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Act 67.过去的故事

    她的话，一定是能够理解自己的吧。

    男人这样认为。

    她的话，是可以拯救自己的吧。

    打从最初遇到她的时候开始，他就有这种预感。

    那是在两人都不太成熟的时候便开始的青涩的爱恋。在禁止恋爱的校园中，躲避着老师和其他学生的视线偷偷交流，直到毕业的时候才开始像真正的恋人那样交往。

    他是非常优秀的人。学习成绩自不用说，在高中的时候，他就收到过知名大学的邀请函，希望他能够立马去那所学校学习。

    不过，与其说是成绩优异，不如说是他的一切都异于常人。同龄人在刻苦学习的东西，对他来说却只是小儿科，就好像是乘法口诀表那样简单的东西。

    也就是说，他就好像是被神眷顾的天才。

    而天才往往是孤独的。

    虽然他尝试着和周围的人交流，想让自己像普通人一样融入集体，这些事情终是徒劳。即便走在人群中，他也会有无可奈何的孤独感，不如说正是因为在集体中，他才会这样觉得。

    他所思考的事情他们无法理解，他想做的事情他们也无法理解，对他们来说重要的事情，对自己来说却无关紧要。

    就好像是人类看着猫那样，猫怎么可能理解人类的思维呢。

    在他的眼中，自己看其他人，就是这样的感觉。

    不过，即使是这样的他也非常的受欢迎。

    为了让自己更好的理解人类，他尝试着做一些会让自己更受欢迎的事情——比如说在学园祭上弹着吉他演唱，结果被自己的好友调侃说“干脆就这样成为偶像吧”。

    对于这句话，他并没有怎么在意，大多数时候他都不太能听进去别人的话语。

    直到后来，学校在学园祭当天请来了专业人员拍摄的dvd传到了他的手上，本只是想打发时间随便看看，但是当他看到自己的节目的时候——

    在那个时候。

    他从自己的身上，看到了希望。

    在台上唱着歌的自己，和平时的自己大不相同。平时就算是自己在笑着，其实内心也十分落寞，这一点虽然只有自己能够看出来，不过确确实实是这样的。但是……屏幕里的自己，却是由心的露出了笑容。

    是这个。

    就是这个。

    那一刻他终于知晓了，身为天才的自己想要的，不是名誉也不是别人的认可，更不是想要去研究什么高科技的未解的事情。这些事情就算做到了，对他来说也无关紧要，他真正想要的……虽然还说不太清楚，不过，也许就是这样的事情。

    “干脆就这样成为偶像吧”他开始认真思考起了朋友的提议。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和她相遇了。

    为了找寻一些新鲜感的他乔装打扮去了邻镇的酒吧。

    并非那种灯光绚丽嘈杂到让人厌恶的酒吧。邻镇的酒吧，无论是格调还是灯光都给人淡雅的感觉，作为背景音乐的钢琴曲也配的恰到好处。里面的人大多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小声地交谈，与其说是酒吧不如更像是咖啡厅。

    只是，在吧台那里，有一个人和这里格格不入。

    她趴在吧台的角落，面前摆着还未喝完的酒杯，挂着几个挂饰的制服包就那样靠在桌上，重要的是，这位女孩子身上穿着的，是自己学校的校服。

    并不知道是什么缘由，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坐到了女孩子的旁边。女孩子看了他一眼，很快又继续埋着头。虽然只有一瞬间，不过他看到她的眼眶红红的，明显是一直在哭泣。

    想喝什么吗，我请客。也许是对女孩子有些兴趣，也许也仅仅只是出于同情，他对女孩子这样说。

    女孩子沉默了许久，最终从自己的包里找出纸巾，擦干了眼泪。她托着脸，看向正前方吧台内侧摆着的一瓶又一瓶的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漫不经心地问他说——

