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并肩而行（上）

    因为出身的关系，哈莉不是第一次见到秦怀仁，小时候也很多次被秦怀仁抱着哄过，对这名威震寰宇的老元帅并没有多少畏惧之心。但是随着年纪渐长，尤其是进入特务部门工作数年之后，关于这位老人的信息她了解得更多，也就有了更多的尊敬。

    至于秦怀仁身边那位神秘的校长……她也仅仅是略有耳闻，这一位，连名字都是机密。以哈莉的权限所知也极为有限。越是这样，她越是能明白校长的分量。

    被这样两个老人笑眯眯地堵住去路，哈莉觉得有点头皮发麻。

    “来看你弟弟？”校长就像是一个寻常的长辈那样背着手问道。

    “是。”哈莉站得笔直。

    秦怀仁摇摇头：“在长官面前要诚实。”

    “呃……”

    哈莉哪里不知道两个老头是在逗她，尴尬地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两个老人一看她的神情，心中顿时了然，相视一笑，校长对她摆摆手：“回去吧，这几天好多工作要做，你弟弟不会有事。”

    “是！”哈莉闻言赶紧敬了个礼，飞也似地逃掉了。

    哈莉一离开，两位老人的神色顿时产生了比较细微的变化，依然是笑吟吟的慈祥老爷爷样子，却能让人感到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微微眯起的双眼中是鹰隼一样的精光。

    “林恒，江舰长，你们好。”

    校长推门进去，秦怀仁跟在他身后，把风衣脱下放在座位上，然后和校长并肩坐到了两个少年的对面。

    林恒和江舰长瞪圆了眼睛。

    “我是学院的校长。”校长介绍道，然后随意地指了指身边的老人：“这位是秦怀仁元帅。”

    “久仰大名了……”江舰长坐得笔直，喃喃说道，脸上是一种混杂着惊讶、荣幸、敬畏和激动的表情，这种表情两位老人经常能见到，只是这个儒雅少年眼神中闪过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并没能糊弄过这两位，被敏锐地发觉了。

    那是一种平视的眼神，在打量，在权衡，也在思考。

    秦怀仁心中微感讶异，校长则是笑而不语。默默地盯着江舰长看了几秒钟，他们把注意力放到了林恒身上，余光却还是瞥着江舰长。

    每当这两个老人盯着一个晚辈不说话，保持超过三秒钟，就能让人额头见汗。而当他们移开目光时，往往那些感受到巨大压力的年轻人们就会出现一些很细微的身体语言，比如紧绷的肩膀放松、脸颊的肌肉松弛，或是小小地出一口气。不堪者就直接擦汗了。

    而江舰长没有，他依然坐得笔直，端正地看着二人，眼神中充满了年轻人特有的热忱和激动——这当然是假的。

    两位老人没有说话，心中则在赞叹，这等心性实在了不起。

    反观林恒，则是有些木讷的样子，看向二人的目光中没有太多惊喜，也没有什么紧张，而是好奇和疑惑。

    这种反应，要么是初生牛犊，还没反应过来二人的身份，要么就是狂妄至极了。

    可惜林恒都不是。

    他只是从小时候就没有过敬畏这种情绪而已，在他看来，神秘的校长，还有大名鼎鼎的联邦军神，那自然是非常值得尊敬的，但也仅此而已了。

    秦怀仁这下子更是大为惊异，挑了挑眼眉。校长则是知道林恒做过的那些事，无论是敢跟大神官叫板，还是突入巨柳级，都不是一般胆识的年轻人能够做到的，所以他并不意外。

    或许是天性悍勇吧。校长如是想道。

    只是……两位老人都隐隐觉得有种不舒服的感觉，看着林恒时仿佛也在被什么东西盯着一样，两人都是从战场上无数次出生入死过来的，直觉非常敏锐，均是感到自己被某种东西冷冷俯视着。

    校长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把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抛之脑后，开口说道：“呵呵……关于突入巨柳级的战斗啊，你们表现得很不错，一会儿会有专人来找你们做记录，之后罗杰教官会安排你们。不过在那之前，我们想先听一遍，能满足一下我们老人的好奇心吗？”

    谁敢说不可以……林恒和江舰长默契地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江舰长了解林恒沉默寡言的性格，开始耐心到接近絮叨地陈述之前的战斗……

    …………

    朝阳从天边缓缓升起，气温微微有些寒冷，路边的灌木叶子上还残留着些许露水。静谧的校园中，三三两两的人影走出复古砖石结构的小楼，向不远处的一些金属建筑走去，隐隐可以听到谈笑的声音。一派大学校园的日常景象。

