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燃烧的草原 第一百章 战士

    黄昏时分，草原上的风变大了。

    劲风猛烈地刮过战士们刚硬的面庞上，也吹乱了战士们身上如针般竖立的鬃毛。

    第四小队的全体狼骑兵们此时已经卸下了甲胄，只套着一件亚麻短衣，一字排开，神色肃穆地站在一片空旷的原野上。

    他们的身前不远处，堆积着一大堆厚厚的木柴，曾经的战友正静静地躺在上面。

    此刻，在木柴堆旁边，有一个干瘦的老年狼人，正念念有词，手舞足蹈地跳来跳去。老年狼人尽管已经年迈得直不起身子，但在穿戴上却是极尽奢华。他头戴鹦鹉尾翎制作的精美头饰，身穿由五彩鸟羽编织，并饰以兽骨及兽牙的精致长袍。除了让人炫目的鲜艳服饰外，他身上衣袍没能完全遮掩住的那一身霜白色毛皮也令人印象深刻。

    从鬃毛霜白色的颜色来看，这位老年狼人显然来自生活在比蒙帝国北方的一个小型沃尔夫部落霜狼部落。岁月的流逝，让老年狼人原本色泽光亮的霜白色毛皮已经开始泛起了灰败的苍白色，上面甚至还出现了大块的暗斑，早已不复年轻时的油光水亮。

    老年狼人一双枯槁的手臂时而平伸，时而上举，时而交叉背后，时而环抱胸前，动作看上去有些滑稽，但又不失庄重。这支舞蹈，是兽人风俗中，专门用来祭奠亡者，敬送灵魂的祭舞。

    当老年狼人终于将祭舞的最后一个动作结束，停止跳动后。或许是因为年纪太大，经不起折腾的缘故，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有站稳。立身在他身后的达扬赶紧上前扶住了他，毕恭毕敬地弯腰说道：“比伯大师，辛苦您了。这次有您亲自将波德的灵魂送归战神的怀抱，他的回归之路一定会非常顺利。”

    在兽人的战神信仰中，战死兽人的灵魂将回归战神的怀抱，但不是每一个灵魂都能成功回归。这往往就需要有继承了战神法力的萨满为战死者主持祭奠仪式，对回归的灵魂加以护持。法力越高的萨满，护持灵魂的能力就越强，让灵魂成功抵达战神那里的几率也就越高。

    而眼前的这位老年狼人比伯，就是第三联队配备的两位随军萨满之一，也是其中年纪最大，地位最高的一位萨满。

    萨满在兽人中的地位非常尊贵，但与这种地位相对应的，就是稀缺的数量。在兽人军队中，有些部队一个军团也才配备有一位萨满。也只有在血牙骑兵团这样的精英军团中，一个联队就能配备两位萨满。在比蒙帝国中，随军的萨满并不接受军方管辖，他们只听命于兽人祭祀战神的大神庙——坦帕斯神庙。

    两月前，坦帕斯神庙的大萨满团中，有一位大萨满踏入了圣阶领域，成为了一名圣萨满，按照惯例，神庙将举行庆典，辖下各地的萨满都要返回神庙进行观礼，包括随军萨满也不例外。此外，那名大萨满进阶圣萨满后，将离开大萨满团，进入神庙的最高阶层——能够决定比蒙帝国皇位归属的大选举团。而神庙大萨满团的名额是固定不变的，一直保持在十人的规模。在大萨满团空出一个位置后，许多自认资历和实力都已经够格的萨满望向大萨满团的目光顿时变得火热起来。在新晋圣萨满的庆典观礼结束后，神庙又举行了大萨满的选拔。当选拔结束，大萨满的人选尘埃落定后，来自帝国四面八方的萨满们也终于踏上了归途。

    比伯与第三联队的另外一位萨满虽是一起出发参加的神庙庆典。但返程之时，由于那位同伴犯了思乡病，坚持要先回家看看，老比伯只得独自一人先返回了第三联队。

    今天比伯听闻联队进行了一场‘血色练兵’，其中有一名狼骑兵战死。随后不久，那名战死狼骑兵所在小队的小队长就找上了他，请求他能为那名死去的狼骑兵主持祭奠仪式。

    要知道，虽然每一位兽人战士都希冀战死后能够得到萨满祭司的祝福，让自己的灵魂能够安然回归战神，但事实上，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不少在战场上战死的普通兽人战士并不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由于年老体衰，如今老比伯已经很少再主持祭奠仪式了。第三联队中的此类仪式，多是由另一位岁数更加年轻的萨满来主持。不过现在那位萨满回到了家乡省亲，并不在联队中，再加上老比伯见求他的那位小队长态度十分诚恳，于是便答应了前来主持此次祭奠仪式。

    在达扬的搀扶下，老比伯一边不停地抹着额头的汗水，一边连声叹着气道：“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啊，我这把老骨头，稍微活动活动，连身体都不听使唤了，唉！”

    “好了，你放手吧，我已经站稳了。”老比伯稳住身子后，对达扬说道。

    达扬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扶着老人的双手。

    “时候不早了，早些送你们的兄弟上路吧！战神正在等待他又一个子民的回归！”老比伯抬起了头，看了看西沉的落日，幽幽说道。

    老人的心中，此刻泛起了一丝久违的涩意。

    年轻的时候，他曾为许多熟识的，或者不熟识的逝去战士而舞。心情也从开始的压抑悲伤，逐渐转变成后来的心若止水。再后来，随着他年纪渐长，资历变老，他担当祭舞的次数越来越少。到如今，他已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战士的葬礼上跳起祭舞了。这一次的破例而为，让他意识到，自己到了耄耋之年，心绪竟然重新起了变化。

    “人啊，老了就是多愁善感！”老人摇着头，轻声叹道。

    达扬点燃了一个火把，举在手中，走到了柴堆前。他看了长眠的战士最后一眼后，沉声说道：“兄弟，安心的去吧！”便将火把抛向了柴堆。‘轰’的一声，早已被淋上了松油的柴堆迅猛地燃烧了起来，很快就吞没了逝去的战士。熊熊火光，也映亮了在场其他每一个战士的脸庞。但此刻，他们的脸上，没有哀伤，有的只是坚毅和刚强。

    这是利刃第一次参加战士的葬礼。

    当离开的时候，利刃脑海中忽然浮现起了兽人部落时代一位著名狼人将军发出的一句振聋发聩的话语：“战斗是我们的生命，刀剑是我们的信仰，伤痕是我们的骄傲，死亡是我们的荣耀！因为，我们是天生的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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