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Act 19.沉湖

    在这个世界上，想要做却无法去做的事情真的是太多太多了。

    就算我想要去做，可我也没办法去做。

    这并不是说我没有能力，也并不是说我不想去努力。

    只是在这以上……

    我“无法为此努力”。

    无法向着这条路前进。

    啊……

    这是多么残酷的现实啊。

    虽然，我并不觉得是现实的枷锁禁锢住了我。

    只是世界上也有太多太多无法言说的事情，就算想要说出口，在开口的那一瞬间，意义也会改变的这样的事情。

    “小零？”

    他的话语将我拉回了现实。

    只要每次有人说到这个话题，我就会不禁沉思许久。就好像是被人推进深海，看不见光也无法呼吸，耳边只剩下流水的闷响在回荡。

    “啊，抱歉……”我朝他笑了笑，“一说到这个我就会想到别的事情。”

    “不，没……”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周围忽人群涌动，眼看就要挤散我俩。

    就在这时，他牵起了我的手。

    “啊……”

    “总之，先到没什么人的地方去吧。”

    “嗯，好……”

    只是害怕走散，他并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吧？

    我这样想。

    最终我和他就这样一路牵着手，来到了游乐园内的湖边。大概是因为如月桃的演唱活动刚刚结束，这附近并没有什么人。

    湖面波光粼粼，太阳光通过湖面又折射到我的眼中，甚是刺眼，让我不禁微敛双眸。

    在靠近湖边的小道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长条座椅。

    他牵着我向空着的座椅处走去。

    “好啦，这里没什么人了，差不多可以松手了？”

    “嗯？刚刚不知道是谁主动牵着我一路狂奔啊。”

    他虽然这样说，不过还是松开了手。

    我的手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那、那是因为……！”

    “因为？”

    “因为我想要抢到前排的位置嘛！那是迫不得已的……”

    “可是如果我刚刚不那样做，大概就会走散了。”

    “我知道……！可是你也不用一直牵到刚刚才放手吧！又不是小孩子，一直牵着很奇怪吧！我们又不是情侣关系！！”

    “……”他沉默了几秒，皱了皱眉，看起来有些不太高兴，“那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做的事情我就不可以做吗？再说那时，你不也是找到了座位才放手的吗？”

    “那、那是………………”

    糟糕我找不到能够反驳的话……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之前就算我对他的态度不太好，他都也不怎么会介意的样子，可能是我太得寸进尺了……呜，我怎么这么笨啊……

    就在我想要和他道歉的时候，他说出了那句话——

    “再说你啊，从以前开始就…………”

    若不是有风轻轻地拂过，我可能会觉得时间和空气都凝固在了那一刹那。

    脑海中不断回闪着画面，就好像一盘老旧的碟在不断倒退一样。

    从一个画面倒退到更久以前的画面。

    不过我从未见过那些画面。

    “以前……？”

    一时间我无法理解他这句话真正的意义，只是下意识以为这是像“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种老土的搭讪方式罢了。

    “啊，抱歉……”

    他望向不远处的湖面。

    不过我觉得他是在看比湖面更远更远的东西。

    “就算是撩妹的话语，这种也太老土了哦？”

    我嘟着嘴，希望能从他的答复里找到刚刚那些画面的答案。

    “不，那不是……”他扶着额头，“抱歉，没什么。忘了吧。”

    “噢……好。”

    虽然这样说，不过空气还是一直僵硬着。

    说实话我觉得他这种类型的人，无论是什么时候都能和你找到话题，是绝对不会让女生觉得无聊的那种类型。

    当然我不是觉得现在很无聊。只是觉得，和他在一起居然也会有这种沉默不言的时刻，这是我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我是那种不太擅长应付沉默的人，也非常讨厌和人冷战的感觉（虽然目前的状况并不是这样，我只是举例）。

    如果能有什么办法打破这份沉默就好了……

    “抱歉，我刚刚也不是故意的啦……而且如果不是你说，我可能都没有意识到我刚刚牵你的手一路狂奔这件事情不太对劲……当时我太激动了……”

    “不，没什么。”他还是有些许沉默。

    ——不过很快，他又变成了平时的状态。

    “比起我的事情，不如多谈谈你的事情？”

    “唔……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没有什么好打听的就是了。只要不是问三围之类的这种智障问题我都可以回答你。”

    “那……”他终于仰起身，看向了我。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状态。

    “对于刚刚所说的，关于偶像的事情——”

    ……？

    我实在没有想到他会问我这个。

    我抓紧了自己的裙摆，试图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与慌张。

    “要不我们换一个……？”

    “如果你不想说的话我当然不会勉强你……”

    我松了口气。

    “可是，食言可不好？”

    结果他却穷追不舍。

    “呃……”

