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 第八章：白绫

    熊熊大火弥漫了整片森林，树枝在火光中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阵阵浓烟飘到天上，在夜色下显得十分孤独清冷。与此同时，因为焚烧而发出的刺鼻焦味儿被狂风迅速吹散开来，令人感到很不适。

    墨雷凌周围的土地上冒着火星，烟雾缓缓升起。他躺在一个大坑里，眼睛直视着漆黑的天空，目光呆滞，空洞无神，就像是点燃烧尽的蜡烛，孤零零地立在寒夜里。

    此刻的他遍体鳞伤，胸前的衣服被灼烧干净，露出了巨大的伤口，白色的血液从中不断流出，血液里隐隐约约透着些许红色。身体上其他部位也有许多创伤，血液顺着皮肤滑落。

    突然，墨雷凌猛地吸了一口气，迅速回过神来。紧接着，他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一口血喷出来，呼吸变得十分急促，好像身体里急需氧气还补给。手指，四肢渐渐有了知觉，他尝试让自己爬起来。

    然而，由于胸口的伤太过严重，墨雷凌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会带来锥心的痛苦，他咬着牙，手狠狠地抓着大地，然后艰难地坐了起来，额头上汗水直流。

    眼前是燃烧的森林，炽热的温度将参天大树变成股掌之间的玩物，从叶子到树根，全成为灰烬。

    墨雷凌的脸被这火光照的通红。在他的视线中，一个青年人手握宝剑，缓缓走了出来，脸上的伤痕已经不再流血，只有淡淡的血渍保留。他不断地走向自己，眼睛里杀气腾腾。

    “二哥……”墨羽一犹豫了很久才吐出这几个字，“她才十三岁……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这大概就是重明鸟的力量吧。”墨雷凌低下了头，低声说道。

    墨羽一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但听语气，这个人似乎根本就不会害怕，反倒特别的冷静。

    他慢慢地抬起头，嘴角上扬，洁白的牙齿露出，形成一个十分诡异的笑容，让墨羽一有些意外。

    “你……”当下，羽一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怒火，试图保持理智，奈何墨雷凌却浑然不在乎，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墨羽一再也不能克制，他提着剑直取墨雷凌。

    刚迈开步伐，他听到身后传来爆裂声。

    羽一吃了一惊，正要回头，却发现自己的四肢被怪异的白绫缠住。它们像是遵从着某个指令似的，十分默契，朝着各自的方向紧紧一拉。墨羽一表情瞬间狰狞起来，他四肢承受着巨大的拉力，几乎就要被扯断了。

    “来比一比吧！”墨羽一运足气力，将其传输到四肢，试图挣开。然而，元气刚好到达时，居然全被白绫给吸走了。拉力越来越大，羽一开始有些吃不消了。他卯足了劲儿把手往回收，但越反抗，拉得越紧。

    向外拉伸的痛苦让他不停流汗，脸变得通红。

    “别再挣扎了，越动越紧……”墨雷凌爬了起来，胸口的血早已不流了，而且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怎么可能？”墨羽一愣住了，眼睛一直盯着对方。

    “墨羽一，你很强，我很中意……”墨雷凌冷笑着，“后会有期！”

    他背后飞出一条白绫，直直冲向那被束缚者的胸膛。

    只听得一声闷响，墨羽一的脸突然间变得煞白，脸上五官扭曲起来，眼睛瞪大了，嘴巴张开，猛地一口喷出鲜血。

    他低下头，看着洞穿自己身体的白绫，意志逐渐变得模糊。视线里的光芒也在不断减少，仿佛周围徘徊已久的黑暗在侵蚀着这个世界，光明被驱逐出境，黑暗取而代之。

    “这下真的结束了……”

    嘴角的血，一滴滴地落在白绫上，逐渐蔓延开来，将其染红……

    如今，这个战场之上已经没有活人了。

    “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这些尸体将会成为可靠的力量。”墨雷凌将脸上的血迹擦干，对着身后说道。

