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五十三章：决绝（上）

    夜已经深了，傅九容躺在**上辗转反侧，无法成眠。

    “傅九容，你我今日恩断情绝！从今以后，你就是朕的敌人！”

    耳边不知怎的突然响起出前两日姜离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傅九容无力闭了闭眼，明明已经快到初夏了，他却觉得无边的寒冷侵袭而来，冷得他甚至都快要瑟瑟发抖了。

    环视一眼帐内，空荡荡的大帐内一片死寂般的安静，央纯然跪坐着趴在他的**边睡着了，他挣扎着起身，将**上的薄被盖到了她身上，想抱她去**上睡，却不想弄醒了她。

    “王爷……”眨眨眼睛，央纯然抬头望着他。

    “抱歉，吵醒了你。”

    傅九容放下她，让她坐在**上，皱眉道：“纯然，下次自己去睡，不要再守在我身边。”

    央纯然执拗的垂下头，没有应声。

    傅九容见状，很是无奈。

    自从得知他得了眼疾的事，央纯然这两日寸步不离的守着他，甚至连他睡觉她也一直伴他左右，任凭他怎么说她也不肯离开。

    “纯然，你如今已经差不多能够看得见了吧？”傅九容伸手抚上她的双眼。

    她怔怔看着他，沉默着点点头。

    就如傅九容所说的，只除了现在暂时还不能看到距离太远的东西，她已经能够看清楚近处的东西，包括眼前的傅九容，她也看得清清楚楚。

    还记得第一次最初能够看见时，她最先去看的就是傅九容长什么模样。

    就算她从前从未看到过其他人，她也坚持认为，傅九容是她所见过的长得最俊美的男子。

    “纯然，不如你……”想到即将发生的战乱，傅九容想将央纯然送出去，让她离开。

    他的话还未说完，央纯然倏然打断他，抬眸直视他：“王爷，纯然绝不会离开你的。”就算是死，她也要死在他的身边。

    傅九容定定看着她，被她好不躲闪的执着惊到，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的手还覆在她的眼睛上方，出奇的冷，那骇人的冰冷让央纯然倒抽一口凉气，思来想去，她干脆抓住他冰凉的手，捧着到自己的唇边，一点一点为他呵气温热。

    傅九容低头看着她，心中瞬时动容了。

    犹记得许多年前，姜离在冰天雪地里也是这般为他呵气温暖冰冷的手，也正是因为她当时的不辞冰雪，他才会抛却过往，不顾一切往上爬，爬到离她最近的位置！

    他默默看着她这么多年，看着她从稚嫩孩童慢慢长大。他也曾想着，他要得到足以与任何抗衡的无上权势，这样就能一辈子保护好她，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可是，当他终于爬到了最高的位置，他却不得不放手，亲手将她推给别人……

    他心中的苦，他心中的痛，没有人能够知道，也不能让人知道。到如今他只盼着，在他离去后，她会真的恨他，然后忘记他，再也不要记挂着他，如此就好。

    眸光一转，落到了央纯然的脸上，她低着头小心呵出热气，为他温暖他的手，那模样似极了年幼时阿离蹲坐在他身边时的样子，他的目光渐渐变得迷离。

    认识央纯然已经快一年了，她不论什么时候终是陪伴在自己身边，哪怕是现在，他做了那叛国的佞臣，她也不离不弃陪着他，说不动容是假的，他只是不知，不知该如何补偿她。此刻，看着她小心翼翼站在他面前，他忽然心念一动……

    “纯然，我娶你可好？”

    央纯然浑身一僵。

    久久的沉默，久到傅九容以为央纯然不会再说什么时，她却开口了，说：“好。”

    只一个字，斩钉截铁，没有犹豫。

    傅九容看着她瞬间攀上唇畔的笑容，犹疑许久，终是将那句“玩笑”吞了回去。

    就当是了她最后一个心愿吧。他如是想着。

    剩余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傅九容第二天一早，便决定给央纯然一场婚礼。

    当得知傅九容要娶央纯然时，楚曦眯着眼睛看了他很久，眼中又似玩味，又似有所思，似笑非笑。

    最后，楚曦默许了傅九容与央纯然要在开战前一日成亲的事情，不仅如此，他更吩咐手下去为央纯然和傅九容准备了两套喜服，和一个简易的临时喜堂。

    对于他做的这些，傅九容也没有拒绝。

    这个婚礼着实简陋，傅九容和央纯然没有证婚人，也都没有家人在场，只除了桌上那几盏红烛，和各自身上的喜服，没有一点喜气的地方。

    当初离开龙城时，一直服侍央纯然的婢女明珠早被遣散了，军营里更不可能有其他女子，央纯然坐在铜镜前，自己为自己梳妆。

    说是梳妆，其实也只是用简单的胭脂涂抹在脸颊，轻点绛唇，淡扫蛾眉，长发松松绾就，最后再换上那身红色的喜服。

    在铜镜前转了一圈，央纯然看着镜中的自己，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她微微用力拍拍涂抹了胭脂的脸颊，让自己清醒一些。