    的确是我刚刚说除了三围那种问题什么都可以的……

    这个问题也的确，虽然不想提起，不过更准确的说是从来没有人问过。

    其实并不是无法说出口的事情，不如说在这些年里，我一直想要将这些话说给谁听听看。

    可是没有能听我说这件事的人。

    也绝对绝对不能让妈妈知道这件事。

    因为我一直在欺骗她。

    “可是这个说起来的话，会是很长很长的话题噢？”

    “我会好好听的。”

    “我担心你会睡着……”

    “怎么会呢？你认真的表情，可是让我移不开视线哦。”

    “好吧，既然你铁了心要听的话……”

    我深吸一口气。

    眼前的水面在摇摆不定，倒映出的云的影子支离破碎。

    身后的树林传出了蝉鸣。

    一阵一阵未曾停息的蝉鸣。

    “——我啊，其实一开始，是想要成为偶像的。”

    偶像真的很棒啊。

    无论何时都在闪闪发光，给人带来梦想。可以拯救许多身陷泥沼的人。

    那就是爱与希望的化身啊……

    “从小的时候开始，不如说从我有那个意识的时候，我就想成为偶像了。”

    那时的我还能够每天练习唱歌，看着电视上大家舞动的身姿也会激动无比。

    那个时候的我深信，长大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一定会成为偶像。

    只是……

    “但是这个世界上，想要做却无法做的事情有太多太多了不是吗？”

    我望向天空。

    比如说就算人类想飞也无法飞翔。

    好比说猫就算想要长居于深海却无法做到。

    越看向自己梦想的事物，就越会发现，那距离自己太远太远了。

    “其实也不是这样。”

    但是那是因为不管是人类还是猫，都不具备能够完成上述梦想的机能。

    可鸟儿却能做到。

    并且鱼也能做到。

    因为人类没有翅膀但是鸟儿却有。

    猫无法在水下呼吸可是鱼却可以。

    然而——

    人类能做到鸟无法做到的事情。

    猫也可以做到鱼一辈子无法做到的事情。

    “虽然以前都没有说过这件事。”

    除非鸟的翅膀被折断，鱼停止呼吸。

    也就是说。

    无法做到的事情的确一辈子都无法做到。

    是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我的愿望却是“有可能的”。

    并不是客观原因造成我无法实现，而是——

    “我的爸爸，在我出生前就过世了。”

    “是事件。”

    “他是被别人杀死的。”

    “到现在这件事也还没有解决。”

    “不过那些事情都是发生在我出生之前，所以我压根没有见过他，连照片都没有看过。”

    “更没有听过他的声音。”

    “关于他的事情我都是从妈妈嘴里听说的。”

    “……他们的爱情故事很浪漫，听说到的时候我曾一度认为那是电影情节。”

    “总之，我的妈妈双眼失明了，虽然不是天生的。”

    “…………”

    “爸爸他啊，是电台的主持人噢。”

    “据说有无数星探曾经相中他，可是他除了这个之外什么都不做。”

    “虽然他这样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我到现在也无从得知。”

    “不过我想，那大概是因为妈妈什么都看不见，但是电台的话……”

    “就算看不见也没关系。”

    越长大就只会离梦想越远。

    从小就能够坚持一个梦想到最后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太少太少了。

    因为小时候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因为听说过世界上有很多科学家，所以理所当然觉得自己也可以成为科学家。

    因为电视新闻上时时刻刻都在播送着宇航员相关的新闻，所以觉得这个职业人人都能做到。

    直到慢慢长大才会发现，有些事情离自己太远太远了。

    时间拖着沉重的步伐，在不知不觉间为人类套上了锁链。

    越是不断成长，就越会发现自己在世界面前如此无能。

    只有什么都未曾经历过的人，才会觉得未来有无限可能。

    “只要妈妈一提起爸爸，她就会笑。”

    “她笑的很开心。”

    “她真的很喜欢爸爸。”

    “所以……”

    因为我也很喜欢她。

    也喜欢她口中所诉说的那个男人。

    虽然我从未见过他，以后也不可能再见到他。

    不过我确确实实理解到了“父母的爱”。

    “所以我现在能做的事情。”

    “唯有和父亲去做一样的事情。”

    我站起身。

    张开了双臂。

    我试着去迎接迎面吹来的风。

    幻想着风会撩动我的发丝，在阳光的照耀下我的发丝说不定会近乎透明。

    然而并没有风吹来。

    我也无法看见我肩后的头发。

    就算我想要看向前方更远更远的风景。

    我能够看到的。

    却只有眼前沉于这个游乐园内部的小小的湖。

    前进的道路被泥土所封死，终究无法有汇聚到大海的那一日的小小的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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