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规则磨盘

    斯威克城整个城市因为那数声丧钟的敲响，变得寂静。

    人们纷纷停止了手里的工作，疑惑的望向帝白神殿那高高的塔尖。

    可能是因为上一次灾厄主宰的出世太过震撼，导致人们对于这丧钟的声音还记忆犹新。

    “不会又有邪神来了吧，灾厄主宰再次复苏了？”

    “不可能，岩耕神父都说了，查克帝国的邪神已经尽数被命运之神击杀。即便有新的邪神降临祂也不敢来斯威克城了，命运之神已经在这里击杀了好几尊邪神了，如今我们的斯威克城就是邪神的埋骨地。”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引起了灾厄主宰的复苏呢？是要向我们传递什么神谕吗？”

    人们不禁开始怀疑起这次丧钟敲响的背后是否意味着什么。

    这也几乎是所有人的想法。

    神灵的动作，往往是有含义的，不会无的放矢。

    凯撒城主、维克塞两人听闻丧钟响起的刹那，就已经匆匆赶向了帝白神殿。

    当他们抵达神殿大厅时，这里的信徒已经被清空。

    艾康带领着神殿众人，就站在神殿大厅，面对着帝白神像，气氛有些肃然。

    大家之所以如此严肃，完全是因为艾康的原因。

    他们的神使大人，在听闻丧钟响起的时候，脸色就一直不太好。

    岩耕等人不禁怀疑，灾厄主宰是否是在给世人传递着什么神谕，而那个神谕只有艾康神使能听懂。

    并且……那个神谕貌似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但艾康不说，也没有人敢问。

    包括艾希在内，此刻都站在大厅大气都不敢喘，静静的等待着站在人群最前方的艾康开口。

    凯撒、维克塞到来的时候，岩耕神父给祂们使了一个眼色。

    两人都是聪明人，互相对手了一眼后，极其默契的没有说话，而是默默的走到了人群的后方。

    在进入神殿大厅的时候，维克塞目光不着痕迹的撇过艾康的脸色，心头猛地一突。

    那个对人一向以笑脸示人的艾康神使，如今的神情几乎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了。

    能让艾康神使出现这种表情，显然他很有可能从这次丧钟中得到了某种启示，是帝白神殿供奉的命运之神给他的神谕。

    再结合艾康之前像自己请教的关于吠陀文里那个代表了灾祸的符号。

    维克塞的隐藏在长袖下的手掌都颤抖了一下。

    “难道真的……来了！”维克塞嘴唇轻颤。

    艾康早在凯撒和维克塞进入神殿范围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但他没有闲工夫和大家打招呼了。

    那一声丧钟，直接将艾康的心境拉入了谷底。

    “什么会这么快！距离上一次钟鸣才过了不到一个月啊。”艾康莫名的烦躁。

    上一次的钟鸣是因为灾厄主宰出世，艾康勉强还能接受。

    然而这一次，灾厄神体还在神像里，自己也什么都没有做，祂居然就自动敲响了第二次丧钟。

    那种感觉，就像是某种指令，命令着灾厄主宰敲响丧钟一样。

    而显然，那个指令并不是自己下达的，那种指令就像是本身就存在于灾厄主宰的意识里，和闹钟一样，已经设定好了时间，达到那个时间点，祂就会敲响丧钟。

    当然，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最让艾康心烦意乱的是第一次丧钟和这第二次丧钟敲响的时间间隔，才不过短短一个月。

    如果接下来的钟鸣声都按照一个月一个的这种频率的话。

    岂不是用不了五个月，就将迎来传说中命运闭环的终结？

    “不要慌！不要慌！命运闭环和灾厄主宰的丧钟仅仅只是传说。”嘴里以仅仅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着，艾康想到了第二次丧钟响起后将要发生的事情。

    “现在还没有出现主神陨落的情况，证明一切那个末日论并不具有真实性。”

    随着这句话落下，艾康的心情这才稍稍得以舒缓。

    他的眼睛看向了命运之神神像，平日里他和神像对视的时候，就宛若面对着镜子一样。

    不论是凡体凝视神体，还是神体凝视凡体，都是在看自己。

    而如今，他看向这神像眼睛的时候，那种感觉突然变了。

    他看到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一头困在牢笼中的凶兽，那疯狂的眼睛正朝着自己无声的怒吼。

    艾康知道，那双眼睛的主人是谁，目光不着痕迹的从神像上移开，然后朝着大家晒然一笑：“没事了，大家该忙什么就去忙吧。”

