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2：醒梦 120章 死而不僵的阿三

    终末世界——废房。

    层层交叠的金属联排房，像蜿蜒陡峭的崖壁，从两侧的窄巷一路向上，野蛮生长。

    褪色锈蚀的金属色下，一扇扇犹如怪兽眼瞳的窗户，或明或亮在冰冷的立面上点缀。

    功能未知的集束缆线，犹如条条盘桓的黑色蟒蛇，错综复杂的交织在这片凄冷的黑色世界里。

    空气中弥漫着发臭腐烂的异味，阿三趴在潮湿黏/腻的地面，眼神涣散、全身无力，一副将死之人的弥留之相。

    事实上他离死亡，已经无限接近。

    从上俯瞰，躺在垃圾堆里的他，四肢扭曲，被人打断砸残。

    半张脸上，遍布着黝黑狰狞的血痂，似被火焰无情烧毁。

    发如枯草，衣衫褴褛，廋得皮包骨的阿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撑到现在，还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

    折磨。

    太折磨了。

    自从前一分钟，睁眼再看到这个灰暗世界起，每一分一秒都是这幅破败躯体，对他的灵魂深度折磨。

    阿三，已经不想找痞三报仇。

    他现在只想快点死，马上死，立刻死！

    用死亡来逃离，这幅躯体形成的绝望囚牢，使灵魂得以自由解脱。

    滴！

    似水滴从一侧的耳边滑落，又像血液从高处低落。

    滴滴……

    忽然连续的清脆异响，如清凉油涂抹在肌肤，让他痛哭不堪的灵魂得到一丝慰藉。

    这是什么？

    忽然感觉稍微舒服点的阿三，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束光，他循着声音的方向拼命扭动身体，想要渴望更多。

    “桀桀桀桀桀……”

    但下一秒响彻脑海的狂笑声，使得他猛然激灵。

    像碰到了天敌般，阿三只感到心脏被一只无形大手捏住，正轻缓地抚动。

    “你渴望活下去吗？”

    笑声停下，一把分辨不出男女的声线问着，带着令人不适的颗粒磨砂感，充斥着十足的恶意。

    不，我想死。

    阿三说出了心声，但脑海的声音仿佛没有听到般，继续道：“那么玩个游戏吧！”

    似乎担心状态糟糕的阿三在下一秒死去，仿佛害怕失去玩具的顽劣孩童，那充斥邪意的声音急促道：

    “游戏的规则很简单，我给你一副新的身体、新的开始，而你要做的就是完成我的限时要求，取悦于我！”

    声音说完，阿三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被剥离了，像被一只大手粗暴卷成一坨，抽离了残破的躯体。

    现实中，寂静窄巷里。

    垃圾堆上濒死的蓝皮肤男人忽然全身抽搐，一股股仿佛黑色油糊的液体，从他体内，透过五官和毛孔沸腾涌出。

    那黑中带红的粘稠液体，有生命般聚集成团忽然一跃而起，脱离死去的躯壳，泼洒覆盖在垃圾堆最顶上，另一具毫无生命气息的人形躯体上。

    液体蠕动包裹之下，低下新的躯壳……关节、体表裸露的线路等身体各处，不时爆出阵阵电花。

    这竟不是一具人类的尸体，而是一具被遗弃的高仿机器人。

    时间流逝。

    很快黑红的液体，全部进了坚硬的躯壳内部，诞生奇妙诡异的惊变。

    机器人那烧焦的智脑终端，被包裹蜕变成半机械的生物大脑组织。

    胸口熄火报废的动力能源核心，与不断生出的血管肌肉驳接，开始有节奏的悚然跳动。

    体表覆盖的橡胶仿生皮肤，更是成了真实的肌肤组织，完善包裹住血肉模糊的躯体，呈现异样的细腻色泽。

    许久，一名年纪约莫十五六岁的黑发少年，赤果着干瘦身体从恶臭的垃圾堆上坐起。

    他睁开眼皮，一抹蓝光倏然从瞳孔深处绽放，然后恢复澄澈通亮。

    黑色的头发像一捧乱草，有些调皮地覆盖住，他的半只右眼。

    下意识拨动眼前的发丝，重获新生的阿三慢慢起身，身体零件的完好让他不禁发出舒服的轻吟。

    “这是……什么？”

    站起来，望向垃圾堆下面，那具已经开始高度腐烂的男性尸体，阿三打量着自己身体，感觉这一切梦幻得很不真实。

    “这是我给你的礼物，阿三！”

    陡然在脑海里出现的恶意声音，让阿三全身泛起鸡皮疙瘩。

    “你是谁！”

    终于，阿三问出一个憋了很久的问题。

    “我是谁？我帮了你你那么多次，你居然不记得我是谁？”

    邪恶的声音，阿三猛然联想到，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一枚，无意中获得的可以窥探他人秘密的眼球化石。

    难道说……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死了哦~”

