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是谁（上）

    杰克还可以撑很久，依仗自己几乎无限的体力把这个少年的体能耗干是最正确的选择，但他忽然发现自己现在除了逃跑没有别的想法。林恒简单的几拳几脚，给他的恐惧比当年在战场上被联邦机甲撵着屁股追还要大无数倍。

    “哈！”

    杰克忽然暴喝一声为自己壮胆，然后合身扑了上去，鼓起勇气继续和林恒缠斗，胜利是属于自己的，那边的反抗马上就会被镇压，在自己这边人多势众的围攻下他没有机会了。

    “啊！”

    另一边，红发少女惊叫一声，险之又险地躲过了一枚擦着脸射过来的子弹，高斯弹药携带的高温瞬间烤焦了她脸颊一侧的红发，眼看海盗们已经从自己的偷袭中反应过来，自己一方再也占不到便宜，顿时陷入了绝境。

    “队长，走啊！”

    仅存的一名队员满头大汗，焦急地对她挥着手，示意她向后退入飞船的通道中，这艘货船上下三层数十间的大小船舱足够他们藏身其中，拖延一段时间。

    红发少女咬着牙，不忍地看了看那一边正在和杰克肉搏的林恒，知道自己这一撤他就凶多吉少了，不过心中的纠结只持续了几秒钟，她就下了决定。

    “走！”

    红发少女抹了一把自己焦黄的头发，对着围上来的海盗们开了几枪，打乱了他们的围攻，然后身形一闪便躲进了狭长的甬道，头也不回地和手下逃向了舰船深处。

    “别追了，给我把他干掉！”

    杰克喊住了想要追击的手下，瞅准机会，用力踢开了林恒，林恒正待冲上前来，却被反应过来的海盗们一梭子打翻在地，身上冒出好几个血洞。

    “唔呃……”林恒咳出一口血，无力地倒在地上。

    “哈……这小子……”

    杰克喘着粗气抹了一把汗，过量分泌的肾上腺素让他壮硕的身躯一阵阵疯狂的颤抖，刚才是恐惧，现在则是后怕。杰克挨过枪炮的伤痛，自然不会在意林恒给他的那点皮肉伤，但他就是害怕，不可抑制地害怕，看着趴在地上重伤垂死的林恒依旧怕到要死。

    仅仅因为一个眼神。

    杰克感觉自己就像是草原上的一只老鼠，抬起头看到一只饥饿的狮子正在注视自己。那是源于灵魂本能的大恐惧。让他甚至想要自杀来逃避。

    眼前这个倒在血泊中，手无寸铁的少年，用一个眼神告诉他――螃蟹杰克，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手下，拥有军用机甲和战斗护卫舰的穷凶极恶的海盗头子――他是一只老鼠。

    然后杰克相信了，现在依然相信，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朴勇俊同样看到了林恒的眼神，他同情地看了杰克一眼，知道无论输赢，这个海盗的后半生中将始终伴随着恐惧的阴霾。

    林恒倒在地上，正在徒劳地试图起身，看他中弹的位置，最多再坚持几分钟就要死掉了。可是杰克一秒钟也不愿意再看到他，他鼓起勇气走过去，抓住林恒的衣襟，把他拖向气密舱门，在地板上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随后在朴勇俊、岳迟雨等人悲痛欲绝的注视下一把打开舱门，把林恒扔到了外太空。

    “不要啊！”

    岳迟雨冲向杰克，试图阻止他，却被身边的海盗一枪托打翻在地。

    林恒感到自己浑身火辣辣地疼着，意识渐渐模糊，他隐约知道要发生什么了，心中却没有一丝波动，只是睁开眼看着这个长了一张螃蟹脸的海盗，伸手去抓他的脖子，继续试图杀死他。

    杰克没想到这个眼看就要死掉的小子居然还能垂死挣扎，猝不及防之下被林恒一把抓住脖子，一阵难以想象的巨力传来，喉头一阵剧痛，竟是险些被捏碎喉骨！

    “咳咳……去死吧！”

    杰克惊出一身冷汗，恼火地一脚把林恒踹到外太空，看着他缓缓飘向远方，涌出身体的血液迅速变成红色的小冰珠，心中恐惧稍定，随后转身回到了船舱中。

    他没有注意到，那枚他一直挂在脖子上当作装饰，自己都忘了从哪里捡来的金属圆球，在刚刚遭遇袭击时被意识模糊的林恒一把抓走，死死地攥住。

    失去意识的林恒缓缓漂浮在货船外，而那枚金属球，在他的手心中，在极端寒冷的宇宙中，违背了物理规律，诡异地开始融化……

    不穿防护服就暴露在宇宙中，需要担心的永远不是缺氧。缺氧会在五分钟左右致死，极端低温则会在两分钟左右便把一个活人冻成一坨冰块，而像林恒这种大量失血的情况，血液会从弹孔像箭一样被低压吸走，连半分钟也撑不过去。

