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22.不能想象之恶

    “我们现在就上去？”莱洛亚指了指上方，一路从地表下来都没发生过战斗是他没想到的。

    倒不是说他有多热爱战斗，莱洛亚只是觉得路特西这行事作风异常的温和，不知道是不是在酝酿什么大事件。

    “对。”埃纳西林点头，浅笑道：“算算时间，协会的灵能使现在应该已经分组进来了，正好去凑凑热闹。”

    “那还等什么呢？”颂恩挑了下眉，“走吧？”

    …………

    组织的十层与十一层都是高层居住的地方。

    十一层为路特西的住处，那里被改造得十分危险，但对路特西而言，那就是一块极度安全的地方。

    而第十层则是黎恩、艾德等人居住的地方，那里十分安全，大多数高层都居住在十层。

    作为高层居住的地方，十层和其他层相比，建筑与建筑之间的距离要长得多，每样建筑的占地面积也普遍要大一些。

    同时，十层的生活水平明显要高于其他层，这里的每一栋建筑都单独归属于一名组织高层及其家属。

    不过现在的十层已经不安全了。

    原先的高层死的死，跑的跑，现在的十层已经成了路特西那群人的天堂。

    埃纳西林几人刚清理干净电梯间，一走出去就闻到了一股极其浓郁且呛鼻的干植物叶子燃烧的气味，空气中还有肉眼可见的灰白烟雾，这烟雾弄得他们眼睛都有些酸涩。

    隐约还可以听见一些像是在寻欢的笑声以及像是赌博输钱的怒骂声。

    “这个地方，还真是像玛非亚啊。”

    匕首在埃纳西林的手指间飞舞旋转，很快就化为先前的画牌。

    他语气平淡甚至略带笑意，不过莱洛亚却和颂恩却听出了微笑下面的几分危险。

    莱洛亚转头，极为复杂地看了埃纳西林一眼，早在对方第一次执行需要杀人的委托时，莱洛亚就知道自己的好友注定会成长为现在的样子。

    这并不是空口无凭的猜测，两人一起长大，人总会有一段不愿与父母师长沟通，只愿意和同龄人倾诉的时期。

    埃纳西林当然也有，那时候他倾诉的主要对象就是莱洛亚，一是因为他们关系极好，二是因为三观契合。

    幼时的埃纳西林可不像现在这样，至少无时无刻都能维持表面上的性格温和。那时候的他戾气很重，和不熟悉的人或是长辈交流时装作温和可亲，私底下却阴郁得就像另一个人，破坏欲极重。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埃纳西林幼时是看得出精神状态有严重问题的，他并不愿意和人交流，对自己的态度更是自暴自弃，经常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都不出去，也不吃饭，也不喝水，就这么关着。

    据他的父母不经意间的透露，有时候是可以听到对方有意压抑的，给人歇斯底里感觉的声音，然后便是有意削弱的砸物品声响。

    那时候他的破坏欲很强烈，这是莱洛亚可以确定的。

    作为类似于灵眷者的存在，他可以简单地使用灵能，经常会一个人跑到没什么人烟的地方用灵能轰碎树木或是岩石。

    不过埃纳西林后来就没去了，或许是真的成长了，或许是将那一面藏了起来，又或许是别的原因，他不再像从前那样。

    他开始装作温和，然后变得温和，再然后，他就真的成了一个看上去就十分温和的人。

    在他做玛非亚那个委托之前，所有的人对他的印象都是温和，连莱洛亚和埃纳西林的父母都忘记了他原本那一面。

    直到那个委托，当时以埃纳西林的视角去看这个世界的时候，莱洛亚才知道，原来埃纳西林在意识放空的时候总是会看着街道上的人流出神。

    那样的视角其实很容易将自己代入到他身上，别人有什么感觉他不知道，但莱洛亚就是觉得，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孤独感。

    那样的孤独感就像是被放在人群之中的其他生物，与任何人相处都格格不入，只能不断去寻找与自己几分相似的人缓解那样的孤独感。

    对此，莱洛亚的心情其实有些许复杂，一是因为自己没能缓解好友的孤独而觉得难过，二则是因为那样的孤独感自己也体验过，发现好友与自己其实是同类的时候，他其实有些惊喜。

    想到这，莱洛亚无声地叹了口气，这样的感觉还是很复杂的。

    不过好友除了温和之外有强势的一面是好事，灵能使又不是天天生活在协会保护下的小白花，即便是实习期的灵能使也需要面对各种危险，更何况对方是灵眷者，天生的灵能使。

    “怎么了？”