    旋即那一大批白发傀儡士兵点头，然后开始清理着战场上的死尸。

    前方主力部队处，双方还在激战。

    林间一个青年腾空而来，双手聚气，托着两个人，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停下。

    “我这儿已经结束了，你们这么慢吗？”他问着，随即将手中的两具尸体扔向墨浩他们。墨浩一跃将他们接住，那两人，正是墨羽一和墨名！

    “弟弟，妹妹？这……”墨婷急忙去给他们疗伤。

    雷光吃惊地看着两人，愤怒地拔剑指向黑暗中的青年，吼道：“有本事你出来！”

    那黑影从树上跳下来，慢慢地走到众人面前。

    “墨浩，你们投降吧，为摄魂家效劳，保你们不死，否则，他们就是你的下场！”月光下，墨雷凌的脸庞多了几分阴冷。

    “你居然记得猎物的名字？”墨风斜着眼，冷嘲热讽着，“自甘堕落的种族，你还劝他们投降？浪费时间！”

    “我可不如你，我的杀心可没你那重！”墨雷凌回给他一个白眼，相比墨风的面瘫脸，他更多了一点人情味。

    “好了，现在不是耍嘴皮子的时候。”竹天青打断了他们，“该收网了！”

    墨婷见墨名已经没了气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眼神里充满了悲伤，再看墨羽一，在满是鲜血的脸上，一片叶子轻轻地飘到他的鼻子前面，忽然，叶子微微移动了一下，叶片轻轻地抖动。

    “还有希望吗？”墨婷一愣，慢慢地把手放到羽一的手腕上。

    她听着墨风几人的对话，咬了咬牙，大脑飞速旋转着，开始回忆起重要的信息。

    自打五年前墨浩一行人战败而归，她便一直在查找有关摄魂家的资料，有时在书城一呆就是一整天，她读完了几百本书，做了摘录，寻找击败他们的方法。虽然已经有所收获，但由于种种原因，她并没有告诉父亲，就把这件事情永远地压在心里。

    墨婷看了一眼墨雷凌，他的眼神中还残存着一抹人性，而再看向墨风竹天青等人，真的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看来只能赌一把了！”她默默地下了个决定，左手放到羽一的额头上，掌心凝聚了金色的元气，灌输到墨羽一身上，嘴里念着咒语。

    “同伴们的未来，黑尘的未来就全靠你了！”墨婷默默地说道。

    “墨风小儿，休得猖狂！”雷光怒骂一声。

    墨风则冷冷哼了一声，说道：“一把老骨头了，还嘴硬？”

    他朝雷光走了一步，“那我就送你一程！”

    话音刚落，只见墨风双手上有源源不断的光芒涌现。他振臂一呼，随即，一黑一蓝的两束光芒暴虐地冲向众人，强劲的力量卷起乱叶，汹涌而来，竟把大地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此刻，雷光一个疾行，手心的黄色光波直指对方，脱手后，与对面两股力量激烈碰撞。霎时，三种颜色的光芒相交织，扭曲，在剧烈的爆炸声中化为尘土。趁着这个机会，竹亮提刀冲了过去，刀刃上红光迸发，他运转全身功力，挥舞利刃，朝墨风砍去。

    刀舞，炽热的温度让对方不由得一愣，不过很快，墨风就嘴角上扬，但并没有反击的意思，只是等着竹亮。

    见墨风一脸不屑，竹亮心里不由得一怔。“好狂妄的家伙！”

    这时，墨风面前的土地突然爆炸，一股白烟升起，释放出无比强横的寒光。

    竹亮顿时感到些不安，于是将力量集中在手掌，推着刀柄直冲向墨风。刀带着炽热的气流呼啸而来，穿向烟雾，然而就在刀锋刚刚隐没时，那刀柄猛地晃动了一下。就在众人眼前，那柄刀竟被活生生地接了下来！

    “什么？”竹亮眼睛瞪圆了，“那……那是……”

