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他乡异客(三十一)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习惯呕吐字数:5367更新时间:24/11/22 11:17:29
    求索无弹窗 欧阳东和余嘉亮这两个勇敢地挑选了一条连风景区大门旁的旅游线路图都没标记出的路线的勇敢家伙为自己的固执付出了惨重代价。他们迷路了只能在一个山里农民自己开的小旅店里过夜。

    第二天一大早余嘉亮伸长脖子咽下最后一个水煮鸡蛋又喝光满满一大海碗玉米粒稀饭一边嘎吱嘎吱地嚼着两根老酸菜一边抢着摸出钱包准备结帐。这可是他邀请东子哥来小团山旅游的这条让人难以忘怀的路线也是他先倡议的他怎么还能教东子哥来掏钱哩。

    农家的女主人把湿漉漉的手在肮脏的围裙上使劲地揩抹着笑呵呵地说道:你们吃好了?一宿加两顿饭一共是两百二十四。你掏两百二好了零头就莫给了……

    正在钱包和裤兜里翻找着小面钞的余嘉亮嘴里又象被塞进一个鸡蛋:多少?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多少?

    两百四。那女主人看着神情不大对劲的余嘉亮又马上胆怯地低下眼帘拿着一张黑不溜秋的抹桌布在班驳的红漆面破木桌上来回划拉着可她的话却一点都不胆怯两人一宿加一顿晚饭一顿早饭一共是二百四。

    什么?!这次余嘉亮总算听清楚女人嘴里冒出来的那些乡音浓重的普通话他手在桌子上一撑就站起来一双细长的眯缝眼这时倒一点都不眯缝了。什么!二百四?!就这破房子湿被窝加几碗咸菜稀饭你就敢收我们二百四。你当开的是宾馆啊!欧阳东一把就按住他那个蹲在院坝矮墙边鼓捣着自行车的男主人叼着支烟卷也听见了这响动只乜着眼毫不在意地盯了这厢一眼就又挥着手里的木棒使劲敲打着挂满硬邦邦的黄土坷拉的自行车轮胎。

    欧阳东一手拉住脸红脖子粗的余嘉亮就仰脸对女主人抱歉地笑了笑少点呀大嫂他的莆阳话也不是很地道可两三个字尾音还是得相当标准。打个折吧我们出一百块好了。他心头也有气即便是出一百这个价钱也和抢人差不多不过这也没法谁让他们昨天忘记和人家打问价钱哩现在人家就是为几碗稀饭咸菜教他们掏个千儿八百的他们也得认。

    一百八。那男人斯条慢理地站起来扑地一声把烟屁股喷出老远又把棒子扔到柴禾堆里拍着手上和衣服裤子上的灰头都没抬就这样说道。

    最后还是欧阳东掏了一百四才总算安抚下那俩夫妇。他赶忙拖着气鼓气胀转眼就要作的余嘉亮逃也似的离开那个没几户人家的小村子。谁遇上这种事都得自认倒霉到头来不但那两百四的房钱饭钱要一分不少地掏出来还会教人好生笑话数落一番要是气头上的余嘉亮不小心把手指戳到老板或者老板娘脸上指不定还得掏上一大笔医药费哩--行了只当是自己花钱买气受吧。

    两人再没有把小团山之旅进行下去的心情当翻过一道山梁便望见一条平坦的水泥大马路还有那半掩在对面小山包背后的那堂皇的宾馆大楼一角时两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要是昨天傍晚再走两步就能到陶然宾馆啊就能洗上热水澡就能吃上一顿香喷喷的晚饭就能惬意地舒展四肢躺在软绵绵的干净床铺上看电视……可现在两人唯一的愿望就是马上开车回莆阳。

    把他们开进山的那辆桑塔那还给向冉时卢月雯就告诉欧阳东一件事粟琴回来了这两天一直望他们家挂电话追着讨问欧阳东的下落还教欧阳东一回莆阳务必马上给她挂个电话。你把人家小琴怎么了?卢月雯倒没在意向冉使劲地朝她使眼色只笑眯眯地盘问欧阳东我听小琴说话都有点走音了好象被你气得不得了要不是小团山有那么大我估摸着她兴许都会赶进山里去找你哩。

