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Act 69.同过去告别

    ……是因为他放弃了，所以自己才想帮他完成这个梦想的吗？

    零倒吸一口凉气。

    在记忆的深处，她似乎还隐约记得这件事。

    最初，是因为妈妈因为爸爸的死而伤心难过，所以她在看了爸爸在学园祭的那份录像之后，想要代替爸爸给妈妈传递希望。

    就算有一段时间，自己放弃了这个梦想想成为电台主持人，也还是想代替那个人完成他没有做完的事情。

    说白了她的梦想，只是这样单纯的东西罢了。

    只是想让妈妈开心起来罢了。

    在零的心里又出现了这样的一个疑问：如果之前是因为妈妈的双眼看不见，那个人才放弃当偶像的话，现在又是为了什么呢？

    “说起来，他是为什么放弃当偶像了来着……”

    “因为恋爱禁止令啊。”

    “啊，对对……恋爱禁止令。”零强行附和着。

    也是啦，仔细想想，就算妈妈没有失明，只要这条规定还存在，爸爸就不会接受的。

    ……

    这种东西。

    如果打从一开始没有就好了。

    零紧咬下唇。

    “你啊，和你说了很多次，不一定要和他走一样的路的不是吗？”绘梨擦干了碗盘上的水渍，将碗盘一一放进了橱柜中。

    “现在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吧，就算一开始是为了这个目的，现在却并不是这样。我现在的梦想，是想要成为优秀的偶像。就算他曾经放弃，现在的我也不会放弃。”

    “不管你怎么选择，我和爸爸都会支持你。”

    “嗯……”零回答着。

    她和绘梨已经整理好了碗盘，接下来那个男人告诉她真相的时候就要到了。零还是有些紧张，她不知道妈妈知道了这些事情之后会怎么想。

    不过，零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好好面对这件事情。

    零和绘梨一起泡好了茶，在拉开拉门进入主室的时候，男人关上了电视，房间里的杂音统统都消失不见了。零把茶放在桌上，又坐在了坐垫上。

    这个房间里就好像正在召开重大会议一样，带着格外凝重的气氛。

    “那，你想要和我说的事情是什么事情呢？”绘梨抿了一口茶，又瞥了瞥自己除外的三人，“一定要在一起说的事情，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啊，是这样没错。”男人觉得现在不是喝茶的时候，可他也不想让她的心意白白浪费掉，在喝下茶水后，他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准备，才把一直酝酿好的台词说出口，“总觉得，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变啊。”

    “是吗？我也这么觉得。”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吗？”

    “当然记得，怎么突然说起这些话了？”

    “那个时候你问我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记得，我问的是——你也是孤独的吗？”

    “我也是孤独的。”男人深深地叹了口气，嘴角反复抽动又终于恢复于常态，“在你消失不见之后，我一直都是孤独的。”

    “消失不见……？”绘梨的表情有些僵硬，她知道对方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我一直在这里，好好的呢。”

    “不……”男人扶额，摇了摇头，将刚刚从房间里找到的她的病例放在了桌上，“这个是在高中的时候，你所经历的车祸事件的那一次，对吗？”

    “没错，是我双亲去世，只有我一个人奇迹般的活下来并且没有受任何伤的那场事故。你难道不记得了吗？”

    “怎么会不记得。就算忘记了所有的事情，我都不会忘记这件事情。可是……”男人欲言又止。

    “可是……？”她不知道男人接下来要说什么，但是她的直觉告诉自己，也许自己不要知道的好。

    “在这之后的我们的记忆，就南辕北辙了吧。”

    “这是……怎么回事？”

    “绘梨，你冷静下来听我说。不，该冷静的是我，总之，我希望你能够听听那些真相。这是我的愿望，也是你的女儿的愿望。”

    “无论是什么事情，我都会认真听的。所以没问题的，你慢慢说吧，良空。”

    “你的女儿”这个用词，给了她莫大的不安。她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女儿的手。

    而零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她完全不能插上话，甚至有些觉得，自己和恰拉在这里是多余的存在。就好像没有其他人能够挤进他们俩中间一样，他们也完全挤不进男人和绘梨之间。

