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1 第 1621 章

    从西方更西之地来到京城的外国人, 高大的身材反而如同小丑一样，格格不入，一路上都如猴子一般被人围观, 无论做什么, 都能看到别人含笑看着, 好在, 在他学会这里的语言之后, 这种情况好多了, 也有了能够跟他交流的人，听他讲述这一路东行的故事。

    走过那纵深的城门, 真正进入这繁华的京城之中, 外国人只觉得目不暇接, 看哪里都是“哇”“哦”“啊”的惊叹，纵使这一路行来已经见了很多，这会儿却还如同从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一样。

    “你们西边儿, 没有这些吧。”

    跟他同行的是一路同来的商队掌柜, 对方也是个自诩儒雅的人, 难得碰上这么一个彰显骄傲的对象，颇为和善与之交流的同时, 还打探对方国家的种种。

    知道那一路西行要越过整片草原，便是路上行走都要至少两年之后, 他就没什么兴趣过去, 主要是也不知道那边儿有什么值钱的好东西, 看这自诩大国出身的外国人是怎样的, 他就觉得那里不值得一去。

    “没有，没有，都没见过, 草原上有。”

    外国人不肯直接被鄙夷了，多说一句，当做是自己见过的世面。

    掌柜听着微笑，草原上有，哦，顺王吧，这位异姓王的存在还是比较扎眼的，不过，也正是因为有了顺王，又有了长乐公主，他们的商队才能通行草原，来往获利。

    “那肯定是我们公主的恩德。”

    顺王妃可没有长乐公主好听，京中人称呼她都是长乐公主，代表着一种自己人的意思。

    事实上，自从有了这位嫁过去，草原足有五十年不曾生乱，连冬日时常会有的叩边之举都未有过，简直像是神迹。

    以往的和亲公主，若是能有这样好的结果，也必能青史留名了。

    就是不知道对方是怎样做到的，流传过来的事迹之中，除了顺王对长乐公主的喜爱之外，似乎就没什么了，为了游玩方便特意做的车子，车子上悬挂的白狼毛是顺王亲自狩猎来的，护送长乐公主在草原通行… …大抵也就这些琐碎小事。

    而长乐公主没有生下顺王的儿子，总是让人觉得遗憾，并让人暗戳戳想到顺王的宠爱华而不实。

    总觉得长乐公主在那里受了委屈，那么，他们这些娘家人就要给长面子。

    掌柜化身公主吹，在之后说了很多长乐公主的好，什么温柔贤淑，大方有礼，活泼可爱，不管矛盾不矛盾，只要是好词儿，都往长乐公主身上安，安到最后恍若神女一样，连容貌都是倾国倾城的标配。

    他没发现，随着他的述说，外国人眼中的惧色越来越深，还有一种更深沉的“原来你们是这样看她的吗”的震惊。

    短暂的京中一行，因为外国人的囊中羞涩，没有买什么好东西，回去的时候，还是那掌柜顺路送了他一程，并在之后给了些礼物让他不至于空着手回去白来一趟。

    说来这个外国人也是可怜，本是什么贵族之子，因为好奇跑出来玩儿，被劫掠，又意外流落草原，被某部族当做马奴，凭着聪明才智逃出来，再遇到掌柜他们的商队… …其中波折都能写个几万字的长篇了。

    “你是个好人，杨，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以后，不要来草原了，他们这些人，都是魔鬼的手下，你们的公主，长乐公主，就是来自东方的魔鬼… …”

    外国人说得郑重其事，言语神秘，说完了之后似乎恐惧被什么无形之中的可怕存在盯上，手按在胸口做了一个表明自身信仰的手势，祈求庇护。

    掌柜跟他同行多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心中惶惶，祈求神明安慰，但，至于么？

    还有，长乐公主，怎么就成了东方魔鬼了？

    还想反驳，外国人已经带着他送的礼物，快速离去了，那模样，就像是后面有什么在追杀他一样，无端透着狼狈。

    这短暂的交集，不过是掌柜人生之中的一个小插曲，只在日后留下了只言片语，玩笑一样嘲笑那外国人的胆子小，不定是被他们的大国威势给吓唬住了，只是把公主当做魔鬼还是过分了些。

    不久后流行起来的某本书却让掌柜再次留意起这件事来。

    那是一位名人的书，有些随笔性质，其中讲述了一个姐妹易嫁的故事，一对双胞胎姐妹，订婚出嫁，本是正常的，但那双胞胎之中的姐姐，在出嫁前揭破了某件事，觉得会被已经高嫁的三妹报复，便故意在出嫁当日跟妹妹上错了花轿。

