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0 第 2400 章

    十二年后。

    这一天，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天剑派所在的山头上，一个男人正站在山巅远眺云海。

    作为有名的正道之首，天剑派在各方面都得天独厚，包括所占据的这道山脉，以前并不叫做天剑山，但因为有了天剑派驻扎在此，它就成了天剑山，久而久之，连朝廷都只知天剑山了。

    男人手中持着一柄剑，长剑寒锋，阳光落在上面，再投射出来就是一层美丽的金边儿，像是为剑锋多了镶嵌一样。

    这是一柄漂亮的长剑。

    它此刻在颤抖，微微发颤的频率让那层光也显出几分朦胧来，揉成碎金的光影之中似乎有什么在缓缓形成。

    男人的手很稳，长剑不应该会颤抖的。

    云雾缭绕，那漂浮着的云是不断变化的，连那雾气也是如此，忽而随风，忽而随气。

    男人的气息牵引，若有什么被搅动，惹得他面前的气流变化不定，连带着那一片云雾也被搅乱了边缘。

    嗡鸣之声渐起，是剑上传来……

    天剑山脚下，这一片儿因为有天剑派的庇护，民众安居乐业，连地痞流氓都找不到一个，很是一派桃源之景，一家客栈之上的房间门中，正在看着外面民众日常的柳风突然手指一颤。

    他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总算是等到了。」

    身影一晃，整个人直接从窗而出，如同一支利箭，穿云而上，直入天剑山中。

    「那是什么？」

    有人晃过了这一道影子，却不曾看清，还有人，看清楚了，也看得奇怪了。

    「怎么突然跑到天剑山去了。」

    「我就说那家伙肯定对天剑派不怀好意。」

    一个卖菜的小贩和另一个糖画大爷对视一眼，小贩把摊子暂时留给了别人，自己匆忙穿过人群，去了另一个方向，他的动作敏捷，速度也快，看得出来，有些拳脚在身上。

    可这也很普通，普通的练武之法，早就流传在外，普通人只要有心，都能学一两手，还有那农夫打倒通缉犯的前例在，小贩的动作也不那么引人注目，都没人多看一眼，还有人嬉笑，说他是窝了屎了。

    雀楼之中，很快就收到了小贩传来的消息，对柳风，他们一直都是关注的，前鬼冢弟子，后来又行踪多变，意图不明，投靠朝廷以来，除了鬼冢一事，其他的……

    「我就说他留在这里这么长时间门，肯定是有事儿。」

    雀楼之中的主事得到这则消息，这般说着，很快又把消息传出去，他不知道这个消息有用没用，但总是要交上去的。

    天剑山上，男人已经平举起手中的长剑，在他周围，依旧一片平和，没有狂风大作，同样也没有飞沙走石，跟修仙者进阶完全不同的状态，太过平静了，可，又不是那么平静。

    百步之外，柳风止步。

    「鬼冢弟子，好手段。」

    男人回眸，随着他回眸的瞬间门，手中的长剑划下，一剑之间门似乎斩断了什么。

    柳风的手指一松，轻笑：「一个小伎俩罢了。」

    精神丝这种东西，不要太好用了，而且损失了对自己的影响也不大。

    男人也知道这一下并不能重创对方，冷哼一声，却并没有多么生气，他的整个人还在调频之中，与山合，与云合，与气合……连生气这种情绪都已经被抹杀掉了一样，完全没办法生气，他故作出一个表相来，却到底不曾赶走柳风，也不那么在意柳风的存在。

    他的这种态度，被柳风感受到了，他微微一笑，果然，到了这一步，就是身心无漏，精神合一，不再为外界所动了。

    男人对柳风可能叫不出名字，不那么熟

    悉，但柳风对男人，真的是再了解不过了。

    小富出身的家庭，送儿子习武是一种常态化的事情，儿子资质好，被天剑派长老收为弟子，简直是邀天之幸，家中再也不做他想，哪里想到，后来儿子还能有幸得到人妄丹。

    最难的是，天剑派这等正道大派，对人妄丹并不盲目追求，更看重那份万里挑一的机缘，于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也没人抢夺，反而还有人护持，让他平安消化了药力。

    内力的增长让他迅速成为了可挡一面的高手，然后就是十年如一日地磨炼自身。

    看他的修炼，柳风敢说，就是没有人妄丹，他成为人王也是早晚的事儿，心性太好了。

    这样一个人，是注定要成功的。

    就是不知道，这成功之后的风景又如何了。

    男人没有再理会柳风，他自身的气息十分平稳，整个人好像化作了山巅的一缕清风，是那种闭上眼就完全感知不到的境界。

    比返璞归真还要更进一步，像是更加贴近自然，贴近大道。

    柳风心中暗赞，这样的人若是到了修仙界，也是注定要仙册留名的。

    有天资，有能力，又有气运辅助，真的是天之骄子啊！

    没有让柳风等更长时间门，男人的身形一晃，像是要跃下山崖，柳风匆忙迈步上前，精神力比他的身体动作更快，迅速「黏」上男人，下一刻，就好像是信号不好的电视机，柳风看到了另外一幅景象，满目疮痍。

