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 第十一章：痕迹

    “烟尘袅袅兮浪涌，乌云蔽日兮孤风。

    号角鼓动兮声起，铁石磨枪兮长弓。

    秣马厉兵兮金铠，秋场点将兮奏镛。

    披坚执锐兮出阵，马蹄凌乱兮嘶吼。

    千骑齐出兮万箭，刀光剑影兮血红。

    车轮碾足兮花泪，兵刃穿心兮雪融。

    振臂一呼兮断剑，明月似水兮念容。

    河边累累兮白骨，闺中伊人兮聚梦。

    盼子归来兮解甲，再话农桑兮语浓。

    生死离别兮无常，阴阳陌路兮夜中。”

    “这歌……好悲啊。”竹云仔细品了这调子和歌词，不由得叹了口气，“确实啊，五年了，他们一点消息都没有，也不知到底怎么样了。”

    “他们一定会没事的，只不过遇到了一点情况耽搁了而已。”子莹一边说话，一边望向前方，“前面就是声音的来源，我们前去看看吧。”

    在墓园后面有一座小亭子，位置比较偏僻，少有人去，但环境清幽，风景绝佳，是放松悠闲的好去处。

    墨辰站在亭台顶上，手握笛子轻轻吹奏。

    晨曦时分的朝阳爬上山坡，最先照亮这片土地。金色的光芒从寂静的黑夜窜出，逐渐唤醒失落的故乡。

    在墨辰身边，也站了个女子，她身着黑色纱裙，散着头发，闭上了眼睛，聆听着笛声的旋律，轻轻歌唱。

    竹子莹二人驻足在边上，不忍打搅到她们。竹云展开扇子，轻轻摇动，嘴中也慢慢哼唱着。

    突然，笛声戛然而止，美妙的意境瞬间被禁止住，两位听众不禁一愣。

    墨辰立刻转身，一跃而下，右手上流沙涌起，迅疾地飞向竹云身后的树林，顿时，林间传来了一阵碰撞发出的沉闷的声音。

    此时，竹云轻轻地点了点头，手中白扇轻摇，一股蓝色的雷霆之力脱落，遁入地下，刹那间，只听得一声凄惨的嚎叫，而后林间噪音全无。

    之前飞入森林的流沙缓缓将一个尸体抬出来，放在众人面前。

    那尸体已经僵硬，但是面色依旧狰狞着，身体上还带有几丝寒气。

    “白发，身体枯瘦，面色苍白……又是一个吗？”竹云暗自打量着，但很快又面朝墨辰她们，说道，“这几年不见，墨辰姑娘武艺又长进了不少啊。”

    “不敢不敢，能拿下他还不是竹二公子的帮助吗？”墨辰微笑着回答道。这几年中，墨家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由她处理，这个洒脱的姑娘慢慢成为了家族中的一把手，在这个年纪已经变得十分稳重，不再像曾经那样大呼小叫。

    “这位是……？”竹云微笑着，然后将目光转移到墨辰身边的女孩身上。眼前的少女似乎有点拘谨，她站在墨辰后面，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但是全身散发出一种高冷的气场，让人感觉很难亲近。

    “她是李枫，比较文静，不太爱说话。”墨辰道，“不过，她的歌声十分好听，想必刚才你们也听到了吧。”

    她将目光转向子莹，补充道：“对了，子莹，她和你一样大哦，不过按照月份算起来，你是七月，她是十一月，你呀应该还是姐姐。”

    子莹会心一笑，向李枫伸出手，说：“你好，我是竹子莹，请多指教。”

    李枫则犹豫了一下，然后上前握住她的手。

    “这歌听着有些悲，为何要写成这样？”子莹问道。

    “这是首悼亡曲，名为《尘殇》。”李枫回答着，微微低下了头，“用来祭奠阵亡的将士们。”

    此刻，众人都保持沉默，不再说话。他们静静地望着周边风景，目光中多了一丝哀伤。

    “生死离别兮无常，阴阳陌路兮夜中。”竹云念着这句话，叹了口气，“是啊，生死离别是无常，不过，我相信他们会回来的。”

    他自信地笑了起来，走到亭子前，望着那旭日东升，轻轻摇扇，说道，“你们看，天亮了，美好的一天又开始了。”

