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锱铢必较

    由于大多数师生都来自乡下，第三小学的作息时间和放假制度，跟李大龙以前的私塾倒是差不多,过年过节和忙收忙种的时候才放假。

    清明节的前一天下午，学堂提前放学。

    领了三个月的薪水，李大龙带着两个儿子一起回家。当路过悦来集菜市场时，他盘算着买点什么菜回家。他一面慢慢地走着，眼睛一面向两边仔细地看着。

    前面传来了一阵吆喝声：“咸鱼干子……海盐腌的沙光鱼……很咸很咸的当盐吃哟……比盐便宜哟……两毛钱一斤……三毛二斤哟……”

    李大龙顺着声音往前面看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皮肤又黑又粗的中年汉子在使劲吆喝着，听口音像个外地人。

    李大龙觉得咸鱼干子做菜很方便，下饭，还便于保存，这样的价格也算公道。于是，他走到那汉子跟前说：“给我称四斤。”

    那汉子一边称着咸鱼干子，一边高兴地介绍自己:“我叫谢正中，家在陈家港。”称好了四斤咸鱼干子，倒在了李大龙随身带的布袋子里。

    见李大龙穿了一身蓝布长衫显得文质彬彬的样子，谢正中便问道：“您是教书先生吧？我这鱼干子很好吃的，多买点吧！”

    看到地上摆着一堆咸鱼干子，六合车子上还有满满的两口袋，李大龙就建议道：“你还不如批发给沈市长家的铺子里呢！”

    谢正中没有听清楚，便问：“谁家？沈什么呀？”

    “是沈市长，叫沈云善。”李大龙答道。

    “什么？沈云善？是不是二十八岁还没有娶媳妇的那个？”谢正中吃惊地问。

    “是呀！”李大龙应道，然后又问，“你们是亲戚吗？”

    “是亲戚，您带路！”谢正中口中应道，心中却暗下决心，“这个畜生，我终于找到他了！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李大龙领着谢正中到了沈云善的杂货铺子前，正巧沈云良过来买点东西。

    谢正中一见到沈云良，以为是沈云善了，立刻怒火中烧，放下六和车子走到他的跟前，迅速从腰里拔出一把砍刀。

    “你、你想干嘛？”沈云良后退着问。

    “姓沈的，老子要杀了你！”谢正中说着就挥刀向沈云良的头上砍去。沈云良连忙避让。

    谢正中一刀下来，砍伤了沈云良的左肩膀。沈云良被削掉的半边左耳朵因为被皮肉连着还挂在上面。

    李大龙冲上去抱住谢正中的腰，李德金抱住谢正中的胳膊，李德铁上来夺谢正中手中的刀。

    谢正中死死地抓住砍刀不松手。

    李德金狠命一口咬住谢正中的手脖子。

    “哎哟……”谢正中惨叫一声，砍刀落到地上。

    “谢兄弟，你、你为什么要杀人？”李大龙问。

    “你们放开我！”谢正中一边挣扎一边吼叫，“畜生！他骗走了几百块大洋和小鬏，抛下了小鬏他妈妈……”

    “官家人来了！”有人叫道。

    沈云善带着几个乡兵跑过来。

    两个乡兵将李大龙父子三人抓着的谢正中绑了起来。

    谢正中见到沈云善，又望望坐在地上呻吟的沈云良，吼道：“告诉我，你们两个是谁抢了我媳妇的大洋和小鬏？”

    “把他嘴巴堵上！”沈云善叫道，“你们把他押到镇公所关起来！李校长父子也请跟着去做见证！我先把大哥送田中诊所医治，过一会回镇公所。”

    “好。”乡兵和李大龙不约而同应道。

    沈云善又朝着屋里叫道：“小鬏他妈人呢，快过来！快去告诉姆大嫂一声！”

    听到沈云善叫她，沈李氏连忙应道：“老爷，我、我在这，我、我来了。”

    刚才谢正中砍杀沈云良的时候，沈李氏正在杂货铺后面的锅屋做蛋炒饭给放学回家的沈招银吃。

    沈招银见到门前发生的事情，就要冲过去，被沈李氏拽住。他想叫喊，嘴巴又被她捂住。

    沈李氏一松手，沈招银就冲出去拽住谢正中衣服后摆，声嘶力竭地叫道：“你们放开他！他是我大大！沈云善是大坏蛋，他……”

    沈云善追上去抓住沈招银的胳膊：“松开！你疯了！我才是你大大！”

    ……

    因为国府禁止中医中药，日本人田中茂来到朐南镇，在丁家茶楼的斜对面开了诊所。

    沈云良被送到田中诊所就医，沈招银也被沈云善拖到诊所。

    见沈招银无休无止地闹腾，沈云善让田中给他打了催眠针。

    ……

    到了天黑，李大龙父子三人才被允许回家。

    李刘氏听了事情的经过自言自语道：“沈镇长他自己做坏事为什么还要抓人？这叫什么世道？”然后跪在地上祷告，“菩萨保佑谢大爷平安！”

    “市长可能是怕人知道他以前的事情，破坏他的形象。”李大龙说。

    “大大，我知道了！”李德金突然叫起来。

    “你知道什么，快睡你的觉！”李大龙说着把李德金往被窝里按了按。

    “二表叔他妈妈就是谢大叔的老姏子！”李德金说。

    “瞎说什么呀！”李大龙在李德金的脑袋上打了一巴掌说，“你要是乱说，你谢大爷就活不成了，连你也遭殃！你不要命了！”

    “不是瞎说！二表叔也这样说的！”李德金说。

    “哈哈哈……”李大龙笑着说，“他的话怎么能信？他前一阵子还说你大爷是他大大呢！”

    “这回不一样的！”李德金说。

    “快睡觉！有完没完！”李大龙说着又要打李德金，被李刘氏拦住。

    “诶，你好好打小鬏干吗？”李刘氏问，“不是德金说，你能想得出来事情会是这样的吗？还是我儿聪明！”

    “得得得，聪明！”李大龙说，“聪明也得睡觉！”

    ……

    第二天临近中午，两辆马车停在凤凰城沈家杂货铺前。沈云善透过车棚的小窗户见到店铺的门板都被拿掉——这是暗号，说明沈来巧不在家。

    沈云善下车后走到后一辆车旁边，敲着小窗户说：“你们等着，我先进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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