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 第十七章：覆灭

    竹子莹转过头，只见墨辰拉住她，向她摇了摇头，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要说什么话，但是却欲言又止。

    子莹握住墨辰满是伤痕的手，轻轻地拍了拍。

    “辰姐放心，我很快回来。”说完，竹子莹站起身来。

    “子莹！”墨辰忽然叫住了她，“祝你好运！”

    “放心吧。”子莹点了点头，朝着中央区前行。

    竹子莹穿过被战火笼罩的熟悉街道，看着火海中的故乡，心中仿佛被数以万吨的铁锤砸中一样，痛苦却无处宣泄。那种心情，就像走在通往地狱的路上，两边是被烈火焚烧过的死尸，越靠近越恐惧。

    她不由得回想起几天前梦中的场景，如今一切都真实地出现在眼前了。

    就是这样火焰，这样的黑烟，这样近乎绝望的哀嚎声，和回荡在整片土地上的阴霾。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竹子莹不停地念叨着，试着说服自己，但是越这么想，她心中越是惶恐，总感觉在某个时刻，将会有令她崩溃的情景出现。而那一刻，对于黑尘的所有人来说必然都是毁灭性的。

    墨辰看着手臂上的伤痕，全是墨婷和墨羽一所伤。她从未想过，第一个杀进墨家，给墨家带来灭顶之灾的，竟是自己的亲姐弟！她把头歪向一边，闭上了眼，像是在等待死神找上门来。耳畔是火焰在灼烧房屋发出的“噼啪”声，而脑海中却渐渐浮现起以前一家七口团聚的画面。

    犹记得那日，庭院的大椿开花了，淡雅的花朵压满枝丫。当一阵春风吹过时，几片花瓣飞下枝头，轻轻地落在石桌上。

    一家人坐在庭院，品茶聊天，畅谈无忧。

    “风儿。”墨浩转过头看着墨风，“你是他们的大哥，以后，你可要负起当哥哥的责任啊！”

    墨风挺起胸脯，拍了拍，说道：“当然啊，我发誓，我绝对会保护好弟弟妹妹们，不会让他们受到一丝伤害，如果哪一天有人要欺负他们，我第一个不答应！”

    “好。”墨浩点了点头，摸着墨风的头，“不愧是我的儿子。”

    “我也要保护好哥哥姐姐！”一旁的墨辰插嘴道，她也像墨风那样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虽然我年纪小，但是我也会保护别人的，保护我的族人，不会让我爱的人受伤！”

    话音刚落，一旁的仆人们都捂着嘴偷笑。墨管家伸出了个大拇指，对墨浩说道：“老爷，我看二小姐也颇有你的风范啊，将来必有大的作为！”

    “当然当然。”墨浩捻着胡子，露出欣慰的笑容，“墨家儿女都是杰出的！”

    “父亲！”墨辰猛地惊醒，额头上汗水直流。她回想起刚才的梦，回想起那曾经说过的豪言壮语，心底里竟有些羞愧，左手慢慢地握拳。

    墨辰咬着牙站起来，喃喃自语道：“我发过誓，要保护自己的亲人，决不能让我爱的人受伤，我不能食言！”

    她抬头望着天空，太阳渐渐西沉，天上的云朵卷在一起，变成了十分奇怪的形状，犹如一只巨兽，等待牢笼打开的时刻。

    “子莹，我来了！”墨辰迈开步伐，朝着前方赶去。

    中央区，黑尘的核心地域，相当于黑尘的头脑和指挥中心。一座高大的议事厅矗立在中央，那股神圣而又庄严的气息让路过的人们不得不心生敬畏。除了前面巨大的重明鸟雕像和那古朴高耸的雁塔楼，议事厅几乎就是黑尘最瞩目的建筑。

    此刻，黑尘已在战火中燃烧，议事厅也失去了往日的威严，原本平滑神圣的大堂被砖块木条掩盖住，周围的窗户全因为战斗的冲击而被击碎。

    一道刺眼的裂痕自议事厅顶端向下蔓延，最后在地面上留有着一个巨大的石坑。

    议事厅弧形的屋顶上，一股震耳欲聋的炸裂声响起，把屋顶直接给掀翻。

    弧形的屋顶狠狠地砸在地面上，从接触的那一刻起，边缘出现了细密的碎痕，并且迅速占据了整个表面。

    风一吹，一块碎片剥落，接着整个屋顶都从原有的框架脱落下来，散落一地。

    两道黑色的身影急速窜出，随后又有五道身影飞出，紧随其后。前面两者在空中停下，背靠着背紧挨在一起，而后面五个人则站成了一个圈，将里面的二人团团围住。

    “看来你们五个老家伙还不错，够我舒展舒展了。”二人之中，一个人爽朗笑道，“二打五，有意思！”