    深邃天幕一片漆黑，上面有星球投影如同怪异瞳仁儿，地面之上也是一片漆黑，裂痕遍布的坑洼不平之上寸草不生，全是荒原。

    有风，猎猎，吹过的时候像是要把精神力都吹散了，连带着身体也消融在风中。

    许是因为黏着的状态，柳风同一时间门感悟到了男人所感悟的，两人所感同步，瞬间门知道眼前场景是怎么回事儿。

    人道枯竭。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如今，人道枯竭，天道欲补，如何补天？自是缺什么补什么，以人为补。

    冥冥之中，若有人问：「你可愿补天？」

    「……我愿。」

    男人在短暂沉默之后，同意下来，没有一丝犹疑，更没有一丝畏惧，到了这一步，似乎也没有犹疑和畏惧的余地了，何况，那本来就不是他的性子。

    「若能为人前驱，自当不惜性命。」

    便如萤火又如何，千万萤火，聚若月明，皎皎之光，照亮前路。

    为人道而损命，他不会是第一个，同样，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男人并不惜身，柳风却难以舍却：「不愿。」

    黏在一起的两个回答，截然相反，那冥冥中的存在似乎都被搞蒙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听哪一个呢？

    呃，好像有哪里不对，不应该只有一个回答吗？

    男人侧头，看到了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珍珠白的光泽若明月来到身边，却不知是谁，看不清面目。

    「能以身补道，为他人铺路，我心甘情愿。」

    男人似乎把他当做了那冥冥之中的存在，开口说着，一片死寂空旷之中，他的声音并不洪亮，反而渺小，似乎都无法传递到那最近的裂缝之中。

    「笨啊，就当做你给我当样本的报酬好了。」

    柳风轻笑，不等男人再说，就给了他一下狠的，调频到一定程度的状态被这一掌打破，男人吐血的同时身影一晃，消失在这片空间门之中。

    「补天何须人，道即可补。」

    那冥冥之中的存在怕不是脑子坏掉了，怎么非要让人修炼到极致然后再来补天，就不知道直接截取他们所修之道吗？

    比起人命补天，魂魄湮灭，放弃一段自己本来可以达到的成功，就是大多数人都能够接受的事情了。

    「人道有缺，需人补。」

    冥冥之中的存在十分倔强，回话之中毫无感情，似乎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善恶倾向。

    「这还真是天道啊，毫无智能。」

    这可有点儿麻烦了，不好说话啊！

    柳风站在原地，尝试了很多种方法，不得不说，沟通是能够沟通的，道理却是完全说不通的，对方认准死理，缺的是人道，就是要人来补。

    「我看你缺大德了！」

    完全说不通道理的柳风也有点儿不耐烦了，这么久以来，不知道多少惊才绝艳的人王被填了它的深坑，也没看这天补成什么样，还不是这般死气沉沉？

    「要补天。」

    「要补天。」

    「要补天。」

    天道十分执着，缺什么补什么，必须的，人道缺了就补人，决不能乱补。

    柳风无奈，循着男人的所在返回世界表层。

    他是部分灵魂体入内，并不影响外面的身体依旧在活动，回来的时候，正是与男人对坐谈话的时候，瞬息之间门就明白正在说什么，接上话茬：「那人妄丹太过玄奇，我就研究了一番……」

    咳咳，当时男人的武功低，人妄丹得到没有多久，就是消化也还能研究，于是他就偷偷研究了一下，没取出来，就是那么研究了一下，然后就发现人妄丹也太补了。

    「凡有舍，必有得。」

    不要太相信天上会掉馅饼，先看看自己哪方面被看重吧。

    柳风对一切都抱着怀疑的态度，何况是这个谈不上多熟悉的世界，于是他就怀疑人妄丹有阴谋，可仔细探查，又不像是什么人搞出来的，再有这个世界的功法，他弄出些四角俱全的功法让人修炼，发现效果也还可以，不是不能修炼，也就是说本身路走偏这件事，并不是没有大路。

    那为什么人人都走偏？

    千百年如此？

    拔苗助长，总是要有原因的。

    「既然我知道了，就不会放着不管，你且别着急再晋升，等我想个办法。」

    常规手段走不通，不是还有非常规手段吗？

    柳风自信满满，而他在这般说了之后，就再没有出现在江湖中。

    若干年后，男人再成人王，这一次，所见疮痍依旧，却又好像哪里不同了，呃，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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