    尾音俏皮的拖长，还没明白什么情况的阿三，忽然看到前方窄巷的入口轰然坍塌。

    【发现残余，发现残余……销毁，销毁！】

    猩红的电子眼，像盯上猎物的蜘蛛，破墙而出的巨大机器人，锁定住前方愣神的纤瘦身影，机械臂下方的发射器顿时窜出道道火焰。

    咻咻咻……

    由远及近，四枚小型战术导弹，眨眼出现在阿三面前。

    “什么啊！！”

    大脑见这一切惊变陡然发生，茫然地空白着。

    但阿三已半机械化的身体，却已本能做出行动。

    在阿三恢复思考能力前，敏捷躲开导弹的跟踪轰炸，一跳三四米的距离，爬到了巷道一侧的金属墙面上。

    手脚并用，攀附在凹凸不平的金属墙体上，不停向上爬动。底下传来的爆炸冲击波，登时吹得阿三的头发轰然乱舞。

    烈烈的热浪拍打着敏感的肌肤，不停刺激着他激烈跳动的心脏。

    阿三的心里此时有很多问号，但毋庸置疑现在的他，正身处一个生死存亡的绝境中。

    【智械暴党残余，销毁，销毁！】

    猩红的电子视野上，十字光标牢牢锁定住，正通过攀爬企图逃亡的身影。

    放大可见，那矫健灵巧的身影后背右肩上，有一个醒目的‘56’数字标纹。

    而追踪到此的清缴机器人，整体像只直立的青蛙。

    锁定着逃跑的阿三，它折叠状的腿部猛的一压，后置的喷射引擎推进下，瞬间飞了起来。

    庞然的机体悍然闯进窄巷，挤得两旁金属棚屋发出刺耳的尖啸。

    它每一次的前进，都是对周围建筑的摧残破坏，不时从清冷的棚屋铁壁中传出阵阵惊恐的尖叫。

    太快了。

    难以想象，究竟是怎样的动力，才使得这个庞然大物，拥有如此迅捷的速度。

    手脚并用，一跃向上攀爬五六米的阿三，见自己瞬间拉开几十米的距离差，还以为自己摆脱成功。

    谁曾想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他回头一看马上吓得魂不附体。

    短短几秒，一路硬挤着两旁建筑，那恐怖的机器人杀手距离自己，竟不过十几米的危险距离。

    定睛一看，对面体表配置的武装发射巢，此刻全部展开。

    密密麻麻的小型炮弹，一时间像脱缰的马蜂纷纷拖拽着流焰，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草！”

    没时间说出口，死亡的大恐怖覆盖下，阿三灵机一动一脚踹烂身前的一扇金属窗户。

    然后身形轻盈地顺着破口，闯入空荡的室内居室。

    落地的一刻还来不及缓冲卸力，尾随而至的枚枚导弹，碰撞产生的爆炸冲击，就把他猛的从窗口推飞到门口。

    后屋变前厅，飞出十多米，撞到结实的门板之上。

    ——“啊啊啊啊啊！”

    手握一柄水果刀的房屋主人，缩在门边的墙角，见状发出与体格不符的凄厉惊叫。

    来不及说抱歉，挣扎着在门板上留下一处人形凹陷，听到身后的窗口传来更大的撕裂动静。

    阿三直接撞开门板，体表遍布着稀碎伤痕的他，马上逃到了外面的金属走道里。

    但可能因为巨大的体型，暂时被墙体卡主。

    跑出几十米，来到通道尽头的楼梯口，阿三都没有看到那致命追击者的恐怖身影，感觉应能暂时获得些喘息的时间。

    “安全了吗？”

    阿三下意识嘀咕着，赤脚啪嗒啪嗒踩着地面，沿蜿蜒的楼道不断向下。

    然下线许久的恶魔低语，此刻又在脑海响起：

    “不错的开始，但这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阿三你需要存活二十四个自然时，现在高兴还太早了哦~”

    话落，一个猩红的倒计时，浮现在阿三的视野右上角。

    【23:18:13】

    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滴答滴答的催促音效。

    “喂，那你好歹，也给我解释下情况啊！”

    不甘被人当成戏耍支配的傀儡，阿三惊魂未定地朝脑海的声音，怒吼道：

    “就算要我死，也要死得明白吧！”

    神秘诡异的存在不屑出声，可陡然分出一股冰冷的记忆信息流，粗暴地灌入阿三的脑海，堵死了他剩下的话。

    ……

    再回神时，阿三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身份’，继续开始逃亡。

    “别灰心，好消息是二十四小时后，你的身体在我帮助下，会完全转化为混合机械构造的血肉生命。”

    感觉把握住了此时阿三，那‘无奈彷徨，又可怜无助’的心理活动。

    神秘声音在阿三脑子里，打气道：“到时候奥联再先进的筛查扫描，都无法追踪定位到你，你我就是自由的了！”

    咕叽。

    咽下口，干涩中带点机油味的唾沫。

    作为一个常在深夜思考人生的成年人，阿三对它的话完全当屁。

    “还有一个好消息，考虑到目前情况的危急，我已经为你规划出一条逃生路线。”