    “是啊，太阳出来了，别忘记过几天可是个重要的日子。”墨辰站在竹云身边，望着山头上露出的璀璨光芒。

    “什么日子？”竹云问道。

    “成人礼啊，马上要举行成人礼了，还要好好打理一下呢。”墨辰伸了个懒腰，“不过，那家伙该怎么办？”她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问道。

    “带给长老吧，五年来，这些跟傀儡似的家伙就没消停过，不知道议长他们怎么处理。”

    “走吧。”墨辰说道。

    众人慢慢离开，李枫走在最后面，她看了看手掌，和竹子莹握过手的地方，留有淡淡的黄色痕迹，她闻了一下，居然是铁锈的味道。

    “那个…竹子莹小姐，你刚才去过哪里？”她拉住竹子莹，问道。

    “中央区和墓园，怎么了？”

    “没…没什么…”李枫微微皱了下眉头。

    见她没有多说，竹子莹也不再问下去。

    李志荣靠在书城的走廊栏杆上，远眺外围的风景，脑子里却是一团紊乱的线条，好像有什么东西刻意扰乱了他的思路。

    慕容觉走到他身边，拍着他的肩膀，问道：“怎么了，叹什么气啊？”五年了，慕容觉虽也成长了些，但是还和曾经那般大大咧咧，略有莽撞。

    “就要五年了。”李志荣看了看慕容觉，“羽哥他们……”

    “别急，他们一定会回来的，”慕容觉打断了李志荣，“等羽哥回来，我要找他算账！说好要来参加我的成人礼，可是……”他慢慢地握紧了拳头。

    “唉……”李志荣依旧沉着脸。

    “别多想了，不会有事的。”慕容觉转了个身，“马上就要到成人礼了，穿的帅气点，说不定还有小妹妹芳心暗许呢。到时候，万一羽哥他们回来，看到你愁眉苦脸的模样，那就不好看了。”

    “少来了。”李志荣推了他一下，然后又变得严肃起来，“子卫他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那些白头发的家伙，就像鬼似的，真是可恶，一天天就知道躲在暗处，有本事出来正大光明地较量！”

    “从月初算起不过十天时间，已经是第四个了。这些家伙主要都出现在晚上，根据他们的行动位置来看，起初都是在边缘或者偏僻的地方，现在却逐渐出没在中央地域，而且目标也开始从普通家庭向长老一类人转变。”

    “他们的活动看似杂乱无章，但背后似乎能感觉到有只手在操控这一切。”不知什么时候，宋子卫出现在他们身后，他的脸色相比以往有了好转，多了几分血色。

    “你这家伙能走了？”看见宋子卫，慕容觉喜出望外，急忙走上前去扶着他，“不多休息一些嘛？”

    “你的伤…”李志荣询问道。那夜，他被几个白发傀儡围攻，多亏宋子卫才得以解围，不过后者也因此受了重伤。

    “不打紧的，倒是你，以后小心点，马上都是要成年的人了，还那么不小心。”宋子卫挥了挥手，让他不要自责，“如今那些家伙行踪不定，神出鬼没的，各个家族的族长们都拿他们没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强排查，适当实行宵禁，直到问题解决。”

    “难道只能坐以待毙吗，我好想主动出击把他们一锅端了！”慕容觉耐不住性子，说道。

    “现在敌暗我明，根本做不到反击，除非…”

    “难道，你想守株待兔不成？”慕容觉问道。

    宋子卫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守株待兔，然后悄悄地跟踪他们，顺藤摸瓜，找到元凶。”

    “可是议长还有族长们那边已经试过了，不仅元凶没找到，那些队员们也再没出现过。”李志荣说道。

    “你不想知道吗？”

    “想，当然想，不过……”李志荣支支吾吾地回答着。

    “别不过了，我正有此意，要不要一起啊？”慕容觉一把拉过他，朝着宋子卫示意。

    宋子卫点了点头，但还是比较担心。“阿觉，这件事及其危险，我们得好好规划一下，毕竟比我们厉害的人都栽进去了，所以还是小心为妙。”