    卢月雯这揶揄的话只能教欧阳东苦笑。我能把她怎么着?我都有一年多没见她了还能把她怎么着?其实他倒是真该问问她想把他怎么着来的瞧瞧她给自己惹的这些事到现在他的房子就没清净过还让殷老师费心又给他介绍一个女朋友。要不是这家伙他能在难得的假期里和兔子似的东躲西藏吗?

    小余你认识一个叫方方……向冉皱起眉头使劲思索那个陌生的名字上海新通惠青年队的叫方方……他实在是想不起这个人叫什么了。

    方畅?

    对就是他!你认识他么?

    认识呀我和他一个院子里长大的一起进的体校一起进的辽宁少年队三年前才分开。余嘉亮疑惑地瞅着向冉他怎么了?

    没怎么他也来咱们这里试训了昨天他还说起你……确实也没什么。方畅是陶然为冲a大计而准备引进的第二个队员他今年的甲B联赛里也上过七八场比赛表现也中规中矩一直在守门员位置存在重大隐患的陶然一得到他要转会的消息立马就联系到他这两天俱乐部正在和他谈合同。

    卢月雯却不大理会这些事她只关心欧阳东和粟琴的事还在苦口婆心地给欧阳东灌输诸如粟琴是个好姑娘、有个女人帮你操持家务你也省心这种话在不知不觉中她又开始扮演媒婆的角色。她不知道欧阳东现在一听见这事就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你要是觉得她不合适我给你说一个。也不是什么外人就是老甄的小姨子前两天老甄两口子还让我给你提这事哩结果一转眼你就进山了。人家可是法院的女法官学历高着哩硕士啊人也俊俏身高模样都跟你般配……要不这会儿我给她打个电话让她中午时抽空过来趟你和她见见面?说话里她已经站起来翻找自己的电话本。

    欧阳东现在就一门心思回省城了。别说中午饭连这还没好的茶他都没空喝。刘源的婚事说话间就要办了他也得回去打一头看看有没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的;重庆那边的主教练还没落实他得打听打听明年谁来填这个缺顺便问问这主教练的脾气秉性;今天就是秦昭的生日去年他就没去参加今年要再不去就太不好意思了……一大堆实话连着瞎话欧阳东好歹是推托掉卢月雯的一番好意。他这就要回省城。至于余嘉亮欧阳东已经顾不得这个小兄弟了反正他已经是陶然的人了何况他还有个方什么的守门员哥们在莆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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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东又一次回到了几天前他匆匆忙忙逃离的家。

    逃离。还是逃离自己的家。欧阳东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坐在沙里自嘲地笑起来他怎么就落到这步田地了?

    安静的大客厅里没有一丁点的杂音客厅一角的书房门半掩着里面也没有滴滴答答的键盘打字声房间里也没有那种惯有的淡淡薄荷烟味道这说明那女作家不在家。茶几上扔着几包开了封或者没开封的零食小吃沙前的地板上好些零碎的瓜子壳不用问这一定是粟琴的杰作。她也不在家。他找刘源要了她新的手机号码可怎么拨打都不通这家伙口口声声要找自己等自己找她时她自己却连手机都不开……

    他的手机却在这时响起来。这可不是粟琴打来的。

    你还在莆阳?这是刘岚。当欧阳东刚从重庆回到省城时她就出了外勤;她回来时欧阳东却已经去了莆阳现在欧阳东又回到省城她却又带着她的那一小组人去了外地区的农村赶做节目。去小团山玩得怎么样?

