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西苑东门外,运河码头。

    炀帝的銮驾到了运河码头，他觉得这么声势浩大的南巡，上船前应杀人祭祀天地，才可吉利。他抬头望着河里的船只和岸上的人马，刚要开口下旨，这时，一位官员快马来到他面前翻身下马报道:“皇上，突厥大军压境，其单于亲率十万人马来犯，急报!”

    他皱起眉头，眼露凶光。他的这个表情是要杀人，肖后在旁边一见，赶紧轻声说:“陛下，不必烦恼，传令李渊从太原发兵增援就是了，在这南巡喜庆的日子里杀人，臣妾以为不吉。”

    “是吆?”他听到肖后的莺啼燕语，心情立即有所缓解，沉吟起来。

    这时又有个不知趣的谏臣奏道:“臣以为在这多事之季，皇上应回东京临朝，处理国家大事，此刻离京南巡，甚为不妥……”

    这下炀帝真的生气了，要将那位谏臣立斩不谢，众臣跪倒一片为那位谏臣说好话。肖后在他后边又悄悄说:“皇上威势，发了也就算了，今天可千万不要杀人啊。”

    炀帝这才一展龙眉，对众人说:“南巡的重大意义，朕已在殿上说了，这个谏臣如此愚钝，可见一般。大隋京都在何处，在长安吗，在洛阳吗?不是，朕在那里，那里就是京都。朕今登船，船上就是京都，朕明日进广陵，广陵就是京都，你们明白吗?”

    众臣:“谨听圣训。”大臣们眨了好一会眼睛，好像明白了，这才从地上爬起来。

    炀帝上了龙船，坐上龙床，前后望望，见满河船只，旗帜飘扬，人声鼎沸，十分兴奋。他乘坐的一号龙船三层，高十八丈，宽六丈，长三十六丈，皇后和夫人们乘坐的二号诸船比龙船小一些，其它千只载着美女、太监、杂役、奴婢的三号船就更小了，但都油漆得黄亮，插上彩旗，标上号码，不同于渔家的民船。岸上沿河有三万军队护送，靠近龙舟的是几千人的御林军，他们的刀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煞是威武雄壮。拉牵的有牵夫队，骡马队，民夫队，他们弯着腰，背着彩绳在等待命令，船上撑篙的役夫和掌舵的老大，早就各就各位也在那里等待开船号令。炀帝见一切准备就绪，他喝了口香茶，便对在船头指挥的内侍总管王忠义下旨:“开船吧。”

    王忠义在洛阳是皇家后宫总管，为炀帝吃喝玩乐服役，炀帝有皇后与十六院里的夫人，还有好些个婕妤，贵妃，才人，近千个美人和彩女，光是衣食供应就够他忙活的，但他都尽心尽力从未出过纰漏，深得炀帝和肖后的欢心，这次南巡炀帝就任他为内侍总管，管船上衣食和安全，他的诏令也由他传达岸上。这时，他见炀帝命他开船，他便让歌舞队唱太平歌，跳鱼龙舞，让乐队奏乐，船上岸上齐放鞭炮，一阵热闹之后，他在鞭炮硝烟里敲了一下大铜锣，这是开船的信号，于是，船上船工们撑篙，岸上牵夫们拉牵，满河的彩船迤逦而行。

    炀帝曾在打下建康，押解陈帝陈叔宝献俘长安时心情畅快过一回，现在比那次献俘心情更畅快，他令内相倒酒，与肖后对饮了几杯后，他要王忠义传达他的诏令，凡随行大臣都要向他献诗一首，由他选出几首优秀者，让乐工谱曲歌咏，以助船队畅行。

    王忠义确实能干，他有一个工作班子，他得令后立即行动起来，船上由人船船相传，岸上由人骑马送达，不到一个时辰就把皇帝的诏令传达给每一位大臣，包括单独在一艘为皇帝观地理看风水的王一通几个仙师也得知炀帝的诏令，他们便也不再奕棋，捻着胡子做起诗词来。可是，大臣们和仙师们呈递上来的诗词，炀帝觉得尽是歌功颂德的东西，立意不高，缺乏情意，他把那些诗稿扔了，问肖皇后道:“爱妾，大臣们都是庸才，怎么办?”