    据说，被冻死的人在临死前会感到温暖舒适，在宇宙中被冻死的人因为血液沸腾的缘故，会感到格外燥热。

    林恒现在的感觉不是温暖也不是燥热，而是一阵剧痛，剧烈到直接把他从大量失血导致的意识模糊中拉回了现实。

    “唔啊――！”

    林恒张开嘴，无声地惨叫着，他觉得自己的左手似乎插进了搅拌机中，无数冰冷的刀锋正在把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绞碎，难以形容的疼痛顺着手臂不断扩散，他用尽全力睁开眼，努力看向左手，发现了无法解释的一个画面。

    一团液态的金属正在缓慢地涌进自己的手臂上的血管，肉眼可见一个个微微隆起的小包顺着血管在自己的全身游走，紧接着心脏一阵剧痛，林恒知道那是这种在极端低温下依然可以保持液态的诡异金属到了自己的心脏。

    林恒忍受着剧痛，每一秒都像是一辈子那样难熬，他在无处着力的太空中拼命挣扎，像是被放在火上烤，放在油里炸，像是被裹满了混凝土晾干之后被铁锤重重地砸碎……没有办法思考，除了疼还是疼。

    就在他以为折磨永远不会结束的时候，剧痛忽然消失了，林恒脑海中顿时一片清明，然后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漂浮在太空中，居然没有感到一点不适。

    ……

    难道我已经死了？

    林恒想起刚才的剧痛，愕然看向自己的左手，那团液态金属已经全部被他吸收，其中包裹着的一枚小巧的芯片暴露在他的视线里。

    这是……

    林恒惊讶地注视着那枚看起来平淡无奇的芯片，大脑中一片空白，以他的思维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忽然，又是一阵疼痛，那枚芯片居然没入了自己的左手！林恒猛地把手凑近脸，但手上的皮肤一点破损的痕迹都没有。身体内部一阵恶心，他明显感到一个小硬块渐渐移动到了后背的位置，贴着自己的脊柱后方停了下来。

    “检测到充足能量，能量源：人类”

    “操作驳回，能量源不合逻辑，重新检测”

    “二次检测完毕，能量源：类人形生物”

    “二次检测与一次检测对比：能量源为类人形生物，能量值为人类理论能量2倍，满足备份启动最低条件”

    “操作驳回，资料不全，使用容错处理”

    “三次检测完毕，结论：能量源为突变人类，能量值为人类理论能量2倍，满足备份启动最低条件”

    “备份启动成功，建立能量连接”

    什么声音！

    脑海中忽然传来一阵轻柔的电子合成女声，吓了林恒一大跳，他左右环顾，才想起自己在宇宙中，不可能听得到声音，也就是说……

    是那个芯片！

    林恒忽然反应过来，植入芯片在联邦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技术，但这枚芯片却明显有些邪门，居然能在他的脑海中发出声音。

    你是谁？

    林恒在心中想着，试图和那枚芯片交流，但并没有奏效，电子合成音依然自顾自地响起。

    “检测到能量源处于不稳定状态，启动纳米机器人，启动紧急保护状态。”

    ……

    “检测到出血”

    “启动细胞快速修复模式”

    “能量源出血状态解除”

    ……

    “检测到低温”

    “释放备用能量”

    “能量源低温状态解除”

    ……

    “检测到缺氧”

    “20%纳米机器人进入拟态模式”

    “能量源缺氧状态解除”

    ……

    “检测到低压”

    “检测到中度辐射中毒”

    ……

    一连串的声音终于结束，林恒愣了一下，然后明白过来，刚刚的这一段合成音是在叙述自己在剧痛中挣扎时发生的事，类似于电脑开机前的自检，是一份状态报告。

    林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发现身边漂浮着几粒弹头，身上中弹的地方一点痕迹也没有。看来刚刚那些涌进身体的金属液体应该就是自检中提到的纳米机器人了，居然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备份启动完毕，与能量源建立神经连接。”

    “神经连接建立完毕，双向交流模式启动。”

    林恒听明白了这句话，在合成音结束的下一秒就在脑海里发问：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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