    说着，艾康偏过脑袋，看向刚刚进入神殿大厅的凯撒和维克塞轻轻说道：“凯撒城主和维克塞先生，有些事情需要和你们聊聊。”

    一边说着，艾康主动离开了神殿大厅。

    凯撒带着疑惑，跟上了艾康。

    他隐隐感觉可能有事发生，但又推断不出来是什么，也许，神使会告诉他答案。

    维克塞则更加确定了心头的猜测，老脸变得难看无比，但也跟随上了艾康的脚步。

    只留下帝白神殿众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在坐的人都不笨，看方才艾康神使的脸色，他们肯定是有事情发生了，灾厄主宰都以丧钟警世了。

    但艾康不说，显然是不想让大家知道。

    “要不要去问问？”黑狸望着艾康三人离去的背影，小声对着琴晴提议道。

    琴晴摇头，回道：“艾康神使有分寸，我们把自己的工作干好就行了，该我们知道的时候，我们自然会知道。”

    “没错，斯威克城现在需要的是和平，艾康神使有他不说的理由。”凉秋附和。

    岩耕将三位守护骑士的话，全城收入耳中，他也没有去多问，略微沉吟后走出了神殿。

    虽说艾康现在被灾厄主宰的丧钟的事情牵制了，但那片蘑菇地还是需要看守的。

    如果神使的设想成功了，斯威克城将会有源源不断的食物供应。

    他们也不必为食物发愁了。

    “言豆跟我来！”离开前，岩耕带走了言豆。

    驼盈站在原地没动，也没有加入三位守护骑士的讨论，她的眼睛和面麻神像的眼睛对视在了一起。

    两尊神灵以独有的方式交流着。

    显然，丧钟的敲响影响到的不仅仅只有斯威克城和神殿的神职人员，还有这两尊神灵。

    艾康起居室内，随着他房门的闭合，艾康一双眼睛严肃的看着面前知识最渊博的老人，以及这个城市的城主。

    “你们知道，命运闭环吗？”

    淡淡的声音回响在起居室，维克塞脸色愕然间煞白。

    深渊血峰之巅。

    血色的月亮降落到了一个就像是伸手就能触碰的高度。

    那一轮一直存在于深渊世界，带给这个世界唯一光亮的红月，如今化作了一轮血色磨盘，其体积之大，近乎要将整个深渊笼罩。

    三尊拥有这世界上最崇高地位的主神，深陷在血色磨盘的笼罩中，谁都没有动弹。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冥主。”晨曦女神化作的太阳，在那血色磨盘里，一点点被磨盘蚕食，显露出一张淡漠的绝世容颜。

    她的眼瞳如是太阳的化身，带着炽热光华凝望着对面的撒旦。

    “真是个愚蠢的问题。”撒旦的身体亦是被血色磨盘侵蚀，他身体里不断有深渊气息被血色磨盘吞噬。

    不过他那妖异的面庞此刻带着戏谑。

    “想想也是，如果不蠢的话，怎么会祂们让你们来，你们就真的来了。不知道在这深渊之内，是除我以外所有主神的禁区吗？”

    “一直就听闻，深渊的血月是至高规则的化身，和你掌控的死亡神权共通，今天终于知道那不是传闻了。”光明神依然保持着笑容，他好像就只有那么一个表情。

    “所以，冥主是准备将我们一起，炼化入这至高规则之中吗？连同你自己一起。”

    光明神声音中，带着些许提醒。

    “嘿嘿，法斯特朗你是在害怕吗？”撒旦对于光明神的威胁不以为然，发出神经质的笑声后直呼出光明神的名字。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们只是来拿走雷霆神的遗体和神格而已，并不想和冥主阁下分出个你死我活。”法斯特朗笑容依旧，说话间他的身躯突然华为透明，无数属于光明神的身影占据了整个血色磨盘，但那些身影又很快被磨盘消磨。

    他试图拜托规则磨盘的力量，可惜好像并没有成功。

    “你既然破坏了契约，那么就应该受到契约的制裁。”晨曦女神身上的光芒被磨盘消磨得越来越暗了，可她的声音却始终没有丝毫变化。

    仿佛已经笃定了撒旦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和他们互换。

    “你们难道还没有明白吗？”撒旦叹了口气，显得非常的无奈。

    “雷霆战神的神格也好、遗体也罢，对于我这个深渊之主而言，都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罢了。哪怕交给你们，让你们再扶持出新的主神，也无关紧要。”

