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明照万里字数:3223更新时间:24/11/19 18:22:23
    盛平二十五年,夏,茂州。

    夏日炎炎,金乌吐火,整个茂州都沉浸在一片闷热里,即使到傍晚,热量依旧在空气中肆虐。

    金昌酒坊的伙计趁着客人不多,使劲扇着蒲扇,虽然还是热,聊胜于无。

    路边有人匆匆而过,看到酒坊的招牌又停下脚步,高声喊:“来半壶酒!”

    “来咯!”伙计放下蒲扇,手脚麻利的盛了半壶酒,用麻绳捆好,递到客人的手里。

    那位客人摆摆手,丢下一句明天还壶,就脚步匆匆而去。

    酒坊有个新来的伙计,见状对老伙计说:“这人打酒,你怎么不收钱呐?”

    酒坊小本生意,可禁不起赊账,对老主顾也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

    老伙计斜他一眼,“你也不看看,别人进的是哪条街,哪一户,那是我们得罪起的人吗?”

    新伙计眯眼注视客人,只见穿戴不俗的客人拎着酒壶,拐弯进了一条巷子里,巷子口有一块汉白玉做的牌坊,青石板铺路,红墙高耸,眼瞧着不见了踪影。

    瞧着像是有钱人家。

    新伙计对这附近居住的人家不了解,低下头替老伙计扇扇子:“哥,这到底是谁家的啊?你告诉我一声,省的我得罪人还不知道。”

    老伙计享受着他的殷勤,这才缓和脸色指点他:“那条街啊,大名鼎鼎的王府后街!住的全都是皇亲国戚,是咱们茂州最大的官----茂王爷的后代子孙,跟皇上一个姓的!”

    “你说说,赊点账算什么?”

    新伙计倒吸冷气,登时表示自己明白了,怪不得老伙计陪着笑脸呢,这样的人,是他们得罪起的吗?

    *

    被他们议论的客人提着半壶酒,拐弯进了自家门,一进去,水汽扑面,登时觉得凉快不少。

    正在给青石板泼水的妇人看见他回来了,连忙直起腰来,“老爷回来了?先坐着吃杯茶,晚饭一会儿就好。”

    沈齐把酒壶放下,又小心翼翼把身上穿的绸缎外衣脱下,这才长呼一口气:“可热坏人了,这一路上出了好多汗,别把衣裳弄旧了。”

    他的媳妇杜珍娘接过衣裳看了一眼,“问题不大,我明日用皂角粉洗干净,还跟新的一样。”

    哪儿能真跟新衣服一样呢?沈齐心知肚明,再好的衣裳,过了几遍水,也就不鲜亮了。他可就这么几件好衣裳,要省着点用。

    他没接这茬,反而问:“汝儿跟澜儿呢?”

    “他们呀,两姐弟正在后头的小园子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干什么呢。”刘珍娘笑着回答。

    “要不然我把他们两叫回来,也该洗手吃饭了。”

    沈齐四下张望,“算了,正好有点事情,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沈齐跟刘珍娘夫妻碰头,嘀嘀咕咕说起家里的事情来。

    *

    被他们两提到的汝儿跟澜儿,大名叫做沈知汝和沈知澜。沈知汝是姐姐,今年八岁,沈知澜是弟弟,今年五岁。

    五岁的沈知澜盯着家里种的杏子树,叶片掩映,青绿色的果子表皮微微带了一点红,散发着诱人气味,馋的他直吞口水。

    望梅止渴,望杏效果也差不多。

    姐姐沈知汝也馋,但她能控制住,她对着弟弟画饼:“等杏子熟了,咱们两一人一兜,先放进井水里冰一冰,再蘸着白糖吃,那滋味美的来~”

    又甜又酸,酸甜交杂还带着爽口,该多好吃啊。

    沈知澜想象了一下,登时觉得可以慢慢等,要吃就吃个爽的,同时他还有点不好意思,他这个盛着成年人灵魂的身躯,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还要个小孩子哄他。

    沈知澜本来生活在现代,重点大学刚毕业,记得自己跟同学一起参加毕业旅行,结果路上遇到了车祸,当场翻车,再睁眼就是这个未知的时空,他重新投胎,成了一个只会嗷嗷吃奶的婴儿。

    婴儿的大脑发育不完全,很多事情都记不住,沈知澜重新跟着长大,这才慢慢捡回从前的记忆。只是这记忆也是若隐若现,时有时无的。

    比如现在,一个沈知澜在痛斥自己馋的流口水很丢人,另一个反驳说小孩子的身体就是这样,本能天性难以克制。

    两种想法在脑袋里交织,终于还是理性站了上风,沈知澜正要过去数一数杏子的数量,耳朵听到亲娘的呼唤,就被姐姐牵着去洗手净面,等着吃完饭。

    看着含笑而立的母亲,沈知澜顿时把刚才的纠结丢到九霄云外,兴高采烈的吃起饭来。

    五岁大的孩子基本实现生活自理,筷子虽然不是很熟练,但基本没问题。沈知澜一边吃饭,一边竖着耳朵,企图听爹娘聊天。

    沈家并不讲究食不言,沈齐偶尔也会把外面碰到的事情,说给他们听。

    但今天,沈齐并没提外出遇到什么事情,只说起外头的物价和菜价,还说今天买了个甜瓜,正泡在井水里,等晚饭后就可以吃。

    沈知澜跟姐姐欢呼一声,都等着吃甜瓜。

    但等到分甜瓜吃,杜珍娘以他们人小肚小为由,只分了巴掌大的一牙瓜。

    沈知汝气鼓鼓的啃着,三两下就进了肚,转过头来不怀好意盯着沈知澜手里的甜瓜。见状,沈知澜开足马力,咔咔开咬,一股脑的把瓜都塞进嘴里,含糊说:“我的......我的......”