    话音落下，阿三看到自己视野中的血色倒计时，开始分出血色的纹路。纷纷如液体般扩散下流，交织成一副详细的局域地图。

    在错综复杂的地图上，更有一条红线，歪歪斜斜地横穿而过，直达未知的终点。

    犹如枪战游戏里的小地图界面。

    “二十四小时内，你只需抵达这个地方，就绝对平安无事。”

    “好！”

    阿三看着视野上的小地图，像是发现了生路，颓废的气焰瞬间燃烧了起来。

    “放心，阿三你的命都是我给的，我怎么会欺骗你呢？找我给的路线走吧。”

    分不清男女的低语，低沉带有磁性的在阿三脑海里，继续说道：“这只是个游戏。

    一场有一点危险的游戏而已。

    我向你保证，只要你遵守规则，阿三你便会获得你渴望的一切，而这只是个开始！”

    “目的？”

    “什么？”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回想起，来到这个陌生世界，就遭遇的地狱难度开局，阿三哪敢信它的鬼话。

    况且成年人的世界里，就没有不劳而获的童话。

    索性摊牌，对神秘声音问道：“你为什么选择了我？我来到这里是不是因为你的原因，而且你让我玩的这个逃杀游戏，最后是为了什么？”

    阿三的犀利提问，完全不按套路出牌，超出了剧本。

    那脑海里的声音，死机似的沉默了许久，最终高声道：“目的？

    目的，就是乐趣！我喜欢有趣的事，更喜欢有趣且快乐的事。

    所以你能给我带来愉悦，对吧？”

    仿佛心脏被握住的紧逼感，霎时传遍灵魂。

    阿三身体陡然一僵，心里对这手僵硬的敷衍，暗自冷笑。

    急了？

    这就急了？

    眸子深处，划过一抹异色。

    沉默了会儿，阿三妥协着叹口气，开始按眼前显示的地图路线，认命般飞速奔跑。

    ……

    ……

    嗤。

    金属漆面散发着高温热浪。

    推开舱室的大门，一只机械臂抓着滚烫的边缘，带着身体走出了逼仄的降落舱。

    出来的是名身材高大笔挺的男人，他一举一动带着肃然干净的军人气质。

    他看向附近伫立的三个降落舱，等待伙伴出来的时候，观察起他们降落抵达的地方。

    “三十三小队，已成功抵达预定区域，现在皇城西约翰广场。离中心落点偏斜顺时三十五度，三点五六公里。”

    向上级汇报着情况，男人锐利的眼扫过周围静悄荒凉的购物广场，开始清点自身携带的装备补给是否完好。

    他们这一小组的目标，是约翰购物广场后方的奈德凯教堂所。

    点开手腕佩戴的信息端，通过卫星定位，在小屏幕上能看到，昔日肃穆庄严的宗教教堂，已被一层污秽粘稠的血肉组织覆盖。

    细密如烟的疫病孢子，从血肉表面无数细孔内喷发，让整座教堂笼罩在一片惨绿的雾霾中。

    事先布置在教堂周围的约束装置起了作用，把里面惨绿的能祸害整片城市北郊，令数十万人感染行尸疫病的致命病毒，牢牢约束在方圆百米的能量场域内，淤积成浓郁的雾气。

    眼睛眯了眯，作为‘奥联’的高级作战人员，来自灰帮战团的乔瑟夫队长。

    因为身份地位的原因，他比周围在建筑物内避难的居民，更清楚这场‘暴动’的背后真相。

    明面上，这是邪恶势力‘智械教派’，策划的一起谋夺帝国偏远领土迦南星群的智械危机。

    实际这是‘智械教派’，联合另一邪恶势力‘渎神’，谋划的一起邪神降临事件。

    甚至‘智械教派’传播的逻辑信息病毒，酝酿的整个智械暴动，仅是一件富丽堂皇的外衣。

    其目的就是为了辅佐，‘渎神’的污染术士收割混乱和生命，好诞生星空第五位邪神——‘罪恶之手·狄加络德’。

    “报告队长，冲锋官希尔归队。”

    “机械师范佘亚，归队！”

    “医疗兵王泽男，归队！”

    见小队的三名成员走出降落舱，全副武装走到自己身后。

    乔瑟夫呼出口气，激活身上的武装终端装置。

    他魁梧的身形，顿时被装置铿锵隆起的机械构件包裹，最终化作一件厚重的全覆式战铠，翁声道：

    “先锋长·乔瑟夫归队！目标歼灭奈德凯教堂所，所有队友全速向目的地进发！”

    从上空俯瞰，和乔瑟夫小队一样的精锐作战成员，正分多批齐齐的朝奈德凯教堂所汇聚。

    而在他们行动的一刻，被能量场域笼罩的奈德凯教堂所，覆盖其上的血肉增生组织，开始勃勃跳动。

    教堂所的不远处，阿三跟着脑子里邪恶声音的指引，不知不觉来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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