    埃纳西林很疑惑，莱洛亚边走路边出神很久了，眼神还在不断变化。

    “嗯？啊，没事。就是在想玛非亚那件事，不得不说，准正后的第一个委托你做的漂亮。”

    莱洛亚还给他一个灿烂如阳光的笑容，这个笑容可以算是他的标志了。

    “啊，那个啊。”埃纳西林略显无奈地耸了耸肩，“如果你是说解决那些畜牲一般的家伙，那我赞成。”

    埃纳西林小幅度地伸展了一下，接着道：

    “但如果你说的是那些受害者的事，我觉得很难过。”

    他微微弯了下唇角，转头认真地看着莱洛亚：

    “我好像没说过，除了在玛非亚时那个在我面前用我的枪自杀的少年之外，其实还有一名受害者在我面前从楼顶跳下。”

    埃纳西林顿了顿，随后转回去，接着道：

    “你们知道吗？那个时候我其实已经碰到了他的指尖，但我抓不住他……

    嗯，就像那个少年在我面前用我的枪自杀时，我完全没反应过来一样。”

    他低下头，语气低沉：

    “我知道我没有那个本事去救所有人，但我没想到我会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前一秒还在和我交谈的人在下一刻失去生命。”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颂恩犹豫了一下，他并不是特别了解这些事，但对玛非亚受害人的事件还是有所耳闻的。

    “但你得明白，作为灵能使，我们只能尽可能去救他们，留下遗憾是不能避免的。

    我们和他们一样，都是人。没有人能够兼顾所有，就算是神明也不能。”

    颂恩抬头看着前方愈发高挑的少年的背影，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所以我们要将遗憾扼杀在没有发生之前。比如，将这些混蛋解决掉，以免他们到外面去造成更多的遗憾。”

    “是啊，同时也是为了让在这里逝去的人可以安息，不是吗？”

    埃纳西林停下脚步，回过身浅笑，他摆脱先前那种低迷情绪的速度出乎有些颂恩的意料。

    但颂恩却不觉得奇怪，无论发生什么，随时随地都能立即稳定情绪的灵能使才是合格的灵能使，包括至亲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

    这不是铁石心肠，在那种时候悲伤痛哭没有任何用处，祭奠无辜逝去之人的最好礼物是敌人的鲜血。

    埃纳西林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才不会自暴自弃地将自己关起来痛哭，这个时候的泪水分毫不值。

    …………

    宽敞且灯火通明，用各种石料木材雕刻了繁复装饰花纹的小楼内烟雾缭绕，无比喧哗。

    本该做餐桌用途的白色长桌上沾满或黑或黄，或棕褐或血红的污渍，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卷烟、酒杯以及大量粉末状成瘾性的药品。

    餐桌旁白金色的椅子上站着赌博获胜，正在高声欢呼的人；本该被布置得十分温馨的沙发上满是鞋印与不知名的粘稠液体。

    本应挂在墙上的温馨家庭合照被扔在角落；一张用玻璃相框小心裱起来的，身穿粉色蓬蓬裙，可爱精致如同公主的小女孩的照片被丢在地上，镜框的玻璃已经碎掉，时不时有烦躁的人从上面踩过。

    再看那些房间，不知简洁却十分温馨的主卧床上躺着一名浑身赤/果还带着狰狞伤口的女性，看得出来，这位典雅端庄的女士生前遭到了畜牲的虐待。

    床的旁边，是大滩的血迹，那是从一名身穿黑色正装的男性身上流出的，他身后有一长串爬行留下的血迹。

    他爬行的方向正是那张大床，他沾满自己血液的手努力地向床的方向前伸，毫无疑问，他便是床上那位女士的先生。

    他的头转向门口，在主卧的对面，是一件粉红色为主色调，不知童趣温暖的儿童房。

    那是他女儿的房间。

    不过这间房间早已没了童趣，因为有畜牲在这里对天使一般的小女孩实施了暴行。

    恶徒在这里鸠占鹊巢，他们对主人一家实施暴行，毫无人性地践踏他们的家。

    埃纳西林几人到达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那是人无法想象之恶，即便见识过玛非亚当时的情景，他们还是不能够接受，人世间居然会有这样恶毒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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