    沈知汝大失所望,杜珍娘被姐弟两的模样逗的直乐。

    饭后消食,杜珍娘捡了一根木柴扔进灶膛里,等着洗澡水慢慢烘热。夏天出汗多,如果不洗澡的话,浑身黏糊糊的,根本睡不着。

    但老式灶膛烧水特别麻烦,还要一瓢一瓢的舀起来,沈知澜拖着长音,故作懵懂:“娘,白天太阳好大好大,对不对?”

    杜珍娘没回头,嘴上回答:“是啊,好热的,澜儿记得那时候不要出门,会热的生病喔。”

    “喔,但是木盆里的水也被晒热了,可以拿来当洗澡水吗?”

    他年纪虽小,却偶有惊人之语,家里人都习惯了。

    沈齐起了兴趣,跑去看放在庭院里的木盆,一摸还真是热的,温度刚好。

    “这水,能用吗?”

    沈齐转过来看儿子,沈知澜含含糊糊的说:“外公的村里,有人这么干。”

    杜珍娘的娘家住在郊外,他们每年夏天都会带着孩子回去消磨暑热,所以沈齐没怀疑沈知澜的说辞。

    “哈!既然这样,今天我就试试。”沈齐起了兴趣,当场就说要试试晒热的水。

    其实利用太阳能,自古有之,就算到了现代,也经常有人这么干,省时省力。

    沈家少烧了一盆水,今日的洗漱结束的特别早。

    人洗干净了就犯困,沈知澜洗白白后,小脑瓜就一点一点,小鸡啄米似的犯困。

    杜珍娘看他困的不行,小声哄了几句,等人彻底睡着了,就放进小床里。

    沈知汝不用哄,也乖乖进屋睡觉了。

    等到两姐弟都睡了,才是夫妻夜话的时间。

    二人一番亲热后,这才有一搭没一搭说起今日沈齐外出的事情。

    提到这个,沈齐就是一阵烦闷,他忍住抱怨的心情,只说自己走了好几家店铺,都没寻到价位合适,又拿得出手的礼物。

    要硬蹭的话,沈齐还是能蹭到宗室这个名号的,毕竟族谱上一路写下来,他的姓名也是写在宗族名册上的,还是初代茂王的五世孙呢!

    但什么东西多了都不值钱,宗室多了也一样。

    同样住在这王府后街,跟茂王府有千丝万缕的亲戚关系的,足足有一百多号人!沈齐夹在其中,一点都不显眼。

    所以沈齐才会千方百计的,想要在这次的茂王寿辰上,送出合人心意的礼物,不说求人办事,至少留个好印象。

    杜珍娘听到沈齐的抱怨,不由得反问:“今年的禄米要是发下来,够不够数?”

    凡是宗族名册上有姓名的后嗣,年满十五岁后,就可以领到对应等级的禄米,以供一家人开销。

    “禄米每年都要等到秋收之后才会发下来,有时迟有时晚,未必赶得上寿辰,况且真拿到手里,还要维持我们一家人的生计,结清今年的赊账,能余下几个钱?”沈齐一算账,就知道根本不够数。

    想要买一份茂王能看上眼的礼物,至少也需要五十两,上不封顶。

    杜珍娘听完也跟着犯愁,这家里的银钱总是攒钱如同针挑土,花钱如同水推沙,花起来快的很。

    她有心想劝夫君买不贵重的礼物,又觉得说不出口还失礼。茂王对他们这些子弟来说。就等于家族尊长,宁愿送贵的也别送的便宜,平白得罪人。

    思来想去,银子没办法凭空变出来,杜珍娘只好说:“我手里还有一些金银首饰,能卖个二三十两,应应急,如果你有看中的礼物,就拿出去变卖了吧!”

    “那不行!这些首饰都是你撑门面的东西,卖了你戴什么?一众女眷筵席上凑到一块儿,哪有不比较衣裳穿戴的?我不能让你落了这个下风。”沈齐坚决不同意,“再说了,卖媳妇的首饰,我成什么人呢?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杜珍娘心头升起几丝甜蜜,又转成忧愁,“这两条路都行不通,那该怎么办呐?”

    “没关系,王爷的寿辰总归还是要几个月的,我多出去珍宝阁古画斋看看,没准能捡漏呢?”沈齐安慰自家媳妇,“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办法的。”

    “早些休息,明天说不定就冒出法子来了。”

    声音归于寂静,渐渐的,屋里的人都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