    “抱歉，明明身为你的男人，可是在我的记忆力，却不存在某个时间点之后的记忆。并且，这并不是因为我失去记忆导致的，而是我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绘梨并没有打断他，于是他继续说了下去。他给她阐述了自己的记忆：她本该在那场事故中失明的事情，之后因为猫而发生事故去世的事情，自己为了救回她而不断找寻着方法，就算跳转了世界线也只能一次一次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的事情。

    不过，男人给绘梨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语气和早上同自己的女儿讲述的时候却大不相同。那时，自己只是在很冷静地陈述事实，就好像只是在讲一个虚构的童话故事。

    而现在。

    男人就好像随时要哭出来。

    虽然他一直忍着，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悲伤，可他做不到。

    他在给她讲述那些事情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好想见你”。

    好想见你。

    好想让你继续活下去。

    仅仅是这样而已。

    绘梨紧紧地抓着零的手，零默默地将另一只手也放在了她的手背上，希望这样做她能够安心一些。

    男人的这些话语，她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聆听了。她有些不懂自己，明明第一次听说的时候，自己只觉得怨恨他，可现在为何自己会感到悲伤与同情呢。

    妈妈她，现在和自己是一样的感受吗？

    她不知道。

    “为了我，你一直一个人支撑到了现在吗？”

    她哽咽了许久，终于吐出了这句话。

    不是疑惑，也不是不解，更不是愤怒与责备。在听说男人做了这些事情以后，她在第一时间考虑的竟然不是自己的事情，而是对方的事情。

    如果她把自己骂一顿的话，也许男人会释怀地笑出来吧。

    男人仰头盯着天花板上明晃晃的电灯，视线却模糊了。这些年里从未哭泣过的他，现在却哭了出来。

    ……不。其实上面那句话，是骗人的，压根就没有什么如果。她会把自己骂一顿的这种可能性根本就不存在。

    打从最开始，他就知道她会这样说。

    男人一直都这样坚信着。

    “只要能够看到你，我就不是孤独一人。”男人这样回答。

    他是打从心底这样认为的，他所说的话语没有半点虚假。没有等她回答，男人继续往后说了下去。

    他说他最后发现世界不能够让他们同时共存的事情，也说了为了让她能够活下去，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事情。

    零闭上了双眼。

    说实话，退一万步说，男人所做的一切事情她多少都能够接受，可是唯有这一点，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她还是觉得，就算是为了拯救一个人去杀死另外一个人这件事本身就是错误的。

    不过，这只是她单纯的看法而已。

    零从来都不了解这个男人。

    绘梨却不一样。

    她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正是因为她了解他，无条件信任他，在他的心里她的地位才会如此之高。

    就算是听到这些超自然事情，绘梨也没有半点怀疑。在她脑海中所浮现的，是男人孤独的身影。她最难过的地方，就是自己没能够陪伴他度过这段孤独的时光，也正是因为自己，才让他变得孤独了起来。

    当绘梨听到男人说，他为了让自己可以活下来而杀死了另外一个他的时候，绘梨依然非常冷静。

    她深呼一口气，假想着当时的画面，良久后继续开口说。

    “你是骗不过我的。”

    “在说什么话呢，我怎么可能欺骗你呢。”

    “……如果是你的话，为了让我继续活下去，会选择毫不犹豫的自杀吧。”

    绘梨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的谎言。

    男人一时间变得无法思考，表情凝固在空气中，最终缓缓地露出了笑容。

    那是一种释怀的笑容。

    他其实是希望死亡的是自己，就算这个是自己所做下的选择，可在一定程度上，他还是无法原谅杀死了自己的自己。男人本打算一辈子都把这件事归结到自己的身上，这个谎言他也不打算告诉大家真相。

    可是。

    要怎么说呢。

    她果然，是她啊。

    什么都无法躲过她的视线，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

    “果然，瞒不过你呢。”

    “……嗯，果然是这样。”

    男人继续说了下去。

    在确定绘梨能够继续活下去之后，他本打算就此收手。可最终想要融入到这个世界中，又肆无忌惮地改变起了她周围的相关事物。

    他确实从未问过她的意见与想法，像是一个霸道的独/裁者一般。

    就连今天——把世界变成了这副模样的他，一直以来也都是一意孤行的。

    “不感到生气或者惊讶吗？会怀疑我说的话吗？或者说，你恨我吗……？”

