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诸神黄昏地

    陈平跟着陈默一步跨出镇魂街，原本和煦的阳光在跨出街道的瞬间一下子变得昏暗，嘈杂而不令人厌烦的叫卖声归于无形，取之而代的是呼啸的寒风，如一根根针一般扎在陈平的身上。陈平缩了缩袖子，向着陈默诉苦道：

    “默哥，这什么情况啊，一出来这风就跟刮刀子一般，突然出现这么厚的云层是怎么回事？这和镇魂街分明就是两个世界啊”。

    此时此刻陈平感受到的环境才略微符合自己对于地狱的认知，一望无际的废墟，唯有峥嵘的石头和不知名的杂草立在干涸龟裂的大地上，头顶上的云层将大半阳光遮住，一股绝望和空寂的氛围充斥在空气之中。

    陈平不自觉的就感到一丝恐惧和压抑，陈默似乎是对恶劣的环境已经习以为常了，只是下意识的顺着陈平的话望向天空，眯着眼睛感受阳光照在身上的温度，缓缓开口：

    “这才是真正的地狱，你之前所在的是地府的核心地区，地府的福源能够驱散由煞气以及天地间最为邪恶的情感组成的云层，况且被福源包围的小鬼才能真正如正常人一般。你我只是依靠地府在身上强加的福源才能不受地狱妖风的侵蚀，像一般的恶鬼，在这些妖风中待上一天就会不成人形。”

    陈平微微皱眉，自己在福源的保护下，除了脸皮没什么感觉之外，身上其他部位全是针扎的刺痛感，这要是自己的福源消失了，估计这会是真的挨刀子一般。不过福源到底是什么东西，陈平疑惑地向陈默问道：“默哥，福源是不是就是好人身上的气运，我以前听老人家说过好人有好报，是不是就是指这个福源？”

    陈默略一颔首，思索了片刻，看了看自己身上及其寡淡的白光，才回道：

    “和你说的差不多，只是福源必须由一心向善的人才能具备，放下屠刀的坏人并没这种保护，所以很多恶鬼到了地狱想做好事来弥补生前的过错，可惜一个都没有成功。这也是地狱中恶鬼越来越邪恶的缘由之一吧。”

    陈平点了点头，好在自己虽然自己宅在家，但是至少没有做什么坏事，想必也正是这个原因，自己才能有资格开地府的后门。陈平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向陈默问道：“默哥。这个福源会不会突然消失？”

    陈默有些惊讶，陈平竟然这么快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前几届的执事直到魂飞魄散才知道福源是会消失的，当下只能将福源的限制告诉陈平：“你我皆不是心地邪恶，做过坏事的恶鬼，所以能承载地府的福源，但是就本质来说，我们身上的福源是地府借给我们的，我们自身在地狱不管做多少好事都不能自主产生福源，只能依靠不断的工作赚取钱财以此换取足够转世的福源。有句古话叫做一报还一报，如果你在地府当差期间做了坏事，身上便沾染了因果，等到福源不足以承载因果的时候，福源自然会消散，你若是侥幸不死于妖风，也会被地府追杀。”

    陈默顿了顿，看到陈平露出理解的表情之后，才接着说道：“地府可能好人不多，但是也没有真正的恶人，你如果在不得已之下做了错事，就在三天之内用尽办法回到地府换取福源。当然如果你想堕落成恶鬼，自然也会有煞气能够护住你。怎么选择都在于你个人。”

    陈平赶紧举起手发誓，我陈平就是魂飞魄散也不会堕落成恶鬼，开玩笑，工作满一年地府就发女秘书给自己，自己干嘛还要没事找不痛快。

    陈默点了点头，如果陈平不自甘堕落，对于他来说也是少了很多麻烦，毕竟自己明面上虽然是责任人，但是同时也负责清理门户的事情。

    随着两人的前行，越来越多残破的建筑开始出现，似乎是古罗马风格的拱门立在街道的中央，一人多高的黑鸦立于拱门之上，为宏伟壮丽的拱门平添了一抹凄凉，除了街道上还略微干净之外，四周净是残垣断壁，无数破碎的家具和瓦罐半埋在土中，黑黝黝的大老鼠在其中穿梭，带起嘻嘻索索的嘈杂声音。古铜色的盔甲和断裂的刀剑似乎印证着这个街道经历过战争的洗礼，千百年前的血迹还沾染在刀锋之上，仿佛能够听到刀剑下亡魂的哀嚎。

    远处墙壁后不断的浮现出魍魉魑魅，死寂绝望的哀嚎在墙洞和残壁间穿梭，像是恶极的人在苦苦哀求，又像是无恶不作的刽子手在狰狞诅咒。这就是地狱，恶鬼在欢呼胜利，弱者在委曲求全。一切的邪恶都充斥在空气之中，再火热的心也能在此地化为灰烬。

    陈平的嘴唇剧烈颤抖，眼角似乎有泪痕划过，自己的心情已经从害怕恐惧转为了无力和绝望，这是陈平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整个空间对于生命以及人性的漠视，在这种情况下，陈平作为初生的小鬼，已经不自觉地开始被环境所同化，心中对于生命的渴望和对人性的坚持慢慢变淡。

    陈默看到陈平眼底的空洞，立刻就明白了陈平所遇到的状况，这还仅仅只是诸神黄昏地的外围，如果在这里就受到了影响，到了核心地区，陈平还是会和前几任的执事一样，整个人被黑暗所吞噬，自己在清理门户的时候甚至感觉不到他们曾经作为人的闪光点。陈默淡淡的看着陈平，身上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正气，以此抵御恶鬼的精神攻击。

    陈平此时的状况用糟糕这两个字根本不足以形容，虽然陈平现在是鬼身，但是内心依旧充满了人性，但是陈平感觉自己就像是孤身一人站在大海的深处，无穷的负面情绪压抑的他无法喘过气来。这个时候若是陈平没有抓住自己心中的执念或者任何一道闪光，就很有可能被黑暗侵蚀，慢慢的丧失人性。

    陈平空洞的眼睛里浮现出自己的小时候的画面，大家坐在院子里，大圆桌上摆满了菜，吃完饭，父亲走街串巷的帮邻居修理家电，母亲在家操劳家务。自己则是坐在躺椅上，看着天上的月亮，皎洁的月光宁静而安详。

    自己不懂什么是人性，更害怕来自外界的恶意，但是自己的心底终究还有着星星之火在燃烧，那是生而为人，拥有七情六欲的幸福，即使死后为鬼，人性带来的幸福还是深深的埋藏在心底，直到如今陈平才知道，原来人性是有色彩的，像一把火，赤红却不炙热，但是却能如同五根之水一般，源源不绝。人性不只是善，更是底线与坚持。

    陈平身上的白光猛然一亮，在陈默惊讶的目光中，百鬼哭嚎声渐渐消失。陈平的眼睛似有怀念，又像是悲伤。仿佛在无意之中放下了什么，又拿起了什么。陈平对着一脸呆滞的陈默微微一笑，暗淡的地狱在他的眼中仿佛重新充满充满了色彩。

    陈平知道陈默心中的疑惑，也能理解陈默不出手的理由，要是自己没有发现自己内心真正的人性，或许就会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沉沦，直至内心的火焰熄灭。但是现在，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所坚持的为何物，那么就再也不用畏惧恶鬼或者环境带来的压抑。

    佛曰：众生平等，何为生，生既是善。

    陈平还未开始修行，便一脚越过鬼修迈入了灵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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