    肖后仰着粉脸微微笑着，说:“大臣们的诗词也不是都不好，只是陛下不喜欢罢了。依臣妾看，夫人们送来的诗词倒有几首不错的，皇上看看?”她递过两首诗来。

    炀帝接过一看，不断点头:“唔，夫人嫔妃中确有才俊，这首歌词写得声情并茂，不同凡响……啊，是哪个写的?是江青涛夫人所写!”他便令乐工谱曲，让歌舞队唱起来:

    两岸美景看不尽，春风花香又入怀。

    舞罢霓裳歌又起，不知天上与人间。

    追陪帝王拚一醉，龙舟又过万重山。

    梦中已是江南客，为君撒娇情亦狂。

    歌声在平原上飘荡，传得很远很远，余音缭绕，一直落在平原深处才消失。

    ???????

    炀帝用人，一是才，二是忠，三是亲，对于宗教信仰他是也有所考虑的。他观宗教传播，已形成“南道北佛”局面，而肖皇后来自江南，她信道教也尊重佛家，这对他治理国家有很大的帮助，因此，他在遴选官员时并不排斥宗教信仰，有才即用。这天，道士们来献诗，他对魏征说:“你要管好道释儒三家，对国家社稷太平作用巨矣。朕对你们道家冀望最大，就说现在到广陵的水路上，这一路上的驱鬼除魔全靠你们师徒了。”

    王一通听到皇上任命魏征为官员，心中不自在，徒弟翻到他前面去了，接着又听到皇上要靠他们驱鬼除魔，心中一喜，便想显示他神仙的功力。他眯眼掐指，嘴里咕噜，然后又突然睁开眼放光，站起身说道:“启禀陛下，据小道算来，将有河妖阻道，有碍龙船前行，皇上得敕令斩除河妖啊?”

    炀帝本想问卜航行平安，选取美女充当夫人，任魏征为宗教总管只不过是顺面做的事。这时，他见王神仙说有河妖来阻挡船队前行，着实吃了一惊，问道:“老神仙，河妖在哪，如何去除，请老神仙教寡人?”

    听了炀帝的话，王一通在心中打转，在开挖运河时，都护麻权谋令他求天神求河神，不给香火钱，也不给河神嫁女做娘娘，草草了事，让他放一挂鞭，念一道经文就开挖动土，遇到古坟之地也不避让，照直开挖过去，而有王气之地，只要地方行贿，麻叔谋就绕个弯子不予挖断。他当时非常不满，常要举报，被麻叔谋打压，有一回，他望出睢阳城南大沟里有潜龙，王气旺盛，必有王者出来与炀帝争天下，他要麻叔谋改变河道，把那王气挖断，斩了那条潜伏在沟里的潜龙，麻叔谋不干，并说他妖言惑众，鞭笞他了一百杖，赶出大营，不是魏征等人说情，几乎遭到杀身之祸。想到这里，他要报仇，他禀呈道:“皇上，小道算来，淮河河神无支祁游到运河里来了。那无支祁身驱庞大，长有百丈，身似金龙，头似水牛，两眼如电，双角如刀，潜游河底，喜欢挖泥堆积，堵塞河道。古时大禹治淮泗，导泄洪水，他三到桐山，打败无支祁，由庚辰把它锁在龟山之下。如今龟山通水，无支祁逆水而上，游到运河里来了。”

    炀帝蹙眉，有些犯愁，问肖后:“爱妾，你听说过这个淮河神吗?好厉害啊!”

    肖后正在观察这几位道貌岸然神仙气十足的道人，她想她在建康的师傅已经过世，这王一通魏征皆可认为师傅，以进一步学习玄学，作为宫中女班头，皇帝后宫女人们的领袖，她要让她们觉得她高深莫测，对她的一言一行十分敬佩，视为楷模，也让国人尊为国母。想到这里，她说:“臣妾也知之不多，这得请教王一通仙师了?”

    王一通摇一摇白发白眉，捋一捋长长的白髯，说道:“贫道从古岳渎经里得知那淮河神无支祁十分凶顽，它吹口气，浪翻如山，刨刨土，河水浑浊，伸伸爪子把大船撞翻，用头一拱河道就堵塞了。开挖运河时，俺劝麻都护给庚辰神仙烧香进贡，不要放无支祁出来，他说没有必要，俺想这是他的覆笔，他挖河偷工浅挖的地方很多，一旦船只过往搁浅，他就会赖在无支祁的身上，说是无支祁出来捣乱……”

    事有凑巧，就在这时有个水上前卫队长匆匆跑来报告，前面大船搁浅。炀帝问道:“是几号船?”