    和同零说这个话题的时候的气氛压根不同，明明是这样的真相，可他们两人就好像是在聊着“今天的天气怎么样”这种无关紧要的话题一样。

    “我从来不会怀疑你，只是，惊讶的话……多少会有些吧。老实说，我经常会梦到一些自己死去的梦，也许那就是另外的世界的我的结末吧。”绘梨靠在了零的肩膀上，手依旧没有松开，“至于生气这种事情，你明明知道我是永远不会生你的气的，为什么还要问这种问题呢。”

    “啊……我知道的。”

    “退一万步说，如果我为此怨恨你的话，那个曾经死去的你的死亡就毫无意义了吧。如果这就是你最终所希望的世界的话，那么这样就可以了。就算没有和你一起共度那段时光的记忆，我也愿意和你共通背负一起走下去。不管怎么说，我相信不管哪个你，都是你。你就是濑木良空本人没有错。”

    绘梨继续说着。

    “重点是……虽然现在的我并没有那段记忆，不过在茫然的黑暗中失去你的时日，一定是万分痛苦的时光吧。光是想象，我就无法忍受了。”

    “你能够告诉我真相，我很高兴。不管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能够拯救这样的我让我活下来，都非常感谢你。”

    “感谢……吗。其实，关于这件事情，我曾犹豫过。”男人的目光停在了零的身上，“是她一直坚持说，你应该知道真相的。”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妈妈才是当事人！”虽然这样回答，可是零还是无法理解妈妈会理所当然接受的理由。

    毕竟……

    毕竟，什么呢？

    在知道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自杀以后，她无法接上后续的话语了。

    在听到妈妈的回答后，她也没办法再恨眼前这位男人了。

    这个时候，她忽然觉得，男人所做的一切，让妈妈失去了什么吗？又让自己失去了什么吗？

    妈妈所爱的一直都在，并且能够在世界上继续活着。

    而自己……就算是曾经失去的东西，现在也再次拾回了不是吗？

    自己一直想要的，拼尽全力想要当上偶像这件事情，在最开始也只是想要这样的普通的家庭不是吗？

    “零果然，还是没办法理解的吧。”似乎是看出了零的疑惑，她揉了揉零的头发，“我曾经说过这样的话的吧。每个人的爱是不一样的，无条件接受他的爱，就是我的爱。等你长大了，说不定就能够理解了。”

    “……不。现在的我，大概能够了解了吧。”零摇了摇头，“就是毫无保留地全心全意为所爱的人着想的感情，看到对方能够幸福自己也就能幸福，只要这样自己就满足了的……这样的感情。我对妈妈，其实一直都是这样的感情吧。”

    “所以……如果妈妈你接受了的话，我也没有任何顾虑了，毕竟这也是我最初的梦想。能看到妈妈幸福快乐地活着，自己的家庭和其他普通的家庭一样，有爸爸也有妈妈。虽然那段记忆我不会拥有，可是相对的我也有无可替代的记忆。”

    “虽然我没有这个世界中所记述的我的一些记忆，不过我愿意和过去道别，在这里和家人创造新的未来。”

    零终于吐露出了自己的心意。她所有的心结也都解开了。

    男人所一直在创造的，也正是自己想要的生活，自己在现在终于明白了这一点。

    “果然，是奇迹啊。”绘梨再次揉了揉零的头发。

    “奇迹……？”

    “是啊，之前我和良空就认为，我们的姓氏合在一起，就是奇迹。”

    “是……这个样子吗！？”终于如愿以偿能够听到自己名字含义的零十分激动。

    “嗯。如果良空和绘梨一起活下去的话，就是奇迹。这就是你名字的含义啊，零。”

