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杀人者谁（8）

    亚伯拉罕·唐的心率已经上升至每分钟两百次，他正在大量地出汗，脸色涨得通红，瞳孔缩得像是针尖，他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工作台的屏幕上，全身的细胞机能都在为大脑细胞供血。中年人身体机能已经到了极限，他的大脑在疯狂地处理信息，然后反馈给手指，神经电流在他的中枢神经上交汇分岔，然后涌向四面八方。

    “你没问题吧？”上校扭头看了他一眼，“你现在看上去就像是刚从桑拿房里出来，浑身都湿透了。”

    中年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来处理其他的事了，满脑子都是代码和数据，他是不是真的听到了上校的问题都难说。

    时间还剩下十分钟，服务器群正在大片地关机，站在麦斯威尔的位置上望过去，机房的另一侧已经完全陷入了黑暗，黑暗还在蔓延。

    只有蜂鸟猎杀小组的人打着战术手电在黑暗中穿行，他们仍然在四处警戒，搜索这个入侵者。

    工作台屏幕上的进度条速度远没有时钟的秒针走得快，在正常情况下，暴力破解安全开关的黑箱是一件任务量繁重的工作，至少需要一支十几个人的工作组彻夜不眠地赶工几十个小时才有可能成功，中年人正在以一人之力顶替十几个人，他甚至连完整的双手都没有。

    按照这个速度下去，亚伯拉罕根本没法把欧米伽救回来，但他仍然正在争分夺秒，不到最后一刻不肯放弃。

    无论是作为一位父亲去解救自己的女儿。

    还是作为一个男人去救自己所爱的人。

    他都不可能放弃。

    “见鬼，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安全协议……”

    中年人咬着牙，大汗淋漓。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慢慢爬上来攫住了中年人的心脏，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可能救不回来欧米伽了，指尖点在键盘上发麻颤抖。

    这种麻木沿着他的手臂神经向上蔓延，从手腕到手肘再到肩膀，最后他的半边身体都开始发麻。

    机房内超过大半的服务器都已经完全关闭，最后还剩下中年人这边小小的一片还有亮光，中年人现场构建了一座防御墙来延缓服务器的关机速度，但收效甚微，服务器一台接一台地关闭，安全保险的强制指令连拦都拦不住。

    亚伯拉罕必须在最后一台服务器关闭之前让这个势头停下来，只要系统硬盘没有被彻底清空，那么他就有方法让所有数据全部复原。

    “快啊……快啊快啊快啊快啊……”

    中年人的声音在发抖。

    终于，他两侧的最后两台服务器也开始关闭了，上校持枪站在边上，他明显地听到服务器的散热器正在停止工作，风扇的嗡嗡声逐渐降低。

    “能救得回来么？”上校低声问。

    “别吵别吵别吵别吵别吵！我正在救我正在救我正在救正在救！”亚伯拉罕抓狂了，他手底下的工作台也开始格式化了，屏幕最底端的图形界面上，两条进度条正在赛跑，一红一蓝，红色代表格式化进度，蓝色代表中年人的工作进度。

    数据清空速度极快，几个呼吸的时间，进度条已经到了一大半，而且还在加速，像是一条凶猛的红色蟒蛇。

    亚伯拉罕要绝望了。

    他在破解安全保险时碰到了三个难题，到现在才勉强解决第一个，接下来正要解决第二个，但上天不再给他这个机会了。

    百分之九十六。

    百分之九十七。

    百分之九十八。

    百分之九十九……系统服务器的数据清空工作完成了，红色进度条到底了，亚伯拉罕还在上下疯狂地寻找代码中的漏洞，但工作台的屏幕忽然就黑了下去，黑暗中的最后一点光源都消失了。

    中年人的手指滞住了，噼里啪啦的敲击声猛地停了下来，亚伯拉罕久久地站在黑暗中，听着散热风扇的声音慢慢低下去，最后归于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怔住了。

    上校扭过头来，用战术手电的光照向亚伯拉罕，后者的面孔在光柱之中一片惨白。

    “失败了？”上校问。

    中年人没有说话，他呆呆地看着漆黑的工作台屏幕，忽然觉得这块十几英寸的方形玻璃是一口深井，井下是数千米深的北冰洋，他刚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爱的那个女孩被活生生地关在了笼子里，然后沉进了冰海的海底。

    他拼了命地想把她救出来，但他失败了。

    那个姑娘所有的呼救和呐喊，都淹没在了漆黑冰冷的海水里。亚伯拉罕能想象海水灌进女孩的口鼻，喉咙，气管和肺部，她那样惊恐，朝着自己伸出手来，但被这块该死的几毫米玻璃给挡住了，沉若千钧的绝望忽然就这样压了下来，他苟活于这个世上，赖以生存的一切就这样不存在了。

    亚伯拉罕·唐大脑一片空白，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靠着机柜慢慢地坐下来。

    上校过来摇晃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大声喊着什么，但这些他都听不到了，中年人望着漆黑的机房，觉得这里像是坟墓。

    “老伙计？老伙计！亚伯拉罕！亚伯拉罕！”上校用力拍打着中年人的脸颊，让他回过神来，无论营救工作是否成功，中年人都不能在这里倒下，欧米伽系统不在了，安全区将面临灭顶之灾，接下来的工作才是最艰难最危险的……他们要想办法保住所有幸存者的命，上校需要中年人的协助。

    “起来！给我站起来！”上校大吼，“我们上去！所有人听令！撤离！”

    麦斯威尔努力把中年人搀起来，蜂鸟猎杀小组的成员们在上校身边集合，他们要离开机房了，欧米伽系统消失了……安全区赖以生存的基础崩塌了，他们接下来要面临有史以来最大的挑战。上海海军军事学院的幸存者们在世界毁灭的末日中尚能保证足够的生存资料，享受人类科技成就最后的余晖，其唯一缘由就是欧米伽系统的管理。

    可以预见的是，接下来的日子才是最黑暗的……他们将失去人类科技文明的最后庇佑，彻底陷入充斥着丧尸与猎人的死亡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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