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纨绔（六）

    被林恒批判为联邦最大的纨绔，维扬哈哈大笑，亲热地拉着林恒连干几杯烈酒，之后打了一个酒嗝，略带阴郁地说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开心了吧？”

    “名声臭成这样确实开心不起来。”

    林恒同情地看着这个权倾联邦的重量级人物，还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就已经有了几丝白发，看来这些年的政治斗争确实令他心力交瘁。

    “你呢？你也和那些白痴平民一样讨厌我吗？”

    维扬目光炯炯地看着林恒。

    “我是海云星人，你知道海云人普遍支持开拓派。”林恒说道，维扬露出一个微笑。

    “不过，”林恒皱着眉：“你刚才的表现我确实很讨厌。”

    “哦？”维扬眯起了眼：“觉得我很暴虐？还是嚣张？还是丧心病狂？”

    “不是因为这个，”林恒摇摇头：“我出手比你更重，但我是为了帮助麦琪。你呢？你肯定不是因为关心一个服务生才下楼的吧？说到底还是为了压倒那些反对你的人。”

    林恒直指本心的批评让维扬一阵愕然，继而感觉面子有些挂不住。

    “那个渣滓当此下场。”

    维扬冷冷地说道。

    林恒摇摇头：“你当场打死他我也没意见，我只是不喜欢这个世道，一个纨绔子弟欺压普通人，法律不管，警察不管，居然需要另一个比他后台更硬的纨绔子弟才能阻止他。”

    顿了顿，林恒接着说道：“和你们不同，我只是个小人物，我更希望生活在一个安全的联邦里，虽然我支持开拓派，但我反对这种无处不在的两派斗争，你说两派斗争不波及普通人，有可能吗？”

    “当然没有，”维扬哂笑到：“上层斗争会影响到整个联邦的方方面面，每天都有很多人因此而死，有平民，也有权贵，谁也逃不掉。”

    说罢，维扬的眼神冷了下来，认真地看着林恒的双眼，说道：

    “你也一样。”

    “我？”

    “你早晚要选边站，只有普通人才会嚷嚷着两派和解这种白痴一样的话，你不是普通人，所以这种话不该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整个联邦就是一个局，你入局之后会发现这里除了朋友就是敌人。

    如果你不交朋友，那么整个局里都是你的敌人，你会第一个粉身碎骨。”

    林恒感觉眼前这个人仿佛把自己看穿了，于是也眯起眼，冷冷地说道：“如果我不入局呢？”

    “你没得选。”维扬盯着林恒：“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或者该叫你家电维修工？你的比赛我看了，很精彩，像你这种人才很多势力都会争取，如果你不选择一个势力加入的话，那么所有势力都会争先恐后地摧毁你。”

    “所有势力吗？”

    林恒对维扬知道自己的身份毫不意外，对他这种地位的人来说公民隐私法就是废纸。

    维扬看着这个倔强的年轻人，忽然想到了那个名为“学院”的神秘所在，以及学院背后那个清瘦的老人。

    “可能暂时不会……”维扬想到林恒将要去到的那个地方，改口说道：“但你总有一天要面对这些抉择……军队中处理少数派的方法很直接。”

    林恒听着维扬接连不断的威胁，忽然开口问道：“我们是朋友吧？”

    “正因为是朋友，我才……”

    维扬话没说完，就被林恒打断了：

    “警告我？然后拉拢我？”

    “我确实很欣赏你，”维扬看向林恒的眼神中满是赞赏：“所以想给你一个机会……加入我们吧。”

    在联邦，甚至整个宇宙中，不知道多少人愿意为了得到维扬的垂青而拼掉一切。那意味着平步青云，站到宇宙最高的位置一览众山小。

    林恒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很失望。

    “我说过，我不喜欢你做事的方式，更不想掺和到两派斗争中去。”林恒皱着眉说道：“能被你认可这很好，但是加入开拓派，然后去做那些我不想做的事情，这很不好。其实我觉得你和张司没有什么区别，这也很不好。”

    很不好，自然就要拒绝。这就是林恒的想法。

    维扬愕然，然后声音冷了下来：“还没有人敢这么和我说话。”

    林恒能听出维扬的愤怒，也知道他这种人的愤怒意味着什么，但他毫不退让，针锋相对地说道：“现在有了，感觉怎么样？”

    维扬紧抿着嘴唇，慢慢地掏出手枪放在桌子上：“感觉很不好，所以我应该毙了你。”

    “我的感觉也很不好，所以我应该一拳打死你，我出拳总比你开枪快。”林恒眼皮都不抬地说道。

    吧台里的酒保擦拭杯子的手开始颤抖，气氛一瞬间变得很凝重。

    “哈哈……好！”维扬仔细地看了看林恒的表情，然后忽然大笑起来：“你果然不怕死！”

