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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在灵矿照耀下亮如白昼的山洞此时渐渐漆黑下来。

    肇月抱着魏凌, 无言地坐在灵石组成的阵法之中。

    时间不断地行走，没有为任何人停留。洞府外闹出过极大的动静，之后又归于平静。直到有数名万宗门弟子来到洞府结界之外，对着洞里喊话。

    “万宗门通仙峰弟子南晋荣拜见肇月尊者！”清亮的声音在洞口回荡了很久，一直没有等到洞主人的回应。南晋荣思忖后重新道：“晚辈南晋荣, 特来寻找师弟魏凌。还望肇月前辈能够看在晚辈师尊的面子上, 让我等接魏师弟回宗门。”

    这次依然回声嘹亮，无人应答。

    南晋荣心下有些焦急。他接到师尊的传讯，得知魏凌的命石出现问题, 心中本就担心魏凌安危, 此时又见肇月不应不答, 一时间竟生出了硬闯的念头。

    就在他按耐不住要前进之时，一股奇异的牵动之感从洞口传递过来。

    这是一种灵魂被牵动的感觉。

    他甚至怀疑, 只要洞口的那人发出一声指令, 哪怕让他去死, 他都可以毫不犹豫的立刻杀了自己。

    可那人明明长着与魏凌一模一样的脸。

    南晋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带着众人回去的。“魏凌”走在所有人的最前面, 神情肃穆, 好似承受着什么让他难以承受的事情。

    此时此刻，南晋荣有了一种很荒谬的猜想——但那是不可能的。

    是的，是不可能的。南晋荣不断安慰着自己。

    ※※※

    “魏凌”没有回山谷，而是一言不发地去了战场。

    与异族的大战还在僵持着，对方不愿意撤退, 但也不贸然进攻。各派的弟子与寂灭森林的妖修们共同守在寂灭森林的外围, 轮流换班, 时时戒备。

    “魏凌”出现的很突兀。

    前一秒他还与南晋荣等人站在一起，后一秒他便到了战场之上。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进入异族大军的，等守在前线的弟子反应过来时，“魏凌”已经杀入了异族大军的后方军营。

    秋风瑟瑟，异族人的惨叫声充斥在耳膜里。天边通红一片，不知道是血染红了夕阳，还是夕阳染红了大地。

    这一战，“魏凌”斩杀了顺天帝国的太子，逼退了顺天帝国的大军，使得寂灭森林危机解除，从此名扬天下。

    只有南晋荣在最后的最后，拦住了“魏凌”。

    ※※※

    肇月活了太久太久，久到他几乎忘记了何为心动、何为情动；上万年的时光里，他没有了喜怒哀乐，没有了爱恨嗔痴，只有数之不尽的寂寥与无趣。他以为他会一直这样下去。

    直到魏凌出现。

    ——魏凌出现的太不是时候了。

    哪怕早一点或者晚一点，肇月都不会是他所见到的那个肇月，而他也不会成为百年后的那个他——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命运的安排。

    肇月初开灵智，便知道了修炼的重要性。妖修不同于人类修士，它们的修炼之途艰险无比，每一次突破都是与天争命，每一次的天劫都是生机寥寥。他能一次次坚持下来，无非是因为他付出了比所有人更多、更深的努力。

    因此他的世界是纯粹且苍白的。

    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更没有爱人。只有他自己。当然，他也不曾为此而感到过孤独。因为他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是一个人。

    没有遭遇过热闹，就无从感知寂寞。

    日子一天天过，肇月的修为越来越高，随之而至的天劫威力也越来越强。在又一次的扛过天劫之后，他终于被迫恢复原形，在一处人迹罕至的黑石山上休养。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遇到了鸿蒙仙祖。

    鸿蒙仙祖是个了不起的人。他对于彼时还很弱小的肇月没有一丝轻视，反而对他处处照顾，指点他修炼，直到他成为了大乘尊者，受劫成仙。

    可以说，鸿蒙仙祖是肇月真正的恩人、恩师，再加上朋友。

    他教会了肇月一切。

    却唯独没有教会他情爱。

    鸿蒙仙祖有妻有女，最爱人间风月。彼时常常把人间的才子佳人故事送到肇月面前，以期肇月能够看上一眼。而肇月回他的永远都只有两个字：

    无聊。

    鸿蒙仙祖觉得非常憋屈：竟然有人觉得谈恋爱比修炼无聊？

    好在鸿蒙仙祖也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主儿，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还有第三次，反正他们有无穷无尽的时间——当然，这只是鸿蒙仙祖的想法。事实上两人相处了一千多年，肇月只草草翻过那些话本子一两次，从此再没有碰过。

