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一日两子

    临进家门，徐平远远看见门前台阶上坐了个人，正摇头衣襟扇风，极是不雅。

    定睛看了会，徐平对身边的谭虎道：“你看我们家门口坐着的，是不是主管”

    谭虎手搭了个凉棚看了会，满脸诧异：“不错，正是主管坐在那里！怪了，自我认识主管，向只知道他为人稳重，何时见过这个样子？莫不是西京出了事情？”

    徐平不敢怠慢，急忙催马上前。

    徐昌看见徐平行人过来，从台阶上跃而起，快步走上前来。

    随行的卫士大多已经跟在徐平身边多年，谁不认识徐家的这位大管家？不敢阻拦，让出通道让徐昌到了徐平的马前。

    徐昌大踏步上来，把扯住徐平的缰绳，把徐平吓了跳。

    “大郎，天大的喜事！夫人和秀秀同日生产，诞了两位麟儿下来！徐家有后了！”

    徐平看着马前的徐昌满面大汗，瞪着双大眼紧骒看着自己，时有些蒙。过了会才反应过来，把抓住徐昌的肩膀：“好！好！――母子可安好？”

    徐昌高声道：“母子平安！”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徐平念叨了几句，只觉得思绪纷乱如麻，时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骑在马上只是愣。

    谭虎小声道：“官人，已近家门，我们还是回家里说话的好。”

    “好，回家！回家！”徐平说着，翻身跳下马来，拉着徐昌的胳膊，大步向家门走去。

    进了家门，在大树下的石凳上又了会呆，徐平才回过神来，对徐昌道：“主管路上辛苦，且去洗把脸，回来我们说话！”

    徐昌满面笑容地起身谢过，到边洗脸去了。孩子生下来，确认了母子平安，他便骑上快马向京城赶来。路上几乎没有休息，要把这喜讯第时间告诉徐平。

    两个女儿乖巧懂事，但终究是女儿，张三娘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天天盼着能够抱上孙子。徐平是独子，徐家的香火要传下去，没有儿子怎么能行？

    这种事情好像会传染样，秀秀和林素娘并不是同时怀孕，却在同天生产。张三娘拉着丈夫两个家天之内来回也不知道跑了多少趟，鞋都磨破了，却点也不觉得累。当知道天之内有了两个孙子，张三娘的嘴就没有合上过，乐得脸上开了花样。

    傻傻愣愣地好会，徐平才把徐昌带来的消息慢慢消化了，只觉得惊喜交加，整个人的感觉都不样了。这倒不是他重男轻女，两个女儿出生的时候，都没有第时间给他报喜。盼盼出生的时候远在万里之外，自不须说，二女儿安安出生的时候，家里面跟他想的不样，没有那么重视，直到由林素娘带着到了洛阳，他才得到了确切消息。这种事情就是靠着第时间的冲击力，等到大了，亲还是样亲，但却少了份惊喜。

    回过神来，徐平叫过刘小乙，从身上摸出把金钱银钱，也不看有多少，对他道：“你去赏给家里的人，不拘是谁，只要是我们家里的，概有赏！”

    刘小乙应诺，转身要走，又被徐平叫住，对他道：“还有，家里但凡是喘气的生灵，马牛之类，今晚律加料！香烛也准备些，烧化了谢天地！”

    前世的习惯，徐平向都不求神拜佛，有没有神他也不关心。今天却只觉得满心的欢喜无处释放，但凡能谢的，今天全部谢过。

    刘小乙刚走出两步，又被徐平叫了回来，摸了摸自己身上没有钱，对他道：“账上领些钱去，不要问多少，只管向多了领！买些好酒好菜，今夜我们家里庆祝！”

    刘小乙应了诺，这次却不走了，对徐平道：“官人，还有什么事起吩咐了，我好起去做。不是小的怕辛苦，只怕耽误了功夫。”

    徐平笑着摆了摆手：“没有了，就这些事情，你去忙吧。――哎，还有件，到李太尉府上去趟，是报喜，二是请李璋前来陪我饮酒。――算了，主管回来了，此事让主管去做吧，你只管去忙别的！”

    刘小乙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也能感觉到徐平心里的喜悦，拿着钱先去赏人。他在徐家从小厮做起，十多年时间，现在已经成了管着不少产业的主管。说起生活，刘小乙样有大宅子，家里样雇得有奴仆婢女，甚至还讨了房小妾，在京城里面抛开身份不谈的话，正经也是号富贵员外。这种人生际遇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遇上的，徐平的家就是他的家，徐平的亲人就是他的亲人，家里添丁，他也样从心里高兴。

