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机成熟的时候。
易水不喜欢这句话。以往的经验证明,如果秦朗觉得时机已经成熟,那意味着他的计划即将获得成功,不会被任何因素阻碍――在理论上;它同样表示,如果那个计划包含某些可能对中国造成非必要的损害的成分,它们也将成为事实,无法清除。
易水知道,自己仍然不能接受那种结果:他的出发点始终是对祖国的热爱,而不像秦朗,永远只有两个目地,赚更多的钱,以及将他的每个计划都视为一个生动有趣的游戏。
事实上,秦朗根本不在意他的计划将会造成什么结果,只要它们最终获得成功;他不在乎那些计划会不会伤害别人,不管他们是美国人或者中国人,白人或者黄种人,基督徒或者无神论者。
当然,他一直都是这样,从未发生过变化,但是易水觉得,与过去的那些时候相比,现在他已经可以并且应该采取一些措施,减轻和弥补秦朗的计划带来的所有附带的损害。
他渴望做到这件事,只是有一个前提:必须在“时机成熟”之前弄清计划的全部内容。
问题是,怎么弄清?
易水被它难住了。无论从哪一个方面看,找到答案的可能性都是极为微弱的,几乎等于不可能;他甚至有一种悲观想法,就算找到办法打开秦朗的保险柜,最后也不会找到哪怕一点有价值的东西,因为那些计划可能从未有过文字记录,仅仅存放在秦朗的大脑里面。
按照他的性格和一贯的作风,这是极有可能的结果。
易水不得不承认,自己要完成的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但是,出于一些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原因,他却渴望将这个任务完成,而不是放弃它。
他开始用每一点可以利用的时间寻找答案,每一天,从早到晚。即使半夜也不会停止。
第一个星期,没有结果;
第二个星期,也没有结果;
第三个星期,依旧没有结果;
第四个星期……
“瑞切尔请求我和你谈一谈。”秦朗神色严肃的对易水说到。“你的状况让她感到十分忧虑。”
他用了“请求”,但实际上,是火冒三丈的瑞切尔怒气冲冲的撞进他的办公室,两手极为用力的拍到办公桌上,要求他把易水的问题解决掉――就像她在更早的时候曾经做过的那样。
秦朗看得出来。她真的非常生气,因为她说过“不要再玩那种游戏”,然而他违反承诺,再一次玩了那个游戏;另一方面,事实上他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全都在预料中,除了一点,她竟然会忍耐这么长时间。
三个多星期,他还以为第二天她就会暴跳如雷呢。
这可不像她的性格。
秦朗愉快的想着,带着一点微弱的好奇。就在这一刻。他听到易水回答:“非常抱歉,秦,恐怕我没有时间,大毒蛇公司的武器开发部门的‘万精油’克劳德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去他那儿。”
他不愿意和秦朗讨论他正在思考着的那个问题,这让他有一种叛逆期的小孩违反禁令、偷偷摸摸的做父母禁止他做的事情、却被父母抓个正着的感觉,既尴尬又畏惧,还有对将要到来的说教的本能抵触。
这似乎是瑞切尔带来的麻烦,然而易水明白,那只是出于她对他的关心;同样。他也很清楚,秦朗绝不会因为他的个人意愿而放弃这次谈话。
也许是瑞切尔施加了压力,也许只是因为他乐于进行交谈,不管怎样。它已经被决定了,不会更改。
就像一个“时机成熟”的计划……
他看到秦朗笑了一下。“他同样给我打了电话,宣称他的部门有一些新武器准备向我展示,所以我们可以一起过去。”他做了一个手势,“走吧,伙计。”
于是。尽管极不情愿,但易水还是与他一起出发了。
开始的时候,他们两人都没有说话。易水一直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仿佛这样就能逃避现实――或者表达他的抵触情绪;秦朗则专注于手里的一份文件,但又不像真的在看它,因为他一直面带微笑,同时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清的声音哼着一首歌。
他哼出来的歌词有些含混不清,而且满怀心事的易水也没有认真听他哼的是什么,只是勉强分辨出它的开头,“”,还有最后,“”――听上去,这似乎是一首与海军陆战队有关的歌,然而作为名义上的海军陆战队中校,易水却从未听过这首歌,也不知道它。
然而秦朗却在反复哼着这首歌,一遍接着一遍,似乎永无休止。慢慢的,在易水心里,好奇取代了畏惧和抗拒,并且变得越来越强烈。最终,他终于忍不住了。
“你在哼什么?”
“一首歌。”
这个答案不是他想要的。但是秦朗显然不打算解释,易水不得不追问到:“什么歌?”