    一般吧也就那样就算了了自己一桩心事。欧阳东咧咧嘴。……你哩这次出去还顺利么?刘岚所做的电视栏目属于新闻背景深度报道这种报道一般都会遇到很多难以想象的困难极少有顺利完成的时候。

    还行。就是这两天这里的天气不好路况太差我们进不去。人倒能进去可器材进不去。要是明天还不行我就准备雇人帮我们把器材背进去。

    欧阳东能想象到刘岚说这话时的神态多半是唆着嘴唇咬着牙扑闪的大眼睛里还挂着一抹忧愁……他嘴角已经浮现出几丝笑意。

    那你们可要小心点……

    这话里有关心的成分可话里那种客套的成分却更加浓厚。这可真让人奇怪咱们的东子和刘岚说话时几时变得如此模样了哩?难道他割舍下埋藏在心底里的那份感情了么还是他变得更加世故和圆滑了……

    你在省城还要呆多久?刘岚沉默半天又问道。她和我们一样也是突然间觉察到刚才那话里深长的意味这让她有些不安这一次有希望进国家队么?她忽然觉好长一段时间以来他和自己通电话时好象都是这样的口吻就象一个普通的朋友那样淡淡地和自己随意地说着这样或者那样事再不象以前那样小心翼翼地注意每一句话或者每一个措辞。这说明什么?

    进国家队的事可不好说。欧阳东当然不可能琢磨到这短短两句话里刘岚那突然纷乱起来的心思。他站起来到墙角给茶杯里掺水我在省城呆多久就看这次能不能进国家队。进了的话大约下周二三就得去北京报到要是没进下周一我就准备回桐县了。省城里朋友熟人太多几乎没法好好休息我现在就想找个清净地方好好呆几天……不真不用了我还怕没时间蹭你一顿饭么?……欧阳东说着说着便笑起来。等我从北京或者桐县回来吧。这次时间真是太紧了……

    刘岚终于意识到这些平平常常的朋友间的聊天代表着什么。欧阳东已经放弃了或者说已经接近于放弃了他大概意识到自己不会为他做出牺牲吧;而他哩他的足球生涯正要迈进颠峰期他也不可能为她做出牺牲--联赛最后那两场比赛里他的表现连刘岚单位里那些专跑足球这条线的同事们都为之震惊足球类报纸上更是连续几期都把他作为新一届国家队成员的当然人选甚至还为此研讨起国家队在即将开始的预选赛里可能采取的战术套路……

    直到地区宣传部的一个干事来敲门捏着电话话筒的刘岚才从茫然中苏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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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回来了?

    捧着茶杯、同样有点走神的欧阳东仰起脸这才看见是邵文佳和自己打招呼。她的笑容看上去有点僵硬总是神采飞扬的脸庞也显得很憔悴吃力地弯着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便昂着头吞下手里的一把药片。她闭着眼睛喘了口气就走过来扶着沙靠背慢慢地坐下去。她连饮水机到沙之间的这两步路都象走不稳。

    欧阳东朝她点点头。看来作家这口饭也不挣啊瞧瞧她都累成一副什么模样了。

    你女朋友找到你了么?邵文佳知道自己脸色不好这会子她的肚子里就象有人在用小刀绞一般疼痛。这是胃病象她这样熬更守夜的人常有的毛病不过这次来得比较猛她都睡着了还是被这一阵阵难以忍受的疼痛给折磨醒了。望着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欧阳东她忽然觉得自己现在这付光景真的是不该教他看见。自己的形象一定很糟糕吧身上还裹着熬夜打字时那身衣服--趴在电脑前忙乎了一夜才总算赶完稿子她已经是累得连脱衣服的劲都没有了--头也胡乱地披散着脸色肯定更差多半是灰扑扑的吧自己都能感到脸颊上油腻腻的灰还一个劲地紧……

    女朋友?欧阳东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呵这是说粟琴哩。你是说粟琴吧她是我一个朋友和女朋友这仨字可不沾边--不过你要说的是广义的‘女朋友‘的话那就肯定是了。

    邵文佳努力地挤出一个理解的笑容。她现在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斜靠在沙扶手上再靠着一只手臂的支撑她才能让自己不瘫软下去。

    ……你生病了?

