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崖下

    readx();    秦苍羽听到王翠翘和徐文长双双坠崖，似乎心有所感，喟然一叹，说道：“曾听人言，江湖上最厉害的不在武功高强，而在人心叵测。如果一脚踏进他人设下的阴谋诡计，机关陷阱，凭你武功再高，那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没有丝毫作用。看来果真如此，如此好端端的一段美好姻缘，就此烟消云散。”

    徐清瑶见秦苍羽和自己心意相通，心生同感，说道：“难得公子和清瑶所见相似，世人多诽，又有几人真的能体会其中滋味呢？”

    秦苍羽静静地望着徐清瑶，徐清瑶神色有些许哀伤，此刻也同样静静地望着眼前的秦苍羽。

    王翠翘和徐文长坠海，罗龙文站在崖边，这时一直在后面远远观望的镇抚使朱希义几人这才上前。

    只见朱希义一挥手，身后两个锦衣卫偷偷抽出绣春刀来，一人上前一脚将罗龙文的判官笔踢落悬崖，另一人的绣春刀也瞬间架在罗龙文的脖颈之上，罗龙文这才回过神来，惊道：“朱大人，你，你这是何意？”

    朱希义说道：“罗公子，本使和你离京之时，府徐阶徐大人亲命，务必要捉拿严党谋逆赵文华，胡宗宪，徐文长三人，如今赵文华和胡宗宪已遭擒拿，只是徐大人另外还有一道密令，让我寻机会除掉你罗公子。此时徐文长王翠翘已经坠海身亡，罗公子也对那王翠翘情深意切，本使已经看得清楚，本使有成人之美，也不愿平白杀戮，希望罗公子自行了断，也去跳了下去，以免本使再费手脚。”

    罗龙文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高声喊道：“朱希义，我罗龙文早就暗中投靠了徐大人了，那严嵩和严世蕃的多项罪证，都是罗某相赠，徐大人这才能扳倒严嵩，我不信，这是徐大人的命令。”

    朱希义冷笑一声，说道：“徐大人说了，对于罗公子的功劳，徐大人自然感激不尽，只是你知道的太多了，如果留着你，徐大人晚上会睡不着觉的。我看那徐文长能为爱人一道殉情，难道罗公子你就不能吗？看来罗公子果真是远不如那徐文长啊。”

    罗龙文听到朱希义说自己不如徐文长，眼眉倒立，双手握拳，本来想上前拼命，但是看到朱希义将手握在绣春刀上，自己转眼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成一团，趴在地上，苦苦哀求，声泪俱下地说道：“朱大人，只要你能留我一条性命，罗龙文愿将万贯家财献给大人，我，我真，真的不愿意跳崖而死，求你了，朱大人。”

    朱希义面露鄙夷神色，说道：“堂堂徽州罗家的少东，还不如一介女流，哼，早在本使离京之时，徐大人已经将你划为严党，奏明圣上，徽州府尹此刻恐怕早已将你罗家万贯家财抄检完毕。废话少说，真要本使费事不成？”

    只见罗龙文鼻涕横流，双手向前，似乎是想趴跪到朱希义的脚下，再行哀求，谁知他突然暴起，将事先手中抓起的黄沙一扬，而后扭头就跑。

    两个锦衣卫一愣，等明白过来刚想去追，就见朱希义手中的绣春刀飞一般的激射而出，噗的一声，直刺到罗龙文的后心，刀尖从前面探出一尺来长，罗龙文扭了两下身体，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一个锦衣卫赶紧上前，将绣春刀抽出，而后割下罗龙文的级，用油布包好，背在背上，朱希义看到此时只剩下那丫环绿珠，对一个手下说道：“虽然是个丫鬟无足轻重，但是谨慎起见你去送她上路吧。”

    那锦衣卫得令，抽出绣春刀直奔绿珠而来。

    丫鬟绿珠，此刻站在崖边，眼睛望着悬崖，神色平淡，嘴角含笑，似乎方才生的一切都不知道一般，口中轻轻念道：“徐郎，你肯定不知道这些年来对你一直念念不忘，思你如初的只有我绿珠一人！只是绿珠身份卑微，从没生过和徐郎相伴这等非分之想，但如今徐郎已去，绿珠有幸能和徐郎死在一起，此生已然无憾。”而后也是双眼一闭，纵身跳进悬崖。

    原来那日徐文长燕子楼上填曲留别，不仅使王翠翘情有独钟，连那丫鬟绿珠对他也是情根深种，只是碍于自己不过是个下人，只能将满腔爱意，深深压在心底，后来王翠翘误信罗龙文，但绿珠却深信徐文长不会如此轻易死去。

    王翠翘离开金陵别府之时，已无积蓄，本想让罗龙文替绿珠安排个好人家，寻个好归宿，但是绿珠深信徐文长未死，只有自己留在王翠翘身边，或许将来还有机会再见到徐文长一面，纵然自己不能婚配于他，但是如能再看上他两眼，也就心满意足了。

    因此绿珠誓死不从，定要追随在王翠翘身边服侍，王翠翘见绿珠言辞真切，也不再勉强，就将她留在身边。

    之后绿珠也被徐海一起劫到海岛，这绿珠容貌虽远不及王翠翘的风华绝代，但也生的是容颜秀美，她虽是丫鬟身份，但徐海只对王翠翘一往情深，尊敬有加，从没对王翠翘之外的女人有过非分之想，因此并未收了绿珠作为陪房。

