上，眨眼间又是一片浓雾！

    三金慌乱地摸着自己的上衣口袋，取出了一张引路符递给我，喘着气说：“快！快烧！”

    我接过符篆，又照刚才的方法燃起了符，那青烟在空中盘旋了一圈才飘往远处。这回我和三金没有再发疯地往前冲，而是跑跑停停，直至又一次见到那出口。

    站在离大门还有十米左右的地方，我和三金互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前进。走上最后一级台阶，我俩正要迈步跨过门槛，身后又传来那凄惨的声音：“相公，你到哪里去？”

    眼前一花，头一晕，那门外又是红艳艳的一片天…;…;

    傧相嘶哑的声音由远及近：“小婵，吉时已到，快带着你家姑爷和小姐拜堂去。”

    “是。”

    三金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看着我说：“我再去拜个堂罢…;…;”

    接下来我只得跟着那行人再次去往大堂，看着三金毫无意识地拜了又拜。礼毕后无疑又是要入洞房，我琢磨着这回得用最短的时间找到出口，于是当机立断又跳了出去弯腰拱手道：“小姐，姑爷在京当官的同窗好友陈御史来了，是否让姑爷到门口迎接一下。”

    等了几秒，那小婵又是如上回那般言语。我听了马上拉住三金往外跑，刚出了大堂就扇了三金几下，他这回倒清醒得快，两人不敢多话，各拿出一张符篆来合在一起烧了。

    “…;…;释疑解惑，分剖云云！”咒诀一停，那烟灰就扬了起来，两缕青烟绞合在一起，飘到哪哪里的浓雾就淡了一些。

    沿着符篆所指引的路我俩终于来到了大门口，我让三金先过去，毕竟那女鬼想嫁的是他，他若能过去了必然就没问题了。三金也不推让，往前一跃，我眼见一根猩红的长舌竟将三金迅速卷了回去。三金趴在地上呻吟了一下，好像很痛苦的样子，我快步上前想扶起他，谁想到那个叫小婵的丫鬟站在三金旁边，刚缩回去的舌头又突然伸了出来，停在了我的胸前。

    我不敢再迈步，只能远远跟在他们后面。

    …;…;

    “三金啊，不然你就跟那娘子成亲了吧！”我俩坐在大门出口处的台阶上发呆，“我就差没喊皇上来了。况且我们折腾了这么久，符也烧没了，她倒是没恼，你想拜几次就拜几次，想来以后也是个贤妻良母，怎么样？”

    三金低头不接我的话，问道：“你说她干嘛非得找我结婚？”

    “不是说成亲那天新郎被那个了嘛，想来是婚没结成心里打了个结，你又正好合她眼缘…;…;”我无聊地等待着三金的下一次婚礼仪式，脑子里乱乱的，没有任何可行之法。

    “可是网上说这小姐和那位世子情深意笃，不至于随便找个人就嫁了吧…;…;不然，我们跟她说说，咱俩帮她把世子的灵魂给找出来，她就放咱们走？”

    我看着三金一脸认真的表情，无语地翻了下白眼：“我看你是拜堂拜傻了。人都走了这么多年了，咱俩也不认识，还是个虚无缥缈的魂灵，怎么找？”

    这话刚说完我就感觉身上一阵鸡皮疙瘩起来，余光发现一双红色的绣花鞋，那绣花鞋的主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台阶下，一袭红衣，吓得我和三金连滚带爬地就要跑。

    “小女苏雯，见过二位。”听见这温柔可人的声音，我和三金不由得停下了动作。

    “你…;…;为何要与我成亲？”三金胆子挺大，居然也随他娘子文绉绉起来。

    那女鬼蒙着盖头沉默了半晌，伸出手来点了我一下，说：“公子莫怪，小女只是想试试这位的本事。”

    我和三金一头雾水，你一言我一语地问了好半天，这才将前因后果掰扯了清楚。

    这新娘子名叫苏雯，自幼就与这王府里的世子走得近，成年后自然是被世子八抬大轿迎到了府上，后来的故事与那野史里的倒没甚差别。王爷一家出了祸事，她虽未来得及与丈夫行合欢之礼，但自觉已经在众人面前拜了堂，禀明天地，无论是生是死便都是世子的内人了。为了不被逼做他人玩物，苏雯吞金而死，魂魄则被鬼差带到了地府。

    本来自我了结之人是无法超脱的，但因苏雯生前未有恶名，反倒是乐善好施积了许多福缘，其死也是有无奈之处，于是判官只是罚其受百年之苦，百年后就留在地府里掌管那往生镜。

    这往生镜能让鬼物看到阳间的境况，但只在特定时辰解封。苏雯本无执念，但出于对夫家的关心，在往生镜解封之时看了几眼，没想到竟种下了心结。

    原来王爷虽因谋反的嫌疑被抄了家，但毕竟是皇室宗亲。而随后那买下了宅子的盐商又捐了大半家产上下打点，最终建起的一座无名祠堂却是得到了上头的默认。不过许是那天子心有忌讳，在祠堂建起之日差了当时的茅山掌门将镇幽冥往生符刻于几块桃木板上，上又加盖茅山镇山之宝白玉印，然后埋入祠堂四周。这镇幽冥往生符可镇压幽魂不能出入祠堂，虽可以享受香火供奉，却不能轮回往生，登不得极乐，入不得鬼门，出不得阳间，只能在这祠堂中永生受制。而王爷一家包括世子正是被锁在了其中。

    好在世事变动，祠堂却是有幸保存了下来。在掌管往生镜的日子里，苏雯开始偷偷地四处寻求解救夫家的办法。功夫不负有心人，一次在往生镜解封的时候苏雯遇到了一位老道士，那老道士为了私下里能够常看到往生镜里的情况，便不得已一点点地把计策从嘴里挤了出来。

    从那老道士的话里苏雯得知，祠堂里的鬼魂因那故去的天子之意，是不可能去往阳间的，否则一旦被抓就是永世沉沦。唯一的办法，就是通过鬼门进入阴间，乖乖地过一遍堂审，之后则各有各的说法。为了寻找老道士口中的鬼门，苏雯暗自扣了别人家的轿夫，也不顾忌其他了，只管照着老道士的说法，择了吉日便作出那喜庆热闹的气氛来。

    这阴婚对于阳世的人来说也许是件颇多忌讳的事情，可在阴间却是难得的喜事。那唢呐一吹，断了香火的孤魂野鬼就闻声而来想要讨些彩头，要是遇着了那大富大贵又舍得为新人花钱的，更是三五成群聚集而来。

    这阴气乱糟糟汇成一团久久不散，那些生在阳世体质特殊的异人如果正好处在同一个方位便容易受到影响。苏雯是假作阴婚，一方面战战兢兢怕被阴兵发现，一方面又凑不出大量的彩头吸引阴魂，只能按照老道士给算的线索寻到了我们那地儿，并凭着自己这些年的道行沿途造出幻音寻找鬼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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