    两人所嫁的人家都是读书人，条件都差不多，婚前都不曾怎么相见，连嫁妆都是相同的，等到洞房之后发现这件事，双胞胎中的妹妹也没办法反悔了。她去询问姐姐为何这么做，姐姐不肯说，两个就彻底闹翻了。

    这件事，本是连他们丈夫都瞒了的，毕竟说出去不好听，又不知道会不会多增波折，哪里想到，日后两人境遇不同，姐姐所嫁的那位有些短命，得了个外地的官职，赴任没有多久就病亡了，死前无子女。

    妹妹嫁的那个倒是发愤图强，得了高官之位，子女双全，幸福美满。

    人生际遇若斯，本是为了躲避可能的报复而做的万全之策，到最后却把自己坑成了寡妇，姐姐倒也看得开，并不怨恨妹妹，与婆母为邻，靠着自己的嫁妆过日子，后又当了在家居士，信了道。

    那名人的友人与她相识，因其豁达，多有殷勤，便听得这一桩旧事，引以为奇，告知了名人，成了这篇文章。

    名人有意隐去这位双胞胎姐姐的身份，但那被一笔带过的高嫁的三妹，称为“草原之主”的三妹，可不是谁都好当的。

    不少人爱从名人的文章之中发掘八卦信息，就推测出这位三妹就是长乐公主，而她做了什么被双胞胎姐姐揭破，让其害怕被报复从而易嫁，也成了一个迷，多费疑猜。

    有人联系长安侯旧事，说是长安侯和那位大夫人的死亡有异，但真的证据，半点儿没有，时过境迁，也没有几个会去寻根究底，就此含糊过去了。

    掌柜因那外国人一事心中早有疑猜，在见得这篇文章，听到那些猜测后，更是好奇，特意打了一壶酒，找了商队友人询问，他们行商，多有分区域分地段的，掌柜所行不超草原，最多接壤而已，那商队友人就要走的更远一些，会深入草原中部，再做折返。

    “怎么想起来打听草原上的事了？”

    友人笑着斟酒，听到问，也不隐瞒，直接说了，“以前还罢了，平常得很，现在可不一样，一个部族和一个部族都不一样，有的日头正好就在酣睡，有的却性子燥烈，还有的… …有个部族叫做无怒，据说是公主亲自赐名，盖因其族人，天生无怒，若是用来做仆役，真是最好不过，可惜，草原之人不许外流，否则… …”

    “我就不信你没留两个在身边伺候。”掌柜知道友人性子，这般激了一句。

    友人连连摆手：“留不得，留不得，他们之前可不是那样，你道为何变成这般，都是因为诅咒，而那诅咒，就是长乐公主带过去的… …”

    声音压低，这一段儿说得隐秘，哪怕事情是顺王所为，但在所有人眼中，长乐公主才是罪魁祸首，这一条，也是长乐公主死后，才有人宣扬出来的，在此之前，他们好多人都没留意过这些。

    异族之人，性子不同，有什么奇怪，但若是因为诅咒，这种奇诡手段，可就让人敬而远之了。

    “怎么会有诅咒！”掌柜不信，长乐公主的出身并不是秘密，长安侯之女，被封为公主，呃，长安侯之女… …

    想到那双胞胎姐姐因为害怕做的荒唐事，想到长安侯那诡异的死法，再想到那外国人讳莫如深的魔鬼之说，掌柜心中陡然害怕起来，难道真的有… …诅咒？

    “你是没有去过，不知道，你若是去了，就知道了，”友人说着喝了一口酒，言语之间有些感慨，“他们那儿的东西，除了牛羊这样的活物并皮毛，食水补给，其他的，我都是不敢碰的。”

    他亲眼见过有人碰了什么东西，后来就跟那部族中人一样，那种变化真是足够让人害怕了，远在草原，真怕把那些东西带回来，那人后来就被偷偷杀了，葬在了草原上，其他人，引以为戒，再不敢乱碰那边儿的东西，本来商队若土匪，打得过就抢，如今也能秋毫不犯了。

    如他这般的，还有更西之地，草原所在如同东西方的缓冲地带，在更西之地的诸国之中，草原的诅咒之说流传更广，而“来自东方的魔鬼”也成了对长乐公主的最为普遍的称呼。

    没有人认为那个“长乐”是正确的概念，这位在传说中的样子都是极美而极恶的，不爱惜人命的暴君尚且不如她带来的恐怖流传更广。

    那侥幸生还的外国人，在重新过上自己的贵族生活之后，还把这次经历写成了一本书，其中对旁人尤可，对长乐公主更是极度妖魔化，连带着把草原上的各个部族的人都当做了魔鬼的手下，以至于后来，某位草原雄主西征之时，所过之地皆是瑟瑟而拜，顺如割草。

    本来已经渐渐烟消的恐怖传说因此再度尘嚣日上，流传更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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