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4 第 2354 章

    方谷斋新招了两个员工。

    一个老实肯干，来这里一整天，眼里很有活儿，一会儿去清理台面，一会儿去扫地，还有那博古架上的仿古工艺品，一早他就来擦过了，之后接待客人之类的，也完全不令人操心，有板有眼的，虽是从未干过这样的事情，可他做得有模有样的，看起来就是一个优秀员工的范本。

    另一个溜女干耍滑，跟前面一个员工，同一天来的，说好试用一天，他也没有特别表现的意思，见到另一个勤快，还不动声色地偷懒，倒是有一点儿好，他没有抢功，不会在老板视线看过来的时候特别勤快一下，只是稍稍端正一下态度，好似自己很认真地等待营业一样。

    不仅如此，在老板进屋的时候，他就会偷偷地往那屋里看上几眼，好像要透过一层门帘子，看透里面老板到底在做什么，那旺盛的好奇心，完全从目光中展露出来，带着钩子一样。

    穿着唐装的老板坐在太师椅上，看着这两个员工，看看左边儿那个老实勤快的，再看看右边儿这个偷懒耍滑的，目光左看右看，最后一叹。

    「老板，怎么了？」

    右边儿那个员工急忙过来问，他倒是有那么点儿想要善解人意的意思。

    老板一掌抵在他的头上，推开，「远点儿，挡光了。」

    被说了一句的员工嘴都歪了，到底没说什么不好听的，只那眼角夹过来的目光，老板眼皮子都不抬：「再看我，扣你工资！」

    员工一个激灵，立刻收回目光，脊背都挺直了几分，好似自己本来就是端正站着，哪里都没乱看。

    不一会儿，门口一道阴影出现，紧接着，一个人风风火火地闯进门，还带着门外的热气升腾，不等两个员工上去招呼，他已经来到桌前，一把拿起桌上的茶壶，壶嘴对着自己的嘴，猛灌了几口。

    「你也不怕烫死！」

    看到他这个喝水的样子，老板就皱了眉，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

    「我都摸了，不烫。」放下茶壶，这闯进门的青年说了一句，摆了摆手，让两个员工不要招呼自己，他则对着老板抱怨，「你也不出去看看，外面多大太阳，再有这活儿，我就不去了，又累又渴，喝你口水还要被诅咒……」

    老板见他这皮赖的样子，气得手指头都抖，「我是欠了你的，有你这样的员工，我要是……」出得去，我用你干什么啊！

    指着人都不解气，再要摔个什么东西，目光在桌面上睃巡一圈儿，一样也舍不得，这可都是自己积攒下来的家业，随便一样，都来之不易。

    最后颓然往后一靠，踢了踢脚，因为桌下没有灰尘，于是这一下真的是不声不响，一点儿烟尘都没扬起。

    等青年理所当然地表示自己回屋休息，再有什么事儿别叫自己就走了之后，机灵的员工才凑过来赔笑：「老板，这是你亲戚？」

    「亲戚什么，我要是有这样的亲戚，我能气死！」

    老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见他笑容不变，依旧很好脾气的样子，倒是比一旁那个假装不知道，不闻不问的木头桩子顺眼多了，口气一缓：「那是我收的弟子，也是店里的员工。」

    「哦，哦，哦，知道，知道，大师兄嘛！」

    机灵员工立马领悟过来，迅速找准定位，他这一句称呼，又把老板气到了，「什么大师兄，谁拜师了？！」

    他的手捂着胸口，好似被气得心口疼，可看机灵员工，真的是半点儿关心都没有，眼里还是潜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收起你的眼神儿，不然扣工资！」

    这一句，立马挽回局面。

    老板感觉重新找到了当老板的威严，换了个坐姿，少了些颓气，有了个老板样子。

    次日，勤劳的那个员工不用来了。

    临别的时候，老板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我这儿地儿小，留不下你这样的优秀员工啊，实不相瞒，你这样的才是我最想找的员工，可能怎么办呢？不适合就是不适合，这里生存环境太险恶了，我不忍心啊，唉，跟我之前的老板比，我真的是太有良心了，干不出坑害你这种老实人的事儿……」

    他的话，勤劳的员工大半都听不懂，不过也算是接过了这份好意，没有把人往坏处想，接受了自己竞争失败的事实。

    不知道从哪里获得优胜票的机灵员工一脸小人得志的矜持，那努力克制都克制不住的喜色跃然而上，等到一脸心痛惋惜挥别勤劳员工的老板回头，见到他那副努力忍住不翘尾巴的样子，条件发射一样，上去就给了一脚。

