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晨间短谈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司幽字数:3164更新时间:24/11/21 21:58:39
    第二天一大清早,长孙泰就让人把持盈叫醒了,梳洗打扮一番,押送到主院去。

    的确是押送。去主院的中途持盈想去一趟茅房,脚步才慢了那么半拍,身旁的丫鬟立刻伸手来抓她胳膊,简直就生怕她逃了。

    “放肆!”持盈怒斥一声,扬手就给了那丫鬟一记耳光,那丫鬟还不服气,似乎想顶嘴,持盈反手又是一耳光,丫鬟终于被吓唬住了,不敢再碰她。

    持盈抄着胳膊,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围在身边的四五个丫鬟,道:“你们以为我是什么人?别以为拿着鸡毛就能当令箭了,谁再敢碰我一下,别怪我不客气。”

    这几个丫鬟她从前都没见过,想必是出阁以后家里换的一批下人,眼里多半只有老爷夫人,仗着少主子是皇后,压根没把她这个敌对阵营的侧妃放在眼里,否则换做府上原来的下人,是绝对不敢对她动手动脚的。

    等到了主院的堂屋里,长孙泰坐在右首的太师椅里,一见她来了,便虎着脸问:“怎么这么迟?没用的奴才,伺候人都不会!”

    “长孙大人好生威风,”持盈不咸不淡地说着,跨进门去,“做了国丈,就不将本王妃放在眼里了。”

    长孙泰吹胡子瞪眼:“这里是长孙府,我只看见我的女儿长孙持盈,从来也不知道什么王妃。”

    持盈哼地一笑,看向坐在左首的华服贵妇——点翠金钗朝阳髻,大红锦袍飞凤纹,不是当今的皇后、她的亲妹妹长孙聆芳又是谁。

    一年不见,长孙聆芳似乎也变得成熟了不少,与她交汇的目光不再是娇滴滴羞怯怯,多了几分从容与坦然,虽然脸庞依然稚嫩,但已经像个年轻皇后应有的样子了。回想起当初镜中的自己,也曾是这副青涩初褪,初具端庄的模样,持盈心中一时满是感慨。

    “姐姐。”长孙聆芳唤她,持盈点了个头,就算是打过了招呼,然而长孙聆芳身旁的宫女却不乐意了:“长孙氏,你面前的人是皇后,还不跪下请安!”

    持盈不卑不亢地回答:“这里是长孙府,我只看见我的妹妹长孙聆芳,从来也不知道什么皇后。”那宫女“你”了一声,想上前教训她,却被长孙聆芳拦住了。

    长孙聆芳轻声细语地道:“姐姐说的没错,这儿只有咱们自家人,宫里的礼仪暂时都抛开吧,你们都出去,雅意你也出去。”那宫女倒还听她的话,二话不说就领着屋子里的宫女丫鬟都退了下去。

    范氏不在,持盈猜测多半爹是怕她心软帮着说情,反倒拆了自己的台,所以特意不让她来见,倒也并不奇怪,于是也不问。

    “盈儿,你这一去,有一年多了。”长孙泰开口道。

    “一年半。”持盈纠正。

    长孙泰点点头,居然也不计较她的无礼:“武王待你如何,燕州地处偏远,人迹罕至,粮食匮乏,日子不好过吧?”

    持盈笼着手站在堂前,微笑着道:“王爷待我极好,事事顺着我,处处宠着我,也疼娴儿,燕州虽荒凉,但吃饱穿暖都不是问题,比起从前在京城,倒是自由惬意得多。”

    长孙泰哼了一声,显然并不相信,只当她在逞强,又说:“既然燕州那么好,你又为何会回来,武王也不与你一道,先帝驾崩,他身为嫡子不回来扶灵守孝……”

    “长孙大人可不要信口雌黄啊,”持盈轻飘飘地打断他的话,“不回来和回不来,字面上不过颠倒一下,可这意思却是天差地别,当时我虽不在甘州,却也知道,先帝前脚刚走,皇上就下了一道圣旨,将王爷撵去燕州赴任,即日启程,您说王爷是不回来呢,还是回不来呢?”

    长孙泰被她呛得一呛,脸上无光,有些恼羞成怒:“你倒是伶牙俐齿,能说会道。”

    持盈和气地笑笑:“全赖长孙大人当年教得好。”

    长孙聆芳这时也悠悠地道:“姐姐,娴儿怎样,可能走稳了,会说话了吗?”

    女人都有与生俱来的母性,提到自己的孩子,总不自觉地温柔下来,持盈点点头:“娴儿已经能走稳了,也会喊父王,喊娘,说几个短句子,偶尔看我不开心,还会做鬼脸逗我笑。”

    长孙聆芳面带微笑地听着,长孙泰却不悦地瞪了她一眼,持盈忽地想起了崔祥说过的话,意识到自己是不太应该炫耀,也就闭上了嘴。

    “人们都说,只有做了娘的女人,这一生才算完整,现在想想,真是这个理,”长孙聆芳依然是柔柔地道,“可惜妹妹福薄缘浅,是没这个命了。”

    持盈想了一下,决定假装不知道,安慰她:“没有这种事,你年纪还小,以后慢慢会有的,不光会有,还会有很多,不急这一年半载。”

    长孙聆芳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持盈读不懂她眼里的意思,有些奇怪:“聆芳?怎么了?为何那样盯着我?”