    只见一条白绫紧紧地将刀缠住，如同蛇般挪动，从那诡异神秘的白烟中露出。瞬间，那条白绫将竹亮的刀折断！

    “何人在此？”雷光嘴角抽搐了一下。

    环顾了四周，一只乌鸦停在一个黑尘士兵的死尸上，啄了啄血红的伤口，然后，一声啼叫，扑腾着翅膀飞走。

    黑尘的士兵已经全部战死了，而与他们作战的白发傀儡士兵竟未有一兵一卒损伤。士兵站成了一个大圈，将墨浩一行人团团围住。

    林间不知什么时候又有阵阵迷雾袭来，四周千万双眼睛都被隐没。墨浩，墨婷，雷光，上官华，竹亮五人紧紧靠在一起，提起每个神经。

    “只剩下我们几个了吗，看样子终于要来了。”上官华想到这儿，变得更加紧张起来，自己力量用尽了，而竹亮墨婷身受重伤，似乎，一切都走到了末尾，即将结束。

    “看来，老子今天是要栽在这里了。哎，我不服！”雷光叹了口气，愤恨地说道。

    血，一滴一滴地，从逐渐冰冷的身体中流下来，从他们之中穿过，流向四周，渐渐地和浓雾融为一体……

    雷光看了一眼竹亮，问道：“小子，怕死吗？”

    “不怕！”竹亮捡起地上的武器，说道，“死有何惧？”

    “好！比那人强多了！”雷光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瞄了一眼被迷雾笼罩的竹天青，不禁叹了一口气。

    “墨浩兄。”上官华说道，“我们给你拖延时间，你来发动那招。”

    “那招？”墨浩先是迟疑了一下，突然语气变得很坚定。“来吧，是时候为黑尘做出贡献了，绝不能让他们威胁到家园！”

    “以吾等鲜血，死守黑尘！”雷光手中的剑划过左手，随即一条血痕出现，滚烫的鲜血顺着刀痕缓缓滴了下来。

    四人站在墨浩的四个方向，而他坐在中间，开始聚集全身力量，发动禁术。

    又是十几条白绫破土而出，直冲天空，月色下，泛着淡淡的光芒。十几条白绫相互缠绕在一起，它们有序地交织，真的如同千百条白蛇扭在一起，让人不禁留下冷汗。

    突然间，一条白绫从雾中伸出，朝着墨婷飞去，紧紧缠住她的脖子，将其拉进迷雾里。墨婷反应不过来，被狠狠地拖在地上。此时，雷光纵身一跃，一刀劈断白绫，救下墨婷。

    “愚蠢，自身难保，还救别人？”黑暗中，女子冷笑一声，眼神里是对雷光他们的嘲讽。欧阳绍在一旁不说话，默默地看着他们，眉头微锁。

    “吸收掉一个长老的修为，大人应该就可以恢复了。”欧阳绍终于开口说话了，“我们也可以去迎接她了。”

    女子点了点头，轻轻一跳，缓缓地落到地上，向着那团迷雾走进。

    雷光身体在空中，还未落地，数条白绫突然飞出，将雷光缠住。

    “可恶啊！”雷光刚要反抗，白绫立马将其裹得紧紧的，迅速地拽入到迷雾中。

    “不好！”竹亮上官华见状急忙去解救。忽然狂风大作，迷雾中，墨风墨雷凌出现将他二人拦住。

    “不要挡我们！”竹亮怒声对他们说着。

    “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了。”墨风挑眉，剑指对方。

    竹亮禁不起挑衅，正要上前，被上官华拉住，“现在我们得为墨浩争取时间，不能中了他们调虎离山之计。”

    “那雷长老……”竹亮问道。

    上官华没有再说，竹亮也不再追问，退回到墨浩身边。他手紧紧握着剑柄，身体不住地颤抖。

    “沉住气，现在只能靠墨浩了，我们三人身受重伤，没法发动抵抗，只有他……”似乎是明白竹亮心中的愤懑，上官华解释给他听。

    墨婷爬了起来，不停地咳嗽着，喉咙里有淡淡的血腥味儿传出。她摸了摸脖子上的勒痕，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只是被缠住脖子，她都虚弱成这样，那雷光长老……

    墨婷感到愧疚，她看向墨浩。此时，他正在聚集力量，身底下绿色的阵法慢慢显现出来……

    雷光被拉入那几十条白绫中，瞬间把他裹成一个很大的“茧”，外面被一层一层地缠住。那些白绫猛地朝里面收缩，发出声响，就像是骨头被折断的声音。“茧”的一下有一滩血流下来……

    墨婷他们可以听到雷光痛苦的叫喊，可是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巨大的茧在慢慢变小，骨头折裂的声音愈响，而雷光的苦喊声却再也没听到。

    “羽弟弟，你不能让大家白白牺牲！”她喃喃自语着。“你必须要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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