    “不怕死的那是白痴，”林恒淡淡地说道：“我只是知道你肯定比我更怕死。而且我确实是很难死掉的，所以你的警告对我没有用。以前有人为了杀我，把我扔到了太空里，结果我爬回了飞船把他们全杀掉了。”

    说着，林恒站起身来：“以后如果有人要杀我，我也会这么干。”

    说完这句话，林恒起身走向酒吧外，在离开之前留下了最后一句话：“还有，你的手枪里没子弹。”

    维扬愕然地看了看摆在桌子上的左轮手枪，那六发子弹被他全部打了出去。等他回过头的时候，林恒已经消失了。

    ……

    ……

    林恒走在通向第三军校的路上，这时候已经夜深了，漫长的街道上行人寥寥，夜风很凉爽，从道路两边吹过来时带着青草的香气，让他不是那么郁闷了。

    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接近，接着维扬一把搂住他，带着醉意说道：“我也想透透气。”

    “……”

    “你看起来不太高兴啊，那不聊你了，我们聊聊我吧……我听说怀特家那个红毛丫头曾经去招揽过你，结果灰头土脸，看来你确实很厌恶我们这些人。”

    “我实在没法喜欢你们的行事风格。”林恒淡淡说道。

    “你要是我，你会怎么做呢？”

    维扬看着道路尽头的万家灯火问道。

    “我？我又不是你，怎么可能知道该怎么做。”

    维扬看向林恒的目光满是赞许：

    “你真的很不错，知道了我的身份不紧张，和我说话也很实在，不像那些人，知道我是谁之后要么夸夸其谈，要么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你说的很好，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那些成天唧唧歪歪批判我的人，他们他吗的知道什么！”

    “联邦能有今天，是战争的功劳还是星际开发的功劳？不要说我们打不下来神国，就是把神国灭掉了，有那些钱也足够我们开发一片比神国还大的领土！”

    “都说我是军阀，手握重兵却不听指挥，好像我就是联邦的罪人！可是他们知不知道如果我放了兵权，失去制约力量的主战派马上就能变成真正的军政府？”

    林恒静静地听着维扬倾诉心中的苦闷，虽然知道他只是高处不胜寒，没有一个朋友，此刻想找个人随便聊聊天，骂骂街，可还是忍不住出口反驳：

    “可神国已经打过来了，不反击也不行。”

    “你不明白，你没在我的位置上，很多事情其实都没那么简单。”

    维扬摇摇头，指了指头顶的夜空：

    “联邦和神国头上还有莫名其妙的海族在那儿当和平使者，不把他们解决了，这场仗永远也打不完！只能不断把联邦的年轻人们送到黑渊那个天杀的绞肉机，死多少人也没完！”

    “我的家族世代经营星际开发，世代从军，为什么？就因为这两个方向才是联邦唯一的出路。一个是捞钱的耙子，一个是防贼的枪。现在海族人来了，枪不好用了，那只能认真捞钱。”

    “你是说我们应该放弃武力？”

    林恒不满地质疑道。

    维扬有些好笑地看了看他，说道：“我这么傻吗？你太看不起我们这些人了，联邦高层在你心里难道是一帮除了互相倾轧什么都不会的职业官僚？”

    “不是吗？”

    林恒真诚地问道。

    维扬被他噎了一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小声说道：

    “也有吧……不过这不是重点！”

    维扬烦躁地挥挥手：“其实开拓派和主战派真正的分歧不是应不应该把钱花在升级军备上，而是军队应该发展的方向。

    主战派拼命发展机甲和陆战队，为的是征服神国，开拓派主张把钱花在舰队建设上……”

    “但是舰队再强，地面战也是要靠陆军完成。”

    林恒说道。

    “以前不是这样，派出一个编队的无畏舰进行轨道轰炸，直接摧毁所有敌人，然后派少量的陆军去打扫战场就可以了。大宇宙时代还玩陆军，这不是历史的倒退是什么？”

    “但是有海族舰队的压制，轨道轰炸不能用。”

    林恒摇了摇头，觉得维扬可能喝多了，自从海族遮天蔽日的“维和舰队”出现，舰队的大发展时代就中断了。

    维扬看着他不说话。

    林恒忽然心中一惊，瞪着维扬：“难道你想……”

    维扬再次伸手指了指上方。

    两人慢慢走在午夜里的街道上，身后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跟随，司机正是之前那个上校。

    “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疯子？”

    维扬带着醉意问道。

    林恒笑了笑：“人们也总这么说我。”

    “因为我要走一条没人敢想的路，所以我成了坏人。道格拉斯那个老东西有一次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梦想家，骂我幼稚，不切实际……

    壮大舰队，直到有一天能够击败海族，到那时候整个托勒密大星渊就都是我们的！我是坏人吗？！”

    维扬不甘心地说道。

    “这条路确实疯狂。”林恒说道。

    接着两人再次沉默，过了一会儿，林恒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你的那两车保镖呢？”

    “保镖？”维扬有些诧异地说道：“我在联邦行走需要保镖？那是我带的打手，刚才被我打发走了。”