    “那声音是…”竹子莹刚刚跑到议事厅，立马就听到了那个声音。她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然后循声望去。目光所过之处，唯有震撼两字可以形容。

    血色苍穹之下，沈拓议长带着朱，宋，慕容，王四位长老将两人围住，而那两人，是墨浩，和竹天青。

    “怎么会这样？”竹子莹再三确认没有看错后，全身就像麻痹了似的，根本走不动路。脚掌之下如同长出藤蔓，死死地牵制住自己，动弹不得。

    “子莹，这就是我刚才想说的。”不知何时，墨辰已经走到她身旁站住，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就是我不忍下手的原因，不过现在，不能手软了！”

    “因为此时此刻…”子莹看着他们，双手握拳，说道，“他们是敌人，是这场灾难的元凶！”

    “墨长老，竹长老，没想到多年的分别，重逢居然是以这种方式，我们竟然要兵戎相见。”沈拓叹了口气，表情中多了些无奈和惋惜。

    “真搞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少废话，动手吧！”竹天青手中慢慢汇聚了元气，凌天之中飓风突起。

    “慢！”墨浩拦住了他，并用手指了指头顶。“长老大人就要来了！”

    众人抬起头，望着血色中的天空。

    苍穹之上乌云滚滚，它们急速地卷积在一起，于中间形成了个巨大的眼睛，就像就像风眼一样，自其中释放出暗耀的光芒。

    乌云越来越多，越来越厚，将落日遮掩住。瞬间天地昏沉，众人的视线暗了许多。

    与此同时，天中一道惊雷划过，迅疾地将黑尘照亮，也把厚重的乌云给照个通透。

    沈拓望着空中一闪而过的景象，左手竟微微抖颤起来。

    惊雷照亮的，是那躲藏在乌云背后的轮廓。

    黑色的影子就像是一条巨蛇，长了九个脑袋，蛇头缠绕在一起，朝着不同的方向偏转。黑暗之中，那九双红宝石般的眼珠子闪闪跳动。瞳孔中释放着无穷的杀机。

    那庞大的轮廓，骇人的头颅，以及挪动的粗壮的身躯，不由得让众人头皮发麻，四肢动弹不得。

    大地之上，鸟兽逃窜，飓风将大树连根拔起，重重地砸在房屋之上；风势愈大，直接将楼房刮起，砖块，木头横飞。

    那呼号的飓风中，树木，百姓的尸体，砖瓦也如尘埃一般随风滚动。

    黑尘，就像一粒黑色的尘埃，被那隐藏的巨兽把玩于股掌之间。

    随着雷电的消逝，那骇人的轮廓也再度隐入乌云之中。

    很快，自眼睛之中飞出一道金黄色的闪电，带着尖锐的破风声飞向五位长老。在离众人不远处，闪电又分裂成了五道，向不同的方向射去。在飞行之中，它们变成一颗颗雷电球，每颗的表面上都释放出极其强悍的电流，彼此连接，在沈拓等人的头顶上形成了一个结界。

    “那是阵术是…”沈拓瞳孔猛地一缩，“是雷家的阵术！”

    一刹那，那结界快速地旋转起来，以山海一般的压迫力逼近众人，而墨浩竹天青二人早已不知去向。雷霆结界夹杂着强横的闪电与疾风，来势汹汹，且退路都被封锁起来，无法闪躲。

    五位长老见状，一齐念动咒语，双手举起硬接攻击。在发生撞击的一刹那，前者就以绝对的优势将那五人狠狠按下，伴随着雷电鞭打在他们身上，沈拓几人面露难色，表情显得十分吃力。

    他们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地面升起了三米多的灰尘。

    尘埃落下，那五人皆单膝跪地，口吐鲜血，拼命地支撑住强大的结界，身上都已经被雷电鞭打出十几条伤痕，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有半点懈怠，因为一个人的疏忽就会导致所有人都被压得粉身碎骨！