    「哎，哎，老板，你踢***什么，什么意思啊！」

    机灵员工有点儿恼，因为不太疼，所以拍了拍裤腿莫须有的尘土，也就作罢了。

    「什么意思，看你那一脸蠢相，我就想踹你！」

    老板没好气地说。

    机灵员工也反应过来，大约是自己的喜色太明显，让老板不高兴了，撇撇嘴，没对这一脚说什么。

    后来熟悉之后，机灵员工有一次忍不住问了：「老板，你怎么总看我不顺眼？」

    「不，我不是看你不顺眼，我是看你太顺眼了，每次看到就好像看到了当年的我，一样的蠢得不忍目睹。」

    老板拿着茶壶，高深莫测地对他说。

    「可别这么说，老板，你这样，我会不好意思的。」

    机灵员工故作被夸奖后的赧然，把老板恶心了一个够呛，补充一句：「你比我强，我当年可没这么厚脸皮。」

    「老板你可别妄自菲薄，你看你，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大一个方谷斋，这条街上，咱们虽然不是什么大牌面，但钱不少赚啊，钱多事儿少还包吃住，这好地方，我做梦都没想过自己能进来当员工！」

    机灵员工说的都是事实。

    这年头就业压力大，毕业就失业的是大多数，更不要说他学的这个专业不吃香，找工作可没这么好的，哪里想到……

    「呵呵。」

    老板冷笑一声，小声嘀咕：「我就是不知道方法，不然，可要你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做寸步难行，绑死在这里了……」

    「老板，你嘀咕什么呐，有话大声说，没事儿，就咱们两个，你说什么我都没事儿。」机灵员工有点儿皮。

    老板瞪了他一眼，这货，跟自己哪儿像了，还是不一样，不一样。

    许多年后，老板终于熬到了退休年龄，高兴得都流泪了，曾经的机灵员工，现在的二弟子，早就在附近开了店的那位带着亲自做的炸酱面过来庆祝，几样菜码一摆，炸酱面也吃出了大餐的感觉。

    「怎么样，还走得动吗？一起去爬山啊！」

    「哈，瞧不起谁，我腿脚好着呐，走着，看谁先到峰顶！」

    两人你来我往一番口角之后，第二天一早就去爬山。

    现在不是爬山的好季节，山上的树木除了几样常青的，其他的都光秃秃的，透着几分萧条寂寞。

    老板站在山顶上，往下看的时候，只觉得脖子上的汗水被冷风一吹，有那么点儿透骨凉。

    「早多少年，我就觉得是个坑，谁那么好心把那么一家铺子都给我，果然，就是个坑……」

    老板碎碎念着，朗朗白日，看不到太阳的橘黄炽热，仿佛没有太阳，又仿佛哪里都是太阳，阳光照在身上，不暖和，随着风还有些刺挠挠的，可那种自由的空气，让他从心里舒爽。

    「我也觉得

    是个坑，只看谁家老板跟你似的，我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儿，果然！」

    曾经的机灵员工，后来的二弟子，再后来的面馆老板，说着这样的话，颇有感触的样子。

    「坑个屁，我坑到你了？！」

    老板不乐意了，直接反驳。

    「您那是不想坑我吗？是没机会！」

    面馆老板毫不给他面子，是师父，也是朋友，是老板，还是朋友！

    他们之间的关系，经过这几十年，早就说不清楚了，反正是个亲人了。

    老板被堵得哑口无言，他一直没找到解除绑定的方法，也是到了退休年龄之后，才发现原来系统的解绑还有这样顺理成章的时候，于是想都没想，飞快卸任，坑了自己的新员工。

    好在，新员工不是那种踏实肯干的类型，他坑起来也比较不亏良心。

    「我原先还以为你要把方谷斋留给大师兄呐。」

    面馆老板突然提起大师兄，把老板气得吹胡子瞪眼，「别提他！」

    作为失败案例的典型，这一位可是耗费了老板不少心血专门培养，还专门给对方抽取了一向技能，可结果呐，数典忘祖啊，他竟然跑到外地发展去了，特么的，谁要把方谷斋开成连锁了？！

    老板一想起来就想吐血，关键在于，分店的方谷斋它不受系统限制，老板也是能够随意出门的，气得他直跳脚。

    「走吧，冷了。」面馆老板缩缩脖子，要求回去。

    老板同意了，一起往回走，看着他走了熟悉的路，面馆老板叫了一声：「你去哪儿？」

    「回家！」

    老板脱口而出，发现自己是在往方谷斋走，轻快的步子终于多了些老年人的迟滞，这么多年，那里已经是家了，走着走着，又挺起腰杆，「以后老子就是太上皇！」

    「好嘞，皇上。」

    「是太上皇，有没有文化啊你！」

    「得嘞，太皇上。」

    「太上皇！」

    「免礼！」

    寒风中，两个老头火力无限，洒下一片欢笑，引得路人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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