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画龙不点睛

    大胤王朝，邺京，城东花井巷，写意阁。

    这家挂了一块提名“写意阁”的铺子开张于六年前，是一老一少出钱盘下来的，老人常年一身青袍，性子清淡寡言，叫他师尊的少年郎脾性很好，面上时常带着笑容，出门瞧见邻居熟人，老远便吆喝着打起了招呼。

    他们的店铺主要是卖些字画，字写得极好，画也绘得极妙，即便是不懂字画的人瞧了，也觉得爽心悦目，不由得翘起拇指，大赞一个“好”字，虽然十之八九的人说不出好在何处，但终归是好。

    正所谓酒香不怕井子深，邺京的达官贵人，王侯公卿比比皆是，喜欢字画的不在少数，喜欢附庸风雅的人更多，按理而言，这家在附近小有名气的字画店铺生意纵然不红火，也不该冷冷清清才对。

    偏偏上门的人极少，上门之后空手而归的人更少，

    字帖一百金，画卷两百金的离谱价格，让一些喜好字画的人也纷纷摇头而去，近邻也曾劝过开铺子的一老一少把价格放低一点，毕竟薄利多销嘛......

    复姓南宫的少年连连摇头，说这里的字画全是师尊所作，他做不了主。

    至于自己的字画，师尊又不准挂上去，说还不够格，挂上去就是鲜花里面堆了一坨狗屎，臭不可闻，丑不堪睹。

    老人呢，不管别人怎么说，他都只是淡淡的回上一句“它值这个价”！

    面对这样的情况，久而久之，也没人再劝了。

    今日一如往昔，写意阁的壁面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字画，生意却依旧冷冷清清，半天不见一个人上门，好在店铺的主人似乎也不在意这一点，还是一身常年换样不换色的青袍，静静注视着墙壁挂起的一幅画。

    画里所绘是一条墨色长龙，夭矫飞腾，搅风弄云，值得瞩目的是，这条龙的眼眶里空空白白，没有眼睛。

    画龙未点睛！

    缺少了眼睛的龙，终归是有形无神，欠缺了意韵。

    青袍老者旁侧的案几上摆了笔砚，墨也已经研好，但他始终没有提笔蘸墨，与龙点睛，补上这份残缺的神韵！

    这一笔对他至关重要，故而七年以来，他迟迟没有下笔。

    一笔落下，由死转生，画上之龙将不再是呆板死物，必然腾飞九霄，搅风弄云，成为真正的神龙，至于他.......也就踏破瓶颈，进入崭新的天地。

    至关重要的点睛之笔，不仅需要倾注他全部的精气神，还需要一个完美的契机。

    “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啊！”

    注目良久，青袍老者摇头叹了口气，默然的收回目光，听得脚步声清晰入耳，微微侧首道：“回来了？”

    南宫正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即又尴尬一笑，挠了挠头道：“瞧我这记性，又忘了给师尊您买包子了，总是把您老人家饿着也不太好......哎呀，我又忘了，以您老人家的修为，早已达至餐风饮露，不食五谷的境界，实际上，要我觉得吧，咱们的铺子生意不景气，这钱还是能省一点是一点，不能过于满足口腹之欲，否则再过一段时间，咱们将面临无钱可花的境地，这多尴尬啊。”

    “我们早上喝的稀粥。”青袍老者......也就是溪山老人语气平静的说道。

    “然后呢？”

    南宫正疑惑的眨巴了一下眼睛。

    溪山老人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来，用一双与寻常老人迥然不同的清亮眼睛注视着南宫正：“然后，你的话有些多了，让我闻到了一股子油辣子味儿，还有葱花味儿。”

    糟糕......

    南宫正心里一跳，自己把买包子的钱拿去开荤打牙祭的事儿露馅了？不对啊，我才吃了两筷子而已，味儿会怎么大么？

    不信邪的抬手掩唇，南宫正狠狠的哈了两口热气。

    溪山老人见状，额间青筋鼓跳了两下，没好气的笑骂道：“兔崽子，记住了，下不为例！”

    “是！是！是！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南宫正打了个哈哈，连连应道，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这是多少次下不为例了？第十次？还是第八次？

    认识了近七年，他早已明白自家师尊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训斥虽然一直没停过，但南宫正能感觉到师尊发自内心的关怀，他也喜欢这般“没大没小”的与他相处，这样不会让他因为辈分的高低存在一种敬畏的疏远。

    目光瞥了一眼门外，收敛了嬉皮笑脸的神色，南宫正语气略显凝重的说道：“师尊，你注意到外面的天地异象了吗？”

    “注意到了。”溪山老人微微点了点头，继续环视墙壁上的作画，好似要找出自己的点滴不足。

    南宫正眼角微微抽搐。

    师尊，外面已经炸开锅了，您老人间还有闲情逸致，盯着自己这些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画，心也忒大了吧？

    “师尊，我的意思......是您老人家对于这次的异象有何看法。”南宫正长长的吸了口气说道。

    “乱世之象。”

    溪山老人回答的言简意赅，末了稍作停顿，又补充说道：“而这乱世，十之八九将会以邺京城作为起始，然后向四方蔓延......”

    “真的？”

    南宫正嘴巴微微张开，隔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了这么两个字，天可怜见，当初他就是觉得边疆不安全，才会向王朝腹地进发，如今邺京也要乱了？这不禁让他一度怀疑自己是否身怀柯南体质。

    “这回是假的，老夫随口一说罢了。”

    溪山老人翻了个白眼儿，这是南宫正的经典表情，事实证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

    “反正我信了。”南宫正歪斜着脑袋，摊了摊手。

    溪山老人笑了笑，拂袖一挥，一股清风卷起墙壁上没有点睛的未完之作，施展了一个大小如意咒，收入了宽敞大袖。

    “走吧。”

    南宫正面露疑惑道：“师尊，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带你去杀两个妖怪练练手！”

    溪山老人深深的望了自己这徒弟一眼，叹了口气：“这个天下，要乱了，我又不能一直护着你，也是时候让你见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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