    徐昌洗罢了脸回来，徐平让他坐在自己身边，详细问了林素娘和秀秀的身体状况，听说生产顺利，两人切安好，才彻底放下心来。又问起两个小家伙，到底长得是个什么样子，是像爹还是像妈，几斤几两。

    这种事情徐昌哪里说得上来？女人生产，他只能远远等着，再就是跟着张三娘两处家来回跑，腿都跑细了圈。至于两位小郎君长得什么样子，他还真没有见着。

    徐平有些遗憾，又问道：“那两位夫人，哪位生的是大哥，哪位生的是二哥？”

    徐昌道：“此事却丝毫马虎不得，长幼有序，容不得半点差池。夫人生产都是按着家里的刻摆掐着时辰记着的，秀秀那边早生了个时辰，她生的是大哥。”

    徐平连连点头：“好，好，不管是谁大谁小，都样疼他。”

    这个时辰，差得可不是点半点。

    此时社会上宗族观念相当淡薄，嫡庶长幼之分也不分明，没有大家族，也就没有谁主事之说，大家各过各的。长辈在，家里的事情统由长辈管理，长辈不在了，便就分家另过。李昭述家里七代不分家，京城里仅此家，传为佳话。但到李昭述这代，地位已经相差甚远，他自己家里明显过得比其他家好，相当于分家了。族之中，长辈在的时候看长辈喜欢谁，谁的地位就比较高。长辈不在了，便就看谁当的官大，谁的家里钱多，谁的势力比较大，他在自己家族里说话就比别人管用。就是皇室，宋朝也不遵循立嫡立长的原则，而是在诸子中择贤立为太子。

    林素娘和秀秀本来就是分家各过，生的谁是大哥谁是二哥，在徐家并没有什么差别。

    谁长谁幼，差的是在恩荫上。以徐平的地位，子孙当然会恩荫为官，按此时制度，恩荫先从长子起，随着官职越来越高，名额越来越多，延及其他子孙。同样为官，般讲长子比弟弟们要高品，起点较高。而且各种礼仪，长子参与的多，机会也多。

    恩荫只论长幼，不论嫡庶，实际上社会没有大家族，嫡庶本来就被淡化了。

    问过了各种细节，徐平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对徐昌道：“主管再辛苦下，到李太尉府上趟，是报喜，再个请李璋过来，陪我饮两杯酒。今天大喜事，只觉得不饮上两杯，怎么也是睡不着的。”

    徐昌应诺，便就起身，向李家去了。

    李璋娶的是迎儿，名义上是林文思的义女，他是徐平的小舅子。徐家在京城正儿经的亲戚，也就这么家了，当然要过来与自己同喜。至于虎子，因为秀秀不是正室，那是秀秀的亲人，但却不是徐家的亲戚。徐平自己可以不在乎这点，社会交往上，却不能不遵守这个时代的规矩。

    徐昌和刘小乙都离开，徐平个人坐在院子里，透过大树茂密的枝叶，看着远方红彤彤的夕阳，只觉得感慨万千。不知不觉间，自己也是有两儿两女的人了，个大家族就此成形。如果没有意外，自己这支就会开散叶，成为这个时代有数的大家族也说不定。

    十年时间，自己真地变了许多，在这个世界，顶起了片小小的天空。有父母，有爱人，有子女，有各种各样的朋友，有了无数的羁绊。溶入这个世界，改变这个世界，由于这些羁绊，徐平变得越来越主动，也不得不主动。

    政治上改革的框架已经撑开，徐平现在要做的是小心翼翼地为改革保驾护航，不使偏离了正确的轨道。至于些小的磕绊，在所难免，也不用太过于在意，最重要的是总结经验，吸取教训，毕竟徐平自己也是边做边学，并不是全知全能的先知。又有谁知道，是自己那前世知半解的认识正确，还是这个世界的人们总结出来的正确呢？

    只要自己还在改革的阵营中，只要直前行，所有的问题都会在实践中解决。

    徐平面对的真正难题，还是即将到来的西北战事。禁军像个刺猬，没有战争，徐平便无处下手。军事不改革，政治的改革便就不可能彻底。而且西北的战事打不赢，很多努力也将化为泡影。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徐平都必须参与那场战事中，并且能够赢得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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