    “那冥主的反应是不是有些过激了，或许我们可以平和的坐在一起，像个朋友一样谈判。”法斯特朗适时开口，笑容下的眼神，隐隐已经浮现掩饰不住的焦灼。

    主神拥有的柄权，只是借用了规则的力量，而困住了他们三尊主神的磨盘，则是规则本身。

    即便是主神，也不可能从这罗盘中逃脱。

    “我的意思是……”撒旦的脸庞开始出现了裂痕，从他的眉心一直穿过鼻梁，蔓延到下巴位置，即便遭受了这种重创，他的声音依然保持着他独有的腔调。

    “一个主神的神格，我没兴趣，如果是四个主神的神格，那就不一样了。”

    此话一出，晨曦女神、光明神同时痛哼一声，蔓延在撒旦身上的裂痕同时出现在了祂们身上。

    “你到底想干什么。”晨曦女神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怒火，刚刚黯淡下去的躯体再次爆发璀璨光芒。

    “四个主神神格！撒旦，你真的想把自己也搭进去！”法斯特朗洁白的长衫开始染成黑色，一直维持着的和煦脸庞突然如陶瓷一般破裂，露出一张满是狰狞的丑陋面庞。

    光明神的另外一个称谓，阴影之神。

    有光就会有阴影，光明只是伪装，阴影才是光明神的本质。

    “你们以为呢？深渊军团占领长岭区域，对于那片土地的控制只是次要的，我真实目的就是要违反契约，因为我知道，你们这些家伙会乘机来拿走战神的主神格。”撒旦笑容越来越猖狂。

    “我就是要你们啊，你们这些愚蠢的主神。难道你们没有感受到自己的柄权正在被削弱吗？命运闭环已经开启了。”

    “这个世界的秩序即将崩塌，你们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主神吗？”

    “闭环的意义是重塑、是轮回，冥主为什么这么着急，是对自己力量的不自信吗？据我所知，深渊是受到命运闭环影响最小的区域。”晨曦女神态度从刚开始的硬朗，逐渐缓和，她开始唱起了白脸。

    “你是最有可能存活下来的主神。”

    “我知道啊。”撒旦之前说话的时候一直是看着眼前的两尊主神。

    然而说出这话的时候，他的脸庞却是转向了血峰之下的深渊大地，说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来：“这么小的影响，怎么改变这个世界呢。”

    “你……难道！”光明神仿佛猜到了什么，那张狰狞的面庞蓦然呆滞。

    “为什么我的子民生下来就不能享受阳光，不能吃上可口的食物，不能呼吸到干净的空气。”

    撒旦现在的声音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张狂，而是带着些许温柔的笑意：“因为他们是深渊怪物，生来就是垃圾，哪怕是外界的一条狗都会这样认为，并且朝着它们咆哮。”

    “最可怕的是，连它们自己将这些事情认为是理所当然了，习惯才是最可怕的。”

    空气突然静谧了下来，这一刻无论是晨曦女神还是光明神都呆滞了下来，他们貌似明白了撒旦所做的一切目的是什么了，身体上涌动的神光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

    “不过没有关系，今天之后，所有的规则得以重置，随着我的陨落，深渊的力量将不在束缚我的子民。”

    “太阳的柄权也不在排斥它们，它们可以在外界像人类一样生活，沐浴在阳光之下。”

    “同样的，深渊之门将在长岭区域打开，任何生物都可以进入深渊。深渊和外界将没有任何区别。 ”

    说着这句话的落下，规则磨盘的力量攀升到巅峰。

    无数的裂痕在撒旦身上蔓延，整个神体，如同一碰就要破碎的陶瓷，然而撒旦脸上的笑容却是如此的灿烂。

    “不！”光明神发出不甘的怒吼。

    “撒旦立刻住手！”晨曦女神声音难得的颤抖。

    当！恰逢此时。

    悠扬的钟声在深渊中响彻。

    “你们听到了吗，终末之神的钟声。”撒旦的神体从脚下开始崩碎，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只剩了一个脑袋。

    然而他却是一脸的享受：“如此的悦耳。”

    最终撒旦在磨盘中化为飞灰，连同他脚下的雷霆战神的头骨。

    还有晨曦之神和光明神。

    在他们神体消散的位置，四颗拳头大小的神格，被规则磨盘完全吞噬。

    血色的月亮重新回归它之前的位置。

    血峰上呼啸的狂风再也没有了。

    然而深渊的世界，却是多出了一条从天空连接到地面的空间裂痕。

    外界的阳光顺着裂缝射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