    正好傅九容也已经换好衣服过来了，央纯然侧首望定他，不由得一愣。

    傅九容似乎一直都是一身白衣，不染纤尘的样子，她这是第一次见他换上红衣。虽然觉得用美来形容男子似乎很不应该，可她一时又想不到更好的词儿，就那么痴迷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自己，墨发红衣，细长的凤目微眯着，眼角微微上翘，别样妖娆……

    央纯然看着他，脸颊不自觉的发烫。

    她想，怎么有男子可以好看到这个样子，一举一动皆可入画。

    “纯然。”傅九容低低唤她一声，满眼复杂。

    他也不知这样做对纯然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他只愿她能开心就好了。

    “王爷……”央纯然抿唇望着他。

    “委屈你了。”傅九容抬手撩开她挡在额前的一缕发丝。

    央纯然摇摇头。“不，纯然不觉得委屈。”若能嫁给他为妻，不管是十里红妆，还是淡妆素衣，她同样觉得欣喜万分，又怎会委屈呢。

    傅九容凝视着她，似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堂上几盏红烛正燃烧着，傅九容执起央纯然的手，带着她一步步走到拜堂的桌案前。

    央纯然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颀长的背影，兀自笑开。

    就算这个婚礼实在简陋到了极点，就算没有任何宾客见证，甚至只有他们两人，央纯然也觉得，这是她自出生以来最开心的日子，哪怕此后的日子都要尝尽苦楚，她也……

    甘之如饴！

    ******

    那厢，傅九容与央纯然即将拜堂，成为夫妻。

    这厢，自从得知傅九容投靠楚曦，卿不离总担心姜离会就此自乱阵脚，但他跟了姜离整整两日，都没有看到她有丝毫不对劲的地方。白日里她忙着与各位将领一同商议对策，夜晚也就回房间就寝，看上去再正常不过的样子。

    不过，她越是表面上看不出波澜，卿不离心里就越发担心起来。

    从议事大厅跟着她回到房间，卿不离几次想找机会问她些什么，每每话到嘴边，又怎么也开不了口。

    “卿不离，你想说什么就说，不要一直支支吾吾。”耳边已经听他得他第七次叹息了，姜离额角暴起一根青筋，实在受不了他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我……”卿不离眨眨眼睛，到底还是问不出口。

    姜离暗地里冲他翻了个白眼，懒得再理他。

    见她转身要走，卿不离忙拽住姜离的衣袖：“等等！”

    姜离回身侧首，以眼神询问他还有什么事情。

    手犹豫着摸出怀中一直藏着的信，卿不离一直思忖着到底要不要交给她。

    “你是否还喜欢着他？”捏着信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卿不离紧盯着姜离，试图看清她的所有反应。

    这个“他”，指的是谁姜离心中自是明白的。

    她开口就想说“开什么玩笑”，可一触及卿不离认真的眸光，话就咽了回去。

    甩甩手挣脱卿不离的束缚，姜离低垂下眼帘，长长的眼睫毛挡住了她瞳眸中的真实情绪，他只看得见她脸上瞬间闪过的怅然。

    “喜欢不喜欢，到如今又有什么用呢。”末了，姜离低低叹道。

    卿不离不死心，又问：“那么，如果他背叛你也许真的是有苦衷的，你又当如何？”

    “哪有那么多如果的事。”姜离勾唇笑笑，眼中有着明显的嘲弄。“而且，现在朕没有闲心去想这些事情，如果这次败了就真的什么都完了……”

    姜离喟叹一声，半认真半开玩笑道：“倒是你，卿不离你整日跟着朕，要是朕这次死在这沧州，难道你也要随朕陪葬么？”

    卿不离闻言狠狠瞪了她一眼。

    姜离皱皱鼻子，继续道：“要真是这样卿不离你就亏了，半辈子都还没过完……”

    “你不会死的！”卿不离倏地打断她。

    姜离挑眉：“这谁说的准，万一一个不小心战败了……”

    听到她的话，卿不离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火气，怒吼道：“你他妈给我闭嘴！我说过你不会死就不会死！”

    “……”姜离被他吼得完全傻眼了。

    与卿不离认识这么久，她还从未听他说过脏话，更遑论是在她面前了。

    凝眸注视着姜离，卿不离皱皱眉，语气渐渐软了下来，一字一顿地说道：“不管之后发生什么事，不论生死，我都会保护你，绝不会让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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