    李枫在中央区寻觅着，试图找到手中铁锈的来源。

    毕竟李家是铸铁大家，而且以制造炸弹为主，自然少不了和金属打交道。作为李家小姐，她对各种铁器再熟悉不过了，但是，这种痕迹她却不太熟悉。回想以往家族中的生活，以及现在在“隐”中的经历，她始终没有找到有关这金属的记忆。

    就这么一直盯着那锈迹的话，隐隐约约中，她似乎还可以看到铁锈里发出的黑色光芒。

    “黑光？铁锈味儿？”李枫心头一颤，若有所思，她开始推断起来，想到，这应该就是普通的铁锈，但是似乎因为被某种东西浸泡过，导致其发生了异变。

    “在中央区和墓园？”李枫坐在中央区的一把椅子上，开始慢慢地观察这个地方。她瞅了眼房屋，水池，甚至是周边的长椅，但都摇了摇头，这些地方摆明没有她想要找寻的东西。随后，她又把视线转移到中间的重明鸟雕像上。

    慢慢的，她似乎是想起来什么，猛地站了起来朝那儿跑去。

    李枫将手放在雕像最下边摸了一下，昨日刚下过雨，雕像脚边还有些水。她看着手上出现的淡淡的痕迹，心中的疑惑稍微舒缓了些，但仔细一想却又紧张起来，这雕像可是石头刻成的，怎么会有金属的痕迹？

    重明鸟雕像乃是由黑尘产出的圣石雕刻而成，而眼前的这雕像竟只是铁铸成的。雕像已有千年历史了，每每父母讲起石像的来历时都会大谈重明鸟与姑获鸟的那场大战，而且反复强调了圣石。如今看来，难道是父母记错了？倘若没有记错，这雕像就是应该是假的，那么真的去哪儿了？但如果真的记错了，为何其他家族的人也提到过石像的故事，内容简直一模一样？

    此时，她宁可相信是记错了。

    李枫脚抬起来，正想爬上去一探究竟，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叱吼：“你干嘛呢？”

    李枫身体一震，脚一滑，重重地倒在地上。她赶紧爬起来，侧着脸用余光打量了对方，是张永良长老。

    “呃…我有…东西…掉在上面了…想捡起来…”

    “什么东西？”张永良看她支支吾吾回答，显然不太相信，于是继续追问。

    “姐--姐--”在雕像后面，李志荣气喘吁吁地跑出来，“毽子我找到了，没掉在雕像上。”他跑出来时看到张永良带有怒气的脸，愣了一下，然后急忙去扶着李枫，“张…张…长老…我们…在踢毽子…不小心踢高了，原本以为找不到了，但是…”

    “下次注意点，重明鸟的雕像不是你们随意攀爬的，知道吗？！”张永良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又怒斥着。

    “是是是，我们知道了，下次不会给你添麻烦了。”说完，李志荣就拉着李枫跑开。

    跑到巷口他们才停下，李志荣捂着胸口，气喘吁吁地问道：“姐，没事你跑那儿干嘛啊，那张长老是出了名的臭脾气，少惹他吧。”

    李枫擦了擦额头的汗，说：“我这么做当然是有道理的，不过，志荣，这段时间你要小心点，最近黑尘越来越不太平了，我有预感，很快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我知道，那些个像傀儡似的白发人把黑尘闹得人心惶惶的，晚上要少出门。”

    “不，不仅仅如此，还有…”李枫想继续说下去，但她瞄了一眼雕像的位置，把已经准备好的话都咽了下去，“还有，你马上就要参加成人礼了，可不能有什么闪失，知道吗？！”

    “当然，我可不是小孩子了，马上我就能独当一面，是个大人了！”

    “傻瓜，还早呢。”李枫伸出的手停滞了一下，然后放到志荣的肩膀上，嘴角露出了很不自然的笑。大概习惯了板着一张脸，微笑这个表情对她来说有点陌生。

    今天，是她和弟弟说话最多的一天。

    忽然间，一阵疾风迎面刮来，李枫抬起头，看着天边慢慢浮动聚拢过来的乌云，或许因为风的缘故，地上的尘土轻轻抖动。

    她喃喃道：“飓风将至……”

    “什么？”李志荣歪着脑袋，问道。

    “志荣，这段时间别乱跑，不然的话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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