    胃病。算是职业病吧。邵文佳低下眼帘咬着嘴唇说道。又是一阵疼痛这次连她端着玻璃杯的手都有点颤抖右侧腹部的肌肉在痉挛。

    要……我去给你买点药么?欧阳东看着她的痛苦模样都有点不忍心要不我送你去医院里看看?

    ……我吃过药了。没事的过一阵就好了……

    欧阳东又盯着她看了半天。也许她说得对胃病这种病确实不需要去医院再说他刚才也看见她吞下好几片药药劲上来总需要点时间的。

    他的手机又响了这是杜渊海的电话。凭着联赛里的出色表现杜渊海这次也很有可能入选国家队而且据说还有很大希望能成为国家队的正选门将。他在电话里邀约欧阳东晚上聚聚顺便谈一桩事:他和人合伙在省城里最繁华的地段开了一间门面很大的名牌服装店明天就要开业他希望欧阳东明天上午能去帮他亮亮招牌装装门面--虽然不是顺烟足球队的队员可欧阳东在这个城市里一样是个知名人物……

    行明天上午我来就是了欧阳东一口便应承下这事可晚上的这顿饭他就实在不想去了昨天晚上在那农家旅店里猪叫鸡唱外加余嘉亮痛苦的呻吟把他折腾得一夜都没睡好现在瞌睡得眼皮子都要粘到一块堆了。

    今天晚上你怎么能不来哩我这就给周富通打电话让他去接你……

    可欧阳东已经听不见他说什么了。

    邵文佳刚刚挣扎着把杯子搁到茶几边一个失手玻璃杯就砸在地板上伴随着清脆的响声她整个人就象虾一样痛苦地蜷缩在沙里连眼神都骤然变得迷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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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阑尾炎。不是胃病就是阑尾炎作了。这得做手术。板着一张冷冰冰面孔的医生只是随意地询问了邵文佳几句就下了断语。他在病历上填写着病情诊断在处理意见那一栏里却停下了笔望望捧着肚子不住称唤的邵文佳又望望站在她背后的欧阳东面无表情地问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欧阳东实在是听不懂这医生话里的意思。该做手术就做呗难道医生还需要在这种事上征询病人的意见吗?这不是颠倒了么。

    我……不做手术。让所谓的胃病折磨得脸色蜡黄的邵文佳捂着肚子埋着头低声地说道。不做手术行不行?她挣扎着抬头看看带着一副职业性冷漠脸孔的医生又扭脸望着背后的欧阳东。她害怕做手术那是在肚子上划一刀呀那要流多少血啊想着那情景她都快瘫软到地上了……还有要是做手术会在肚子上留下一道难看的疤痕的这可是在肚子上留一道疤痕呀好难看啊……

    欧阳东当然不会想到她的脑筋里转着什么事可她要是不愿意做手术谁也不能勉强她他只能硬着头皮问医生:除了做手术还有别的办法么?比如吃药打针什么……

    输液。这也能控制她的毛病。医生理解地看着邵文佳嘴里却在回答着欧阳东不过最好是做手术割了就再也没事了要是不手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再作。

    我输液我输液。在绝望中捞到一根稻草的邵文佳激动得连脸色都红润不少。她甚至扭过头仰起脸用哀求的神色望着欧阳东。求求你了答应吧让我输液好不好。

    欧阳东还没做出丝毫的表示那医生已经扯过一张药单子笔走龙蛇地画上好几排只有药房里的医师才能认识的字就递给欧阳东:你去把这费用交了然后就带她去输液。他实在看不出这年青的丈夫怎么可能拒绝自己妻子这小小的要求所以连等他们商量的时间都节省了。

    一直到躺在病床的邵文佳昏昏沉沉地睡去欧阳东才想起来一件大事自己还没吃午饭。

    他只能去楼下的医院小卖部里买来两根红肠和一碗方便面倒上病房暖水瓶里那不知道开没开的开水就寻了一把椅子坐在邵文佳的病床边胡乱对付了一顿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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