    长孙聆芳眼神一闪,忙又装出没事的样子,努力笑了笑,道:“没有,一时失神而已,姐姐是一个人回来的?我今晨才听说你回来了,还以为王爷也一同,怎不见他人?”

    持盈心想我这是回来吗,我分明是被绑来的,要是王爷也一同,现在我们俩只怕已经双双命赴黄泉了,还能在这儿和你说话?

    “王爷也一起回来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分明看到面前的两个人眼里同时一亮,心里便不由冷笑了起来,“只是走到半途中,燕州来了加急密信,王爷看完以后就回去了,让我代他来探太妃的病。”

    一听崔绎竟然没有回来,长孙泰掩饰不住满脸的失望之情,要不是看到持盈嘴角嘲讽的笑意,多半还没有发觉自己有多么失态。为了挽回形象,长孙泰岔开了话题:“和庆太妃昨夜忽然病重,已不治身亡,在那之前,一直在行宫侍奉的静王突然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太妃突然病重或许与此事有关。”

    说完这话,长孙泰有些期待地看着女儿,希望能从她嘴里套出点什么,不管是辩解也好,追问也好,至少能判断她与此事有多大关联,以及推测出崔绎是否真的没有回来。

    可惜持盈只是略表惊讶,说了句“原来如此”便再无后话,长孙泰的如意算盘又打了个空。

    长孙聆芳自言自语似的嘀咕道:“和庆太妃过世,静王爷竟然不知所踪,真是造化弄人,说来实在令人扼腕。——皇上又要为太妃料理后事,又要派人找寻静王,大概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了,我每天一个人在宫里也是寂寞得很,姐姐既然回来了,不如跟我进宫去坐坐?”

    持盈刚要说婉拒的话,长孙聆芳又道:“姐姐既是代替王爷回来探病的,说不得也顺道给先帝磕个头,给太后请安,倒是正好,姐姐意下如何?”

    到这时持盈总算明白了,前面那一大堆东扯西拉的都只不过是过场的话,长孙聆芳今天回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她领进宫去,就算她拒绝也改变不了什么,弄不好又像昨天被押回来一样,再押进宫去。

    “妹妹说的是,我是该去给太后磕头请安,再去给先帝和孝怜皇后上柱香。”既然躲不过,那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龙潭虎穴也只有一闯,只要为崔绎争取到说服钟家的时间,后面的就一切都好办了。

    从主院到府门口的一段路,那群丫鬟仍然寸步不离,但已经十分明智地和她保持了相当的距离,长孙泰还有些诧异,专门挑了几个悍丫头负责看守,怎么睡一觉的功夫就成了这样。

    名唤雅意的宫女打开车门,搀扶长孙聆芳上车,接着便要关上门,长孙聆芳道:“姐姐也进来坐,外边风大,可别冻着了。”雅意只好又把持盈也搀进车厢内。

    关上车门,终于是姐妹俩的二人世界了,借着马蹄和车轮的声响做掩饰,持盈直截了当地问:“你和爹合起来把我诓进宫去,到底想做什么?”

    长孙聆芳笑着道:“瞧姐姐你说的,什么叫诓你进宫,我是你亲妹妹,还会害你不成?”

    持盈心道那可不一定,家里那两尊还是我亲爹娘呢,该卖我的时候也没少卖。

    长孙聆芳见她不信,便又说:“我就是想姐姐了,皇宫那种地方,谁也靠不住,除了姐姐,我是真不敢把心里的事告诉别的人了,姐姐就当是陪陪我,就像从前那样,好么?”

    在阁时,姐妹俩时常参加京城名门闺秀间的交际,赏花品茶,吟诗作对,都是姑娘们的闺中乐趣,长孙聆芳生性怯懦,时常被人笑话,遇到有人嘲笑过自己的,下一次再遇上,便宁可避到一旁去,和谁也不说话,这时候持盈多是陪着她,有人过来问候,也一律是持盈寒暄几句,将人打发走。

    妹妹对自己的依赖,持盈是了解的,但看聆芳这一年来的变化,事情似乎又没这么简单,不知道是她有意要隐瞒,还是忌惮隔墙有耳,既然这会儿不愿意说,自己怎么引诱都是没用的,还是先进宫去了再做打算。

    长孙聆芳打着“给太后请安”的名号将姐姐接进宫,但马车却又不去延寿宫,而是直接到了耀华宫,持盈心头那一点挥之不散的疑云越发的浓重了,问了她几次何时去延寿宫请安,长孙聆芳都借故推延,磨着她到处参观,又端出一大堆精美的首饰,让她选几件可心的,持盈推脱不过,随意捡了一对镯子,长孙聆芳又非得亲手给她戴上才满意。

    这么一拖二拖,一下午的时间也过去了,眼看天边堆起了火烧云,持盈的疑惑也攀到了顶峰,妹妹这明摆着是不想自己去给太后请安,那她到底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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