    王翠翘成了徐夫人之后在海岛更是人人称颂，地位显赫，绿珠自然也是奴凭主贵，轻易也不敢有人调戏生事，因此这绿珠此时依旧是处子之身，后来王翠翘也想给绿珠寻一门亲事，怎奈绿珠坚决不从，王翠翘并不知绿珠心中想法，也是无奈。

    绿珠在这海岛上心中只是期盼能有徐文长的消息，后来得知徐文长果真没死，随着梅林郎君胡宗宪来到浙江，绿珠也是心中大喜，只盼望能远远见一次徐文长，就是死了，也心安了。

    如今见徐文长为了王翠翘跳了悬崖，绿珠生无可望，因她本就是个丫鬟，因此朱希义等人也就没有在意，等想起来她时，绿珠早已经上了悬崖，纵身跳进大海。

    说道此处，徐清瑶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轻抬玉指遮面，不禁呜咽抽泣起来。

    秦苍羽丝毫没想到丫鬟绿珠对徐文长竟也是情根深种，已是吃惊不已，而后听到绿珠纵身跳崖，顿时惊地啊了一声，眼见徐清瑶哭了起来，秦苍羽本想上前安慰，可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木讷说道：“徐姑娘，你……”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绿珠跳进悬崖，坠入大海，顿时昏迷不醒，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绿珠睁开眼来，只见漫天繁星闪烁，月光被一片青云遮挡，光线昏暗。

    她勉强支起身子，就觉得浑身剧痛难当，望了望四周，黑漆漆的一片，耳中不时传来浪涛之音，她脑子昏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死了，自己又是何处？

    这时绿珠突然觉得自己手臂上缠绕着一团湿布，绿珠清醒了片刻，低头一看，原来自己手里抓了一件男人的半截衣衫，等绿珠看清之后，精神顿时一震，原来此时自己正坐在一片沙滩之上，而这半截这衣衫正是徐文长身上所穿。

    绿珠顾不得浑身疼痛，挣扎着爬起身来，使足全身力气呼喊道：“徐郎，徐郎。”踉踉跄跄沿着沙滩而行，一步一倒，嘴里不停喊着徐郎。

    突然绿珠就觉得脚下一绊，而后整个人扑倒在沙滩之上，口鼻里顿时灌满了细沙，绿珠顾不得这些，翻身起来，扑倒刚才绊倒自己的地方，胡乱摸索，突然摸到一条人腿，绿珠顺着这人的腿摸到头部，一摸之下，手中摸到这人脸上长有胡须，绿珠顿时欢喜如狂，恰巧此时月亮从云后露出，刹那间银光洒满沙滩，绿珠将那人的头抱在自己怀中，这才看清，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莲花雪，徐渭徐文长。

    只见徐文长面色煞白，嘴唇黑青，好像死人一般，绿珠口里念佛，颤巍巍的将手放在徐文长的鼻下，没有一丝呼吸，绿珠的心瞬间由变得冰凉。只是不死心般，又将手伸进徐文长身上那半截衣衫之中，轻轻放在胸口之上，只觉得手上传来时有时无，极为微弱的跳动的感觉。

    绿珠顿时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力气，抬头四顾，高喊：“救命，有人吗？救命。”

    怎奈除了海浪的波涛声外，只有自己的回声一声声传入耳中。

    绿珠不敢耽搁，四下环顾，借着月光，就见身后不远处有一处山壁凹陷之处，可以遮蔽海风，她咬着牙拖动徐文长，将徐文长拖进这凹陷之处，由于颠簸，徐文长口中吐出汩汩海水。

    绿珠将徐文长身上的湿衣扒下，而后上掐人中，又用双手不停压按徐文长的胸口，好半天才将徐文长肚中海水清理干净，这时徐文长开始渐渐有了呼吸，绿珠浑身虚脱，心情瞬间轻松，身子一软，不由得靠在徐文长身边睡去。

    绿珠睡梦中就觉得身旁徐文长的皮肤冰冷异常，绿珠赶紧睁开双眼，坐起身来，用手一摸徐文长的额头，触手滚烫，再摸身体，触手冰凉，绿珠心中一阵凄苦道：徐郎坠海不醒，此刻身染风寒，困在这里，眼下一无生火之物，二无热汤药水，如此下去，还是难逃一死。急得落下泪来。

    借着月光，绿珠理了理徐文长的头，看着徐文长不时哆嗦的乌青嘴唇，绿珠探过身去，俯下脸来，将自己的双唇轻轻贴在徐文长的唇上，而后而后坐起身来，将自己身上还略有潮湿的衣衫件件褪下。

    皎洁的月光照在这白皙的肌肤之上，越显得白润细腻，绿珠将徐文长抱在怀中，四肢紧紧缠在徐文长的身上。

    这时突然听到徐文长口中出阵阵呓语：“翘儿，翘儿，想你，好苦。” 绿珠顿时泪如雨下。

    片刻后，这温暖的处子之躯，似乎让徐文长手脚有了知觉，绿珠就觉得徐文长冰冷的手似乎手心中有了些许温度。

    贴着徐文长的肌肤，绿珠只觉得有些意乱情迷，轻轻的挪动身体，让自己更加紧紧的贴在徐文长的身上，慢慢地，慢慢的，融为了一体。

    绿珠将徐文长紧紧抱在自己怀中，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而后轻轻闭上眼睛，一滴晶莹地泪水悄悄滴落在徐文长的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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