    但这都是假的。

    天穹上的白云和朝阳都是模拟的，气温和湿度也是空调的作用，这个地方的本质是一座封闭的空间站，只不过因为体积巨大，所以看起来和行星上的景象无甚差别。这里是学院，宇宙中唯一一所建立在行星之外的，独占一座巨型空间站的秘密机构。

    那些三三两两的行人自然也不是一般的学生。仔细看去，他们或者身穿白大褂，或者身穿军装，年纪大多数也已经超越了就学年龄，这些都是在学院中的某些秘密部门工作的青年精英。

    学院虽然名叫学院，但多年未招生，自然没有什么学生。前段时间遭遇的那场袭击造成的一片狼藉，直到半个多月之后才彻底平复。计划中的新生入学仪式，也拖到今天才举办，而少得可怜的入学人数也实在难说能给这里带来什么活力。

    当然多少还是有一些的。

    身材榔槺肥胖，其貌不扬的师兄和高挑英俊，气度不凡的师弟坐在操场边的长椅上，看着远处那一小队左顾右盼的新生。

    “终于啊，终于。”师兄喝了一口热茶，惬意地咂咂嘴，摇头晃脑地说道：“这些新生可以说是历史上进来得最艰难的一届了，差一点就连命都没了。”

    师弟微微一笑，对师兄的感叹不予置评，其实二人心里都有数，能进到这里来的年轻人，大部分都经历过不少难以言说的磨难，也有一些早就在生死之间来回多次的。

    就说林恒、江舰长和滕临楼这三个疯子，林恒最早在海云星做下的事情在学院高层间已经传开了，江舰长曾经指挥临时拼凑的矿业公司舰队击退海盗的事情也多有耳闻，更别提那个滕临楼，含着金钥匙出生，一路顺风顺水，没经历过什么大的磨难，结果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个人一台机甲，一拳一拳地屠了整艘战列舰。

    “这回疯狗教官该满意了，疯狗营后继有人啊，哈哈！”师兄乐呵呵地说道。

    另外一边，这届被录取的总计31名新生在操场上列队，看着疯狗教官罗杰。不少人高高扬起头，眼神中满是骄傲，明显是在表达“你不是难为我们吗？爷被录取了，怎么着？”的挑衅。

    罗杰晃晃悠悠地走来，恶狠狠地用眼神扫了这31名新生一遍，然后挠挠乱鸡窝一样的头发，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

    “废话我也不多说，想让我恭喜你们更是做梦，下面我要说的都是机密，一个字也不许往外传，从今天开始你们全部入军籍，接受保密条例的限制，明白吗？”

    林恒环顾身边的同学们，卡佳、勃朗特、江舰长、迈克、德里克均在列，另一边滕临楼和鲁特，还有那个金发少女也站在一起，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军官生，基本所有人都是熟脸，比如那几个在神国突袭战中作战勇猛的少年机甲师，其中很有几个是在全国联赛中和林恒交过手的。

    另外一些林恒没什么印象的少男少女，基本也都是要么看起来就十分精悍，要么一身诡异。除此之外还有两男一女三个身穿海军制服的青年军官，明显以那个上校军衔的女军官为首，女军官看起来三十多岁，面容姣好，短发利落，往那边一站便是一股犀利的军人气场，看来便是经历过战阵的。这三人并非跟随林恒他们一起入学的新学员，想必是从部队中过来进修的。

    听到罗杰明显带着不甘心的训话，新生们没有任何表示，这些内容在前几天办理入学手续时就已经听过了。

    “以后就是军人了啊……”林恒在心中叹道。

    林星显得比林恒要开心得多：“你看，最终你还是梦想成真了，是不是要谢谢我？”

    “嗯……谢谢。”

    “就这个？”

    “难道还要请你吃顿饭？”林恒打趣道。

    没想到林星一听这话，马上沉默了下去。林恒顿时明白过来，林星的存在形式和自己不同，这种事情之前一直拿来开玩笑也无所谓，但最近这段时间他能够明显感觉到，林星对这个事实越来越在意了。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林恒默默想道，大抵和当时自己在学院新基地的最后一层，柏林主机前那时候一样吧……林星难过地大哭，他想要抱抱她，安慰她，却也无法做到。

    “很遗憾啊……”林星悠悠地说道。

    “什么？”

    “就是……不够，这样远远不够。”林星说道，随即沉默下去，任林恒莫名其妙地不断追问也不发一语。

    这样不够。

    即便如影随形，融为一体，还是不够。

    我不能和你一起吃一顿饭，更不能和你并肩而行。

    回归到数据的海洋，一片寂静之中，林星发出一声悠远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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