    后来也没有机会再碰了。

    鸿蒙仙祖被异族暗算失踪时，肇月还在闭关。等他出来时天下已经大变。

    异族势起，华夏族群龙无首，又接连出现叛徒，败退不过是早晚的事。

    肇月没有参战。

    当时有许多修者求到了肇月面前，希望他能够出手相助，给华夏族一个喘息的机会——因为鸿蒙仙祖的缘故，修仙界鲜有不知肇月其人的。当然这也与他强大的实力有关。

    肇月的拒绝伤透了华夏族同胞的心，所以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肇月是被华夏族族人当成叛徒看待的。

    而事实上，肇月却是救了鸿蒙仙祖的人。

    他救了鸿蒙仙祖，用自己的妖力蕴养着只剩一缕元魂的鸿蒙仙祖。在这期间，他受尽世人唾骂、听遍万物哀嚎，始终坚定如初。

    后来他去了寂灭森林，再也没有出来。

    有人说他已经死了，有人说他只是自我封印，还有人说他跨越时空去了别的空间世界。

    直到异族的势力第一次入侵寂灭森林，妖修被肆意屠戮，这位成名已久的尊者才终于现身出手，以一己之力灭了异族的十二位神使，又设下层层禁制，保护了寂灭森林与自己的同族。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心系妖修一脉，故而出手。

    这话被某个死里逃生的家伙笑了很久。因为他出手的原因实在与世人所猜想的相去甚远。

    “咳咳，鉴于你救了整个寂灭森林的生灵，本仙祖这次让你看得久点。”努力作出严肃表情的英俊男人飘在半空中，不断晃动着手里的黑色镜子。

    “你要反悔？”抱臂立在下面的肇月猛然放下胳膊，一脸冰霜。

    “别激动别激动，我没反悔。我的意思是，先给你示范下怎么用，再把这风月镜交给你。”念念叨叨的在空中转了两圈，鸿蒙仙祖忽然道，“其实有件事我没告诉你。”

    肇月没接话，但他的表情明显很不善。

    “呵呵呵呵呵……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风月镜可以看尽大千世界所有生灵的姻缘，唯独看不到其主人之姻缘，所以……嗯，所以……你懂的。”

    肇月面色一沉，颇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封弋！”

    “哎！哎！我不聋！我听得到！真的！你快把妖力收回去，我现在是魂体，经不住你这么折腾！”

    “你还知道自己是魂体！”肇月顿时冒火，一巴掌拍向地面，直将地面炸个大坑，“我现在想杀你易如反掌，你倒是好，每日净想着怎么惹怒我！”

    鸿蒙仙祖魂体抖了抖：“犯得着么？不是……肇月，你不会真喜欢上了镜子里的那个少年吧？”他当初拿镜子测试肇月的姻缘不过一时兴起，哪知道这镜子还真找到了数千年都不开窍的肇月的姻缘。更可怕的是肇月似乎也陷入了这个镜子世界，每隔一段时间都要进去瞅上一瞅。

    虽然因为这件事，他有了不少指使肇月做事的机会，但他从未想过真的让肇月陷入情爱之中。

    在他看来，肇月不适合情爱。

    世上的人分很多种，情也分很多种。有人天生多情，对谁都能生出三分怜意；有人天生热情，没有他不喜欢的人；有人天生冷情，对任何人都没感觉；还有人明明内心是団火，外表像块冰；还有人内心是块冰，外表却像一团火，撩的人心肝肺都跟着烧起来，却在表白时蓦然狠狠泼上一桶冰。

    肇月是内心如火、外表似冰的人，一旦动情，至死难休。

    “这真是……”鸿蒙仙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肇月反问：“不是如你所愿？”

    鸿蒙仙祖一阵扼腕：“当然不是！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谁知道你……！哎，你说你学什么不好，学人家谈恋爱！”

    肇月简直不想和他多言：“从未见过如此多变之人。”言罢妖力一展，将鸿蒙仙祖手里的镜子夺到手里，阴着脸色道，“你最好与这镜子没有结契，否则……哼！”

    鸿蒙仙祖摆摆手：“没有没有，我怎么会和它结契！”结了契就看不到自己姻缘了，到时候还怎么去找媳妇！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肇月飞身离去，鸿蒙仙祖一阵唉声叹气。

    “男大不中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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