    “啊----我坚持不住了！”王瑞声音嘶哑着，艰难地吐出来几个字。

    突然间，四道黑影匆忙赶来，仔细一看，正是张，雷，刘，李四位长老。他们站在四个方位，手掌推出，掌心绿色的光芒涌动，冲击着雷霆法阵。

    只听得一声巨响，强大的冲击波迅速震开，将楼房亭台全部摧毁，巨大的蘑菇云慢慢升起，整个黑尘中央区，曾经最繁华的地方，于一瞬间变为了废墟，庄严的议事厅轰然倒塌。

    乌云退去，天空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夕阳西下，血红的落日照耀在黑尘大地上，一只惊鸟飞过，给死一般寂静的土地留下惊心的回声。

    残阳似血，在落日的余晖下，奢求存活的生命，带着最后一丝希冀，望向渐渐远去的太阳，慢慢地闭上了眼。天边的晚霞此刻是那般醒目，红晕的光慢慢游走，一圈一圈地荡开，直至天的另一侧。

    废墟之中，九个人相互扶持着站了起来，他们全都身受重伤，所穿的衣服皆破烂不堪，灰尘在所有人的脸上都积了厚厚一层。

    “赵夫去哪儿了？”

    “他去带兵抵抗了。”

    “抵抗？抵抗有什么用！中央区不还是被攻占了吗？”

    “为什么是雷家的阵术？”

    “…….”

    一时间，几个长老开始互相埋怨起来。

    “都别吵了！”沈拓的一声叱吼让所有人都冷静下来。

    而在他们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出现了九个人：竹天青，雷光，上官华，墨浩，刘安，墨风，竹亮，墨婷，还有，墨羽一。

    “父亲，大哥…还有…羽哥？”不远处，竹子莹和墨辰推开一块残破的木板，缓缓爬起来，望着那些久违的熟人，心里顿时感觉复杂无比。

    “为…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是他们！”李赶怒吼着，想冲上去和他们拼命，却被沈拓拦住，“李赶长老，冷静点，你现在去就是送死！”

    此时天空中一道黑色光柱照射下来，那九个人全部往后退了一步，单膝跪地，左手放在右肩上，头微微低下。几位长老则是表情严肃，死死盯住黑色柱子。

    只见，一个女子从中慢慢走出，她一头银色长发，身着浪纹白月裙，头上插着黑色花纹步摇，左手上带着刻有兔子图案的玉镯，右手手腕上纹了一只形状奇怪的异兽。她五官长得十分精致，鼻梁微挺，灰色的眼眸里透出一股淡淡的寒气，脸色苍白，没有什么表情。

    从她一出场，天地间顿时吹来阵阵阴风。

    “参见孔颜大人。”他们一起说道。

    “起来吧。”孔颜说道，随后，那九人慢慢站起来。

    “你就是那个幕后黑手？把黑尘搅得天翻地覆！”李赶厉声问道，“对不对！”

    “大胆，居然敢用这种口气对大人说话！”墨风向前走了一步，手中砍刀在夕阳的照耀下泛起阵阵光芒。

    孔颜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墨风见状便没再说什么。

    “大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墨辰心里暗暗叹息，她望向孔颜，细细打量一翻，忽然觉得这人似曾相识，好像在哪儿见过。

    “她怎么像极了墨浩带回来的那个小女孩？好像叫什么，墨名？”宋无说道，被他这么一提醒，墨辰猛地想了起来，她也肯定了，就是墨名。可是墨名为何突然出现在此处，变成了这番模样，难不成…

    仔细一想，她浑身冒出冷汗。一阵凉风袭来，她打了个寒颤。

    “果然是妖孽！我就说当时早该把她铲除掉，留她不得！”李赶气急败坏，觉得后悔无比。

    “大人是孔颜，并非你们所说的什么墨名，我们来这儿是为了拯救黑尘。”墨风说道。

    “拯救？你开什么玩笑，看看这里，再看看周围，这就是你所谓的拯救，你把黑尘变成了废墟，变成了地狱！你们给黑尘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还好意思说是拯救？”雷动此时也暴躁起来，直接质问对方，“没有你，就不会有这些，再说了，黑尘没有危险，不需要被拯救！”

    一只乌鸦扑腾飞过，留下凄惨的叫声。战火渐渐消退，烧焦的土地上散发阵阵刺鼻的味道。房屋倒塌，树木枯死，尸横遍野，百姓流离失所，哀嚎不断。

    “摄魂家从未挑起过战争，从第一个生命出现开始，从名叫战争的东西出现开始，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过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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