    “是3号前卫船。”

    船是依大小编号的，炀帝和皇后乘的船是特一号船，夫人乘的船是1号船，大臣们乘的船是2号船，其它美女、杂役与卫士乘的船是3号小船。小船搁浅大船如何能过得去?炀帝生气，挖河时明令水深十五丈，河中心深十八丈，宽二十五丈，岸边牵夫的路一丈。麻权谋都护开河，肖怀静等验收，对新开的运河皆用木鹅铁龟测量水深，呈报合格，为何现在出现船只搁浅呢，难道真的是无支祁淮河神来阻止朕去游广陵?他令内相叫肖怀静等人前来责问。

    肖怀静等人襄理麻叔谋开挖运河，得到不少好处，也接受过一些地方豪富和官员的贿赂，现在皇帝带他们出游，感觉良好，以为过去的事就此一笔勾销，而且，皇帝把他们视为功臣，敕令嘉奖，才把他们安排在船上出行，因此，他们在船上成天花天酒地，吟诗做对子，谱曲给歌女歌唱。现在，忽听说皇帝要他们朝觐，个个惊慌，连忙跟内相快步过来，上了龙船跪在舱前。

    炀帝居高临下，问:“肖爱卿，你们受朕之托，对运河工程验收，所奏报的河深河宽皆符合预先的设计，现在前卫船怎么搁浅了，这是怎么回事?”

    肖怀静听了这事，他仗着是皇后之弟，任上大夫之职，想他皇上也不会严惩，便道:“陛下，河水时涨时落，验收测量时河深合格，河水落潮时河深就不合格了，这是其一。臣又听说，运河与淮河贯通，由于都护麻叔谋没有梵香祷告庚辰，他把淮河神无支祁开了锁，从龟山下放了出来，那无支祁性喜刨土，前卫船搁浅说不定是无支祁所为呢。”

    肖皇后听了阿弟的话，心想他所说似是而非，真是个读书人的智慧，这种话怎能骗得过皇上。皇上正值盛年，并不昏溃，并且，杨广又极聪慧，哪会受你的说词盅惑?她笑笑说:“陛下，肖大夫说河水时涨时落，测量难以为准有一定的道理，不过，若说淮河神无支祁来捣乱，依臣妾看来，还得请王一通、魏征算一算，方可定夺。”肖后不仅人生得美若天仙，其修养与智慧也是其它夫人难以比拟的。她因幼年时寄养在叔叔家，后又送到乡下舅舅家抚养，学到穷、富人家姐妹们的智慧与经验，后来回到父亲家里，受宫廷严格的教育，熏染，应答急智是一流的。她这么说来不留痕迹地弥补了她阿弟推卸责任的托词。说完，她向王、魏二人扫视了一下，又对杨广笑道:“陛下，臣妾之言妥当否?”

    炀帝也回之一笑，又转脸对王、魏二人说:“你们算算看，前卫船搁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无支祁淮河神有意为之?”

    王一通与魏征得令，掐指闭目，嘴里咕哝，念念有词。王一通又舞起宝剑，一会指向天空，一会指向河水，然后收剑禀呈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福寿齐天，皇上，吾已得到天尊告知，此处河浅不是淮河神所为，乃是河工挖河偷赖，遗留土埂所致。”

    炀帝动怒，发话道:“令麻叔谋来问罪?”

    这时，肖皇后知道不好，皇上要杀人，这怎么办?

    为这种事杀人，一来会产生冤案，影响不好，二来船行不远就杀人，会遭天遣，很不吉利，况且，麻都护被她差遣公干去了，也不在前卫队里。她说:“陛下，依臣妾看，运河工程庞大，挖河人员庞杂，恐怕留下土埂地方不少，一时也难查清。”

    王一通想借机报复麻叔谋，见皇后如此为麻叔谋开脱，便拿眼瞅魏征，意在请帮忙。魏征说:“陛下，小臣算来，先前淮河神无支祁来拱土塞河，它已被咱们梵香念咒赶回龟山了。现在，这里塞河的土埂是河工留下还是无支祁所为?这要挖开来看，容小道验后报来。”

    炀帝:“准。”接着，他敕令道:“好吧，左相刘小文给朕查此事，河中留土埂责在何人，三天报来?”刘小文出列应差去了，炀帝说:“御林军都护宇文化及，你给沿途州县传旨，游船所到州县届时由地方演一天大戏，贡献御林军两天食物。”

    宇文化及将军出列，领旨出去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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