    你也是孤独的吗。

    你也是孤独的吗。

    我也是孤独的吗？

    的确，是这样吧。

    女孩子漫不经心的问题，却让他陷入了深思，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女孩子和他是同样的人。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女孩子又很快说，没什么，你忘了吧，我只是随便说说。

    她认出了她就是自己学校的那位天才。

    他说自己不喜欢被人这样称呼。

    她摇了摇自己酒杯里余下的液体，说，是这样吧，也许叫你为希望更好一些。

    为什么？

    因为从你的身上，我看到了希望。

    她说的，是学园祭那天，他唱的那首歌，他的嗓音和他的思绪全都传达到了自己的心底，那是包含着希望的孤独之音。

    他们就这样一言一语的谈开，甚至交换了彼此家中的电话号码。他把她送回了家，第二天在学校中他们也遇见了对方。并没有像朋友那样停下脚步寒暄，只是在擦肩而过之前一直看着对方，四目交汇。

    只是这样无声的眼神交流，对他们来说却好像内心被填满了一样。

    自己终于不是独孤一人。

    只是只是，有这样的感觉而已。

    他们谁都没有问过对方那天会去那种地方的理由。

    在遇到她之后，他更加努力地钻研偶像这一块的事情，去听过演唱会也去买了很多专辑。他希望自己可以像她带给自己希望那样继续带给她希望，那时候他还没能理解到，这种心情渐渐变成了名为喜欢的恋爱之情。

    由于他们所在的学校对于男女交往这件事管理的特别严厉，在学校里他们很少见面，就算是偶尔见到，大多时候也就是招招手或是冲着对方笑笑。

    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主动去她的班上找她，是在得知那天是她的生日，想要把生日礼物送给她给她惊喜的时候。

    可是，他却没能见到她。

    他站在她班级的门口，朝她的座位看去，那里却空无一人。单方面认识自己的女孩子们围了上来，问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到自己的。

    他问女孩子们知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女孩子们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却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些对话被坐在前排的男生听到了，男生告诉他说：她和她父母所坐的车出了严重的车祸，好像现在还在医院里昏迷不醒的样子。

    这个时候，正巧路过的班导看到了他在自己班级门前，问他来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事。

    他激动地拍上了班导的双肩，哽咽了许久，最后终于从喉咙缝里挤出了声音。

    黄濑绘梨……住院的地方在哪？

    在秋田中心病院。

    病房？

    住院室的302。

    ……我现在就过去。

    现在还在上课中啊……濑木同学！我说濑木同学！？

    不顾老师的劝阻，他冲出了学校，坐上了出租车直奔秋田中心病院。在病房里看着昏迷不醒的她，他第一次哭的那么难过。

    医生问他是不是他的家属，他只能摇摇头。好在医生说，她暂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

    那他能够做些什么呢？

    等待她醒来，这是肯定的事情，不过在那之上呢？

    他不甘愿于仅仅是等待。

    如果她醒来得知自己的父母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的话，会有多难过呢。

    ……可是，这件事他却无能为力，甚至不愿意去尝试。人死是没办法复生的，这时的他单纯的这样认为。

    那就在她醒来的时候，让她看看已经成为了偶像的自己吧。这样做的话，她一定会开心的。

    这样决定的他，在这条道路上疯狂的奔波。自己的班导在得知他的梦想居然是成为偶像而不是在正统的学习和研究道路上前进的时候，呵斥他了很久。

    除了班导说自己“浪费才能”之外的话语，他已经不记得了。

    “不要用你的想法来束缚我的理想。”他只记得自己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职员室。

    浪费才能？这真的是太可笑了。

    说到底才能这种东西，从来没有人规定过它的用途不是吗。

    班导理解自己的什么呢？

    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又理解自己什么呢？

    才能这种东西，从拥有的那一刻起反而会束缚住人类本身。

    越是优秀的人，就越是会拥有常人所无法理解与体会的孤独感。

    自己想要的从一开始就不是名誉也不是什么对世界的贡献，只是单纯的想要被理解罢了。

    这样的话，自己就不会是孤独的存在。

    而能够理解自己的人，除了她之外别无他选。

    于是，他索性不再去去了也没有用处的学校，学校里的那些知识自己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琢磨透彻。他的生活，变成了朝着偶像努力而不断练习和去医院探望她这样的两点一线的生活。