    这就是自己名字的含义？

    要说的话，这的确是充满了希望的名字，保函了两人的愿望，最终终于成为了现实的希望的名字。

    零终于开怀大笑起来。

    而终于可以作为濑木良空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他，也笑了。

    是吗，原来并不只是单纯的“希望绘梨能够活下去”的含义，而是“两人一起活下去”吗……

    良空终于意识到，如果要说自己有什么做错的事情，大概只有曾把她独自留在这个世界上吧。

    他在孤独的时日不断奋斗，最终创造了这奇迹——

    “说起来，你啊。”绘梨戳了戳零的脑门，这个动作她“从前”也喜欢做，“是不是忘记几天是什么日子了？”

    “什么……日子？”

    “不会以为，我只是因为单纯闲才做这么丰盛的料理的吧？”

    “——生日快乐，零。”

    *

    二楼的阳台上，风吹走了夏季的酷暑，不断地轻抚着站在阳台上的两人。

    他背靠栏杆，身边站着正对着栏杆的零，两人独处在这夜空之下。

    “总觉得，有种故事到了尾声的感觉呢。”零托着脸，微微抬头望向星空，星星一闪一闪地发着光，“真的是谢谢你，这几天一直陪着我，还有……其他各种意义上的。”

    “别这么说，我什么都没有做不是吗。”

    “正是因为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我才能够坚持到现在的。换成其他的人的话都不行。”

    “这么说的话，果然我对你来说是重要的存在吗？”

    “是啊，你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这种时候，居然意外地变得坦率了啊，你。”

    “托你的福。”零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虽然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情，可是对于那个人的称呼却没办法一下子改过来，“刚刚……良空他又和我说了那件事，说可以让世界最后再调整一次的那件事情。‘改成一个让你成为偶像的世界也是可以的’，他这样说。”

    “如果世界真的变成那样的话，不是很好吗？这也是你的愿望吧，零。”

    “笨蛋啊你。如果世界真的变成那样，好不容易和你构筑成的这样的关系，说不定也没有了。就算可以重新再来，我也不想为了成为偶像这件事情而改变我们的关系啊。并且……”

    “并且？”

    “前几天，我接到了一通电话。那是上个月的事情了……啊，恰好就是认识你的前一天发生的事情。那天晚上回家的时候，被一个奇怪的人给跟踪了，好在我在公园里面遇到了一个好人，他帮我赶走了坏人……！”零继续说着，“……可是……那个人居然是星探什么的，谁会想得到啊……为什么星探会在半夜鬼鬼祟祟的跟踪人啊！？”

    “真的是星探吗，那个人。”

    “还真是的……但是真的特别不靠谱就是了。事后那家经纪公司的董事长亲自给我打来了电话，也为此事道歉了。并且还问我要不要和他们公司签约成为偶像……那时我真的很激动！但是也没能立马答应下来，怎么说呢……还是有不少顾虑在里面，所以和对方说希望给我一段时间考虑考虑。”

    零停顿了一下，随着风吹来的方向转了个身，站到了他的面前。

    “不过，现在的我心里已经有答案了。我想让你成为世界上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所以才把你叫到了这里。”

    “能成为世界上第一个知道你要成为偶像的人，还真是荣幸啊。你的话一定可以成为出色的偶像的，我这么认为。是你的话，就一定没问题。”他伸出手，抚上了零的脸。

    “嘛，那是当然！之前你也对我说过吧，我的话一定没问题这样的话。我一定会成为出色的偶像让你见识见识的！”零的手附上了他的手，挺直了胸膛说出了这句话。

    “说起来，还是第一次知道你的生日。之前明明问过你很多次，可你都不愿意告诉我。”

    “不是不愿意告诉你啦，是我真的忘记了……因为我没有过生日的这个习惯，真的是一点都记不清楚。不过，现在知道了不也挺好的吗？”

    “没能为你准备惊喜可一点都不好。”他怂了怂肩膀，收回了手，“那，之后再补偿你吧。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只要是你想要的，无论是什么东西，我都会送给你。”

    “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那……”零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跳慢慢地开始加速，因为是在夜里，所以很难看出她脸上微微泛起的红晕，“你把眼睛闭上。”

    他闭上了双眼，以此代替了回答。

    已经没有退路了。

    零鼓足了勇气，抓住了他的手，踮起脚尖闭上了眼。

    她将自己的脸凑近了他的脸。

    在双唇触碰的那一瞬间。

    风再次吹了过来。

    更加凛冽，更加温柔。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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