“陆战队赞歌。”又是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就好像他应该知道。
易水觉得有一点忍无可忍。他用力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没有听过这首歌。”
“当然,你肯定没有听过它。”秦朗点点头,接着说,“这是海军陆战队的一位华裔中校为自己曾经服役的部队谱写的一首军歌,尚未发表。”
几秒钟后,秦朗这番故意说得如此漫不经心的话才被反应过来。“什么!”易水觉得,要么是自己的听力出现了问题,要么就是秦朗疯了。
海军陆战队有几个华裔中校?当然,只有一个,就是他自己。作为当事人,他知道哪些事情是他曾经做过的,哪些不是。
他试图辩解:“我没有写过这首歌,而且也不会写。”
“你写了,你没有写,事实并不重要。”秦朗解释到。继续看着那份只是作为掩饰的文件,“重要的是,这首歌将会以你的名义送交海军部和海军陆战队。如果没有意外……当然我认为,不会存在意外。所以它会成为陆战队的军歌。”
“但是……”易水开始抗议。
“我们还是谈你的问题吧。”秦朗打断他,不容反驳的修改了话题。为了显示他的郑重其事,文件被收了起来,他的音调也提高了。“你正在做一件蠢事。我的意思不是你试图猜测我的计划或者寻找刺探我的计划的方法,我的意思是你不应该整天考虑它们。甚至牺牲你的休息时间。如果你继续这样,在找到答案之前你的身体已经垮了。”
易水没有说话。秦朗说的都是事实,包括最后一句,他的推断。反驳事实是毫无意义的,而赞同它,此刻毫无必要。
现在,他需要做的,只是认真听着。
“你必须立即停止这种行为。”秦朗接着说,“我知道你渴望了解我的计划,并且我保证。你可以刺探我的计划,而且瑞切尔、奥康纳和邓肯也可以――虽然他们还没有这么做。这不代表我不会采取防范和反击措施,我只是说,你们可以那么做,只要你们愿意承担一切后果――问题在于,你必须找对方法。”
易水仍然保持沉默,继续听着。
“你必须明白,如果你想获得我的计划,把目光放在我身上只会导致你的失败。你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到计划的执行者上。不过,这仍然不是你需要做的第一件事。你的第一个任务是建立你自己的力量。我知道你和章炳麟以及其他人有秘密联系,但是那还不够,并且就像我曾经告诉章炳麟的,当你建立你的力量的时候。必须谨防我派遣的间谍。”秦朗又开始笑了,“记住,在所有环节,这种谨慎都是必须的,否则你就会输光你的筹码。”
筹码。易水皱了一下眉毛。这个比喻使他想到赌博。虽然他要做的事情也像赌博,但它们具有截然不同的性质。一个高尚,一个低劣。
用赌博作为比喻是不合适的。
只是现在不是关心这种小问题的时候。秦朗的话让他觉得,他想要挑起一场内部斗争。
“你是在暗示,内部斗争是我们无法逃避的结果?”
“你可以那么认为。”秦朗回答。
易水的眉毛又皱了一下。“按照我的个人观点,内部斗争是导致一个团体衰败的重要因素。”
“但是在人类社会,内部斗争从未停止过。”秦朗说,“如果你参加国会的会议,你会发现尊贵的参议员们一直都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为了自己代表的集团的利益争吵不休。有些时候,冲突可以通过语言解决,达成一些妥协,有些时候,他们会采取武力手段,用手杖甚至手枪解决问题,但是如果矛盾特别尖锐,已经超出几个参议员可以解决的范畴,战争就会爆发。”
“就像内战?”
“就像内战。”秦朗点点头,“你知道,它绝不是因为几个黑人奴隶爆发的,当南方佬按照市场经济原则坚持把他们的棉花卖给出价更高的英国人而不是拼命压低价格的北方佬的时候,这场战争就被注定了。然而我要说的是,这场美国的历史上最大规模和最激烈的内部斗争是件好事,金融资本集团扫除了国内的最后一点障碍,联邦加强了自身权力并且消灭了最初的宪法赋予每个州的权利,从此以后,除了那个不存在的上帝,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止美国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
易水沉思了几秒,抬起头:“你打算证明,内部斗争是一件好事?”
“不。”秦朗原本想说,“我只是在吐槽”,不过他很快意识到那个词已经超出了易水的理解能力,于是耸耸肩,跳过它直接进入下一段,“不管它是好事还是坏事,内部斗争总是存在,无法避免。事实上,早或者晚,你们就会出于自己的利益和思想,但更多是出于利益,展开与我的斗争――以及你们之间的斗争。”
“我感觉你很喜欢这样的情形。”易水既困惑又烦恼,“但是你不能预测它的结果。”
“也许我可以。”秦朗说,在心里补充到:“我会赢得胜利。”
在这场游戏中,他已经占有许多优势,获得胜利只是时间问题――虽然现在,游戏尚未正式开始。易水和邓肯都对未来的局势缺乏足够了解,而奥康纳,他似乎更愿意置身事外。
然而他们总会卷进来,即使他们自己不愿意,他们的下属也会强行将他们推进游戏。
总是这样。千百年来,人类社会一直重复上演相似的戏剧。所以人们说,人类通过历史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什么也没有学到。
秦朗预测着所有将会发生的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然后他停下来――武器开发部门已经到了。
“万精油”克劳德正在门口等着。(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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