    为了她，他一定要成为偶像不可。

    一定要成为偶像才行。

    得知她醒来的时候，是一个雨夜。

    巴士已经停运，并且无论如何都拦不到出租车，他就那样径直地跑到了病院，连伞都没有撑。当他到达医院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那是闷热的夏夜，医院里的冷气打在他身变为了刺骨的寒气。

    狼狈不堪地他跑到了病房，不可置信地轻轻呼喊了正坐在床上的她的名字。

    绘梨……！

    ……良空？

    她的声音带有那么一份迟疑。

    因为事故的原因，她变的再也看不见了。

    她的世界再也看不见光芒，不过她抓住了仅存的那一丝微光。

    只要有他在，自己就不会是孤独一人。

    她抱着他哭了好久。

    他在病院陪了她一整晚，也就是那晚他第一次知道了她那天会一个人跑去酒吧的理由。那理由很简单，是因为家里养了猫，在养了之后她才知道她患有猫过敏症。她的父母没有和她商量，把猫丢弃在了寒夜里，等她第二天发现猫不见了去找的时候，猫却已经死掉了。

    她原本是打算离家出走的，是因为遇见了他，她才乖乖回家。

    她的父母不了解她，也不可能了解她。对于那些大人来说，猫不过是宠物，可是对于她来说，猫却是朋友，是她想要守护的存在。和人类相比，也许那只是微不足道的生命，可是对她来说，那却是独一无二的。

    可惜她的父母也永远不会懂了。

    虽然还未成年，不过他们决定结婚了。

    双方的父母都不在世上了，这件事情也不用再挣得其他人的同意。他们都确信，自己只有和对方一起才能活下去。

    他告诉了她自己不久前被星探看中的事情。他终于可以成为偶像出道了！那是他们一直所期望的事情。

    知道了这个消息的她笑了，笑的非常的开心。但是笑着笑着，眼泪却掉了下来。

    “你终于完成了梦想，可惜我却没办法见证了。”

    只是无心的话语，她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听了她的话语，他紧咬下唇。不过很快，他又笑了起来。

    那我就不做了。

    哈……？你认真的吗？

    嗯，认真的。从一开始也就只是为了你才拥有这个梦想，所以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可是……

    没关系的，绘梨。既然你看不见，我也没有必要做你永远都无法看到的事情。没关系的，因为你还听得见，看不见也没关系，我会让你听见希望的。

    ……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爱你啊。

    因为你爱我？

    因为爱你，所以我放弃了。

    ……那，我就接受你对我的爱了。

    他的爱是希望她能够一直存在。

    她的爱是无条件接纳他的爱意。

    只是只是，仅仅是这样而已。

    在他们终于结婚，并且她有了他们爱情的结晶，到她因为送偷偷养着的因为难产的猫去医院的时候为止。

    又是车祸。

    和之前的幸运不同，这次她没能躲过去。

    在她的葬礼上，他没能哭出来。

    也许哭出来了反而更好，可是他却已经连眼泪都没有了。

    这个世界还是和他过不去。

    他消沉了好一段时间，甚至像他以前最看不起的那种人一样疯狂酗酒，酒精能让他暂时遗忘那份哀伤。

    什么天才，什么希望，什么梦想。

    自己什么都不是。

    他不断地在绝望中找寻希望。

    在某个醉酒的夜晚，已经哭不出来的他拿着笔在纸上疯狂地写下了自己的情绪。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写什么，只是这样做的话好像就能缓解不少。