    “你不怕暗杀？”

    听着维扬的狂言林恒很意外，两派斗争已经进入白热化，政治暗杀时有发生，这在联邦是人尽皆知的，而身为主战派最想灭掉的维扬居然敢不带保镖？

    “被杀的都是小鱼小虾，”维扬知道林恒在想什么，冷哼一声说道：“我是谁？在联邦我向来不带保镖，还从没有谁敢杀我，因为他们都知道，如果我出了事，整个联邦都要给我陪葬！”

    说完这句话，维扬站住不动，理了理衣服：“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你也回去吧……别忘了我们的赌约！”

    黑色的轿车无声无息地停在了他身边，一个军官下车打开了车门，站在那里等着维扬。

    “那再见了，谢谢你今天给我们解围。”林恒挥挥手。

    “解围？”维扬笑道：“那个废物早就被你吓坏了，敢在酒吧开枪已经是他最大的胆子了，谁想到你更黑，直接把人往死里打！你还真以为他敢到第三军校找麻烦？”

    目送维扬钻进了轿车，林恒提了提衣服上的拉链继续向前走，感到一阵清冷。

    轿车缓缓开动，经过林恒身边的时候，维扬从窗子里探出头来：“记住了，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被刺杀，那就说明杀我的人根本不在乎联邦是死是活。”

    留下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之后，轿车在林恒的疑惑中绝尘而去。

    …………

    “司令，这个小伙子怎么样？”

    轿车四平八稳地前行着，开车的上校忽然开头问道。

    正在后排闭目养神的维扬闻言睁开双眼，双目中一片清明，哪里有半点醉意！

    “孤儿出身，在走私船上打工，单枪匹马屠了一整支海盗，拒绝了怀特家那个小丫头的招募，帮神国间谍伪造身份，在大神官胸口豁了一刀，黑柳的学生，全国联赛冠军。”

    维扬缓缓说道，对林恒的底细居然是一清二楚：

    “今天在酒吧里打抱不平，出手就打死了张家那小子的一个保镖。他绝对不是为了震住场面，他就是没拿人命当一回事，也不拿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这样的人物，你说怎么样？”

    上校点了点头：“要不要吸纳到我们这里？”

    “不。”

    维扬摆摆手：“漠视生死，手段狠辣，同时却又真诚良善，满心坦荡。他和我聊天时那种坦然绝对不是装的，我不会看错……这种人不是我能驾驭的，也不是任何人能驾驭的，他日必成大器。”

    “虽然属下只看了他一眼，”上校开着车说道：“但我总觉得他身上有哪里不对劲。”

    维扬点点头：“我也发觉了，这小子身上透着一股诡异，和他说话时我总感觉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在看着我，分析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既然不能为我们所用，要不要……”上校试探着问道。

    “一切照旧，不用理会他，”维扬说道：“想在中间摇摆？那就让现实好好教育教育他吧！同时面对开拓派和主战派的压力，我很期待他会怎么应对。”

    …………

    在维扬评价林恒的时候，林恒也在和林星评价维扬。

    “站在联邦的角度，我很认同维扬的想法”林星说道。

    “你是说他想要壮大舰队，击败海族的计划？”

    “是的，为了发展必须消灭一切潜在的威胁”

    “但是科技水平差太多了，据说海族有世代飞船，全封闭生态循环系统，在船上种菜养鱼，这种技术联邦怕是再来一百年也做不到吧？更别提神国了。”

    “但只有这条路是联邦冲破桎梏的唯一办法”林星果断地说道。

    “……你刚才说站在联邦的角度？”

    “嗯，站在全人类的立场去看的话，我觉得目前的人类社会形态很理想，海族负责约束人类的战争，使人类不会走向自我毁灭，同时负责开辟殖民地；其他人类负责繁衍生息，建设文明。事实上只是分工不同而已”

    “海族是哪里来的呢……感觉像是安排好的一样，是不是特别对你的脾气啊？打算改造世界的指甲盖芯片小姐？”林恒笑着讽刺道。

    “确实很符合我心中对人类社会的构想，也许海族和我有什么渊源也说不定”林星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呦！”林恒鄙夷地说：“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别吹牛了行不行？”

    “我没有吹牛！”林星有些羞恼地争辩道：“根据所有关于海族的资料可以推测出他们的科技水平，我觉得我的技术水平比海族还要高！纳米机器人他们就不可能制造出来”

    “是是是……”林恒无精打采地敷衍着，朝第三军校走了回去。心中忽然涌起了一种不太好的感觉，近来林星越来越像一个人类，这他是知道的，不过他总感觉林星瞒着自己的事情也比以前多了。

    或许，正因为她逐渐人格化，所以也开始学会隐藏秘密了？

    其实，林星的改变远比林恒知道的要多……

    …………………………

    （这两天有点小爆发的意思，29号上推荐，到时候来个大爆发，嘿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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