    隔日，他看到纸上写了这样一句话。

    让她复活吧。

    本不相信人死会复生的他，因为禁不起绝望的折磨，最终还是开始了这方面的实验。

    然而无论他怎么尝试，他都无法试着让生命细胞重组。因此他换了一个切入点，如果不能重组的话，那么让其倒回就好了。

    他想做出像时光机那样能让事物回流的存在。

    ……

    不行。

    不行。

    还是不行。

    明明只差一步，可是这一步却无法跨越。

    回到过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再换一个角度想呢？

    如果重组和回溯都没办法，那么改变或者跳转的话呢？

    就像自己曾看过的科幻电影那样，利用现在所制作的回到过去的仪器，重组成跨越平行世界的东西呢？

    不是重组和回溯，而是改变或跳转。

    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再在另外的世界遇见她，只要自己能够看着她就可以了，就算不能够相认，甚至她不知道自己存在都没有关系。

    他最初是这样想的。

    直到他绝望地绝望地看到她一次又一次因为猫而死去。

    无论哪个世界，对他而言都是地狱。

    他第一次动手杀死了对她而言最为重要的猫。

    这都是为了她能够活下来，所以没问题的，没问题的。他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

    然而，这举动也是徒劳。

    就算没有了猫，她也会因为另外的事情死去。

    他不断找寻着能够拯救她的方法，可当他最后终于找到结论时，他只能靠在墙角哈哈大笑。

    ——这个世界，不允许他们共存。

    也就是残酷的，二选一。

    这算什么？

    让他自己亲手杀了自己吗？

    杀了她最爱的人？

    杀了自己？

    不……

    那一刻，他忽然想通了。

    既然不管哪个世界的自己都是自己的话。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他找到了某个世界的自己，告诉了自己真相。

    这也是最后的方法了。

    他间接杀死了那个自己。

    不……是自己自杀的。

    因为不能让她发现自己是自杀，所以特意伪装成了事故。

    ——如果自己死了她就能够活下去的话，那么自己就到此为止吧。

    ——相对的，你要让她好好活着啊，我。

    ——对了，麻烦你帮忙我把最后的话语传达给她吧。

    ——曾经我和她谈论过，我们结婚了的话，濑木（せき）和黄濑（きせ）合在一起就变成了奇迹（きせき）啊。

    ——这样一来的话，如果我死了她能够继续活下去，我们的孩子能够顺利出生的话，那也正可谓是奇迹。

    ——就叫零吧。

    ——奇迹就是，活下去，绘理。所以名字是零。

    （活下去，绘理=生きて、エリ。缩写就是ier，反过来是rei=零。）

    像死去的自己说的那样，不久后她生下了一个女儿，这正是所谓奇迹。

    她活了下来。

    女儿也过的非常健康，还说自己想要成为偶像，也有玩的非常要好的朋友。

    他的心愿终于达成了。

    本该是这样的。

    本该——是这样的。

    直到他发现他无法融入那片本该属于自己的景色，在他的脑海里终于浮现了某一个念头——想要将这个世界调和成能让自己也融入的世界。他想和她还有她一起活下去。

    他终究还是没办法战胜孤独。

    为了这个目的，他不得已绑架了自己的女儿，做了很多对不起她的事情。他尽力想要在物质上补偿她，即使他知道这都是徒劳。

    他最终完成了他的理想，自己可以好好融入这个世界了。不仅如此，他还治好了她的眼睛，让她能够好好看着这个世界了。

    只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他，和作为调和品的女儿的记忆在改变世界的时候不会改变，至于其他人的记忆，会发生微妙的变化。

    他现在，和她的女儿以及女儿的友人一起，坐在通往秋田的新干线上。

    他决定和自己的女儿一起，去告诉自己的爱人——真相。

    即使女儿还无法认可自己，不过那个人的话，一定能够理解自己。

    就像他最开始所认为的那样。

    她的话，是可